“沒想到,居然,真要我們上場。”
落星鎮百里之外,一座探入云海的山峰之巔,一個憊懶的男聲慢悠悠地說道。
另一個鈍厚如低音炮般的男聲道“走吧。”
“哎喲”側躺的男人,面容還算得上清秀,但那一頭豎起的短發蓬亂,卻是不羈得像野馬的剛鬃般,風吹不倒。
他伸出一只手道“太不舒服了,拉我一把呀。”
站在一旁、身披灰色大麾、戴同色半面甲的高大男人,伸手將其拉起。
短發男子起身后拍了拍手,拎起杵在一旁,一把巨大的怪異兵器,將之背在背上。
此兵器,看似像刀,又有一尺寬臺座,就像一把刃朝外的鍘刀。七尺長,鍘臺兩端雕有似虎類龍的獸首。
“你當這碎石是溫床軟枕嗎?”
“嗤,真是麻煩。一個小小的坊鎮,居然要令我們出手,真是見鬼了”
“你可以在這兒等著,我去去便回。”
“誒,別。前次去西南雨林搜尋雨師谷遺跡,我就偷了那么一小會兒懶,回去就被老大好一通訓斥。說,是不是你告的狀?”
“老十,你話太多了。”
兩個男人,閑聊般來到那千丈高的山巔崖邊,一前一后縱身躍下。
漆黑深夜,山風獵獵。
兩道身影,以不遜于流光的極速,穿云過峰。
就在百里之外的兩個神秘男人,趕赴落星鎮的同時。
三山山腳,雷氏宗祠。
如法炮制,制造混亂。
不過,這回范賢對自己的行動計劃,進行了小小的修改。
并沒有出言嘲諷,引人跟隨自己入祠堂。
此前,神來一筆,以京都曾有過一面之緣的交集,成功說服澹臺鳳羽信任自己,從而化解了一場不必要的打斗。
以最短的時間、最小的代價,暫時將伏氏族人護下。
但是,之所以能如此順利,一半基于他此前以鏈劍佯攻,不僅沒使出一分罡氣,還謹慎地避開了在場諸人的要害。
傷了幾個鎮民這件事,著實出乎他的預料。
只能說,司空山門人的實力,良莠不齊。
另一半,則是由于澹臺鳳羽乃雀星君關門弟子,說話自然有些份量。
但對于在雷氏宗祠觀禮的洞明子星君座下親徒,卻是毫無漏洞可鉆。
可一不可二,經典往往是無法復刻的。
范賢熄去燈火,憑借著精神力感應,于祠堂內快速搜查。
此時雷氏宗祠外,已是亂作一團。前來觀禮的三位洞明子星君親徒,臨場協調、情勢分析等能力,相較伏源當真是差的遠了。
所幸,豬隊友這一物種,并非只存在于友方。
幾個黑影于混亂中,暗戳戳摸進祠堂。
藏于香案側旁粗大頂梁柱后頭的范賢,正欲曲指彈出罡氣,便聽窸窸窣窣的對話聲。
“鷹長使那邊必是出岔了,方才那人使的是陷沙陣的鏈劍,應當是輪轉殿主派來的。”一個男聲道。
另一個男聲回應,“別管這些,我們就在此地等信號,要是到了時辰還沒等著。那就拔線、撤退。”
“好。”
“什么人?!”
來者七人,六品上下,精神感知頗為遲鈍,此時才發現附近還有武者氣息。
范賢沉吟一秒后,冷聲道“我就是方才出手之人。”
“這么說,你是輪轉殿的人。”
布局者恐怕怎么也想不到,為免各處埋伏的殺手被單獨生擒后泄了秘,刻意將計劃碎片化處理,結果卻導致殺手各分隊之間信息斷層。
所以,這批炮灰,根本不知道輪轉殿陷沙陣是替補鷹長使三人的。因此,也完全沒去質疑范賢的身份。
“鷹長使死了。”
“啊?”
“你如何知道?”
范賢回道“勾魂和老鬼也死了,我受他們所托,過來給你們傳遞信號。現在,立即去啟動引線。”
不過,到底是干慣了暗殺勾當的專業殺手。
一男子疑道“屬下斗膽,可否一觀輪轉殿印記。”
輪轉殿印記?!
是個什么玩意?
范賢心知不好糊弄,隨口道“未曾帶在身上。你們快去啟動引線,別誤了大事!”
七人中有五人應聲扭頭,往不同方向行去。另二人,暴起出手。
卻,連暗器都來不及打出,便被一道凌厲至極的罡氣之刃,穿透眉心。
同時,另五人也在完全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只覺顱心一陣沁涼,撲倒在地。
通過這幾人方才的對話,范賢已經掌握了三條有效線索。
一,爆炸不一定以火為引,應是像他身上背著的信號發射器一般,制作了某種延遲裝置;
二,在這座偌大的祠堂內,制爆火藥的裝置點,有起碼不少于七個;
三,那未知的第二計劃,恐怕就是到點引爆,以起到在信號缺失的情況下,彌補容錯。
之所以沒留下一個活口,提取更多信息,全因他不能確定,這些人此時所在的位置就近處是否就有延遲裝置。
若留手,便存在一引即爆的局面。
屆時,剩下的汲氏宗祠那邊,就有很大概率會形成骨牌效應,一爆連一爆。
嗯?!
又有人來。
啪。范賢抬手接住一根長棍,只覺掌中微微一振。
緊接著,雷氏宗祠高墻之上,落下一道身影,二話不說、強攻過來。
是敵是友,尚未分明。
范賢沒有下死手,只揮出一掌,拍在對方肩頭,另一只手輕松扼住來人咽喉。
當他看清被自己提起來那人的面容后,冷聲道“鄺云烈,休要壞我大事!”
不對,這話說的,像極了反派啊!
“方才制造混亂,乃是要令雷氏族人散去。此處埋有大量火藥,方才進來的一波殺手,已被我清理。現在,我急需將火藥找出來。正缺幫手,你若不想死,就給我老實點。”
就、越來越黑化的感覺。
橫豎這個槍不在手的五品槍客,不過是沒了牙的幼虎,對他構不成任何威脅。
撒手放開銀槍客鄺云烈,范賢向祠堂右側某個方向快步行去。
鄺云烈有點懵。
方才,他就是看到有幾個行蹤鬼祟之人,悄悄摸進雷氏宗祠,才暗中跟過來的。
借著不太明亮的月色,鄺云烈果然看到了香案前倒了一地的死尸,正是那幾人。
七個嘍羅中,兩人當時面朝著范賢,另五人則是不疑有它地準備前往延遲裝置引爆點。
所以,五人栽倒后、頭部所朝的方向,必然有驚喜。
果不其然。
范賢找到一只宗祠內隨處可見的石雕擺件。
雕的是雷龍,龍口含著的石珠明顯尺寸不符。順藤摸瓜,很快便發現端倪。
“鄺云烈,過來。”
范賢沉聲喊道,剛剛醒過神來的鄺云烈,帶著警惕與防范,提起罡氣快步走過去。
“看清楚了嗎?”
鄺云烈驚愕萬分,呆怔地點了點頭。
他就是瞎,聞也聞到那雷龍石雕挪出半尺后,那股撲面而來的刺鼻氣味。
竟然真的埋有火藥!
“那個拳師呢?”
“你是說,葉昭的護衛,呼延大江。”
“給你半炷香時間,速去找他過來。”
鄺云烈道“用不著,他就在墻外頭候著。”
“此處交給你二人,最好再找幾個靠得住的幫手過來。這些殺手喬裝打扮,莫要掉以輕心。
記住,尋找之時,千萬小心觸碰。此物有機關,觸之即發,到時候可別把自己炸成肉泥。
祠堂后院有十幾口大缸,尋到火藥之后,以水澆之。”
“敢問…”
鄺云烈只來得及吐出兩個字,便見那神秘的黑衣蒙面人,急步出了內堂,蹬墻上瓦,眨眼間便不見了蹤影。
他下意識喉頭咽動了一下,望向那人消失的方向,心底不禁生出莫名的恐懼。怪異的是,恐懼之中,又帶著一絲欽佩。
對方一招便將他擒住,這等身手,絕非他可以懷疑的。若要他的命,不過是動動手指的小事。
修行之路,還長著啊!
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鄺云烈吹了一個響哨,便見一片頗大的陰影,自墻外翻入。
就在鄺云烈與呼延大江二人照著范賢所指的幾個方向,尋到大量火藥埋藏點,將心提到嗓子眼、無比小心地處理機關引線之時。
落星鎮,四山山腳,汲氏宗祠。
一丈余高的祭禮臺上,禱祝舞剛剛結束,兩名戴著花神面具的女子,將汲氏族長迎上臺。
祭祖儀禮,正在進行中。
高臺左側,燭照閣弟子夏春秋等一行十多人身前,傲立三人。
一位四方臉、濃眉大眼的粗獷壯漢,一位則是書生氣十足的青袍后生,便是那百靈星君座下最勤快的兩位弟子,六徒雷賀、八徒袁書安。
兩人當中,那身材局部雄偉不可描述的紫衫美人,便是此番軟磨硬泡才求得師父解了禁足令、放她下山來逛花燈節的梓桐仙子。
高臺右側,另起一小方臺,長寬六、七米;三周圍立十余名著灰藍色弓馬服的侍衛,一看便知是武者,品級不詳。
正當中,帷幕高垂;縵帳內,一張矮桌,桌上一壺兩盞,左右錦緞軟墊,各坐一人。
左側,戴白玉冠、著繡梅鶴暗紋淺青長袍、面容算得上倜儻的青年,雙眼微瞇,望向祭典臺上那位身姿出眾的美人,含笑說道 “這司空山竟有如此佳人!呵誒,方才老師說,此女是…”
“回殿下,”右側坐著的微胖老者答道“其乃百靈星君座下七徒,梓桐。”
“哦?!”青年雙眼一亮,笑意更盛了。
“梓桐、梓桐,帝王愛妻也。哈哈,妙,妙啊!”
“殿下,”微胖老者清了清嗓子,道“請洞明子星君出山相助之事要緊,莫以小失大了。”
青年干笑兩聲,喝了口茶,道“昨夜,學生剛提及請星君出山,星君便說了那番話。老師,依您之見,學生還有機會么?”
老者沉吟片刻,回道“適時而行、時移而勢易。
三年前,太子暴病薨逝,圣上遲遲未立東宮之位。
洞明子星君此言,意指這三年間朝中格局變動。尤其近幾個月來,圣上對中書省、對各部,已有明確清洗之意。
依老夫拙見,星君有意出山,只不過,還需觀王爺之勢、之能,是否他老人家心中的賢明之選。”
“這般!哈哈”青年暢懷朗笑道“多謝老師解惑,學生明白了。不過,若得此女,便多一位星君助力。何樂,而不為呢?”
老者眉頭微皺,見青年雙眼一直盯著那梓桐仙子,便也不再多言。
祭祖儀禮進行到一半,典臺正當中,正值壯年的汲氏族長雙手高舉,口頌贊思先人之詞,臺下跪倒一片的汲氏族人,跟著齊聲頌念。
聲勢不是一般浩大,便是大盛最負名望的幾大氏族祭祖儀式,也不過如此。
一道身影,自遠空極速向此地掠來。
小方臺上,十余名侍衛,于同一時間動作整齊劃一地插刀、拔劍。
又有一男一女二人,自小方臺一側不起眼的暗處,現出身形、躍至臺上。
“怎么了?”
似是被擋住欣賞美人掃了興致,青年面上微微一動,語氣略帶不悅。
二人中一位年長男人急切道“殿下!請速離此地,恐有刺客!”
青年眉宇緊擰,疑道“怎么可能?!這可是落星鎮,司空山老祖血脈之地。”
嘴上這么說著,身體卻很誠實,青年忙不迭站起身,在六名侍衛的擁護之下,迅速撤離。
青年剛剛坐上一頂小巧的轎輦,前后兩名健碩侍衛還沒來得及抬轎起行,便聽‘轟’的一聲。
一襲黑衣、面罩遮去半張臉的范賢,穩落于典臺正當中、方鼎上插著一桿銅旗旗尖。
二山腳下的伏氏宗祠、三山腳下的雷氏宗祠,都未見那位上了森羅殿閻令的大盛天朝獻親王。
所以,這個在待死亡名單上預約排上號的親王,必定就在四山山腳的汲氏宗祠。
其實,就算獻親王站在面前,范賢也不認識。
不過,既然是頗得武樂皇帝喜愛的皇子,排面自是不小。
人群中被保護得最嚴實的那個靚仔,一準就是了。
范賢有必要救這個殺害自己父母的仇人之子嗎?
當然不。此人生死,他一點都不關心。
但,這場大陰謀,算計的是司空山,是奇門一道與大盛天朝那緊密又微妙的聯系,是武樂帝王心的猜疑。
透過現象看本質。
范賢并沒有被那始終縈繞鼻尖揮不去的血腥、被險些引動罡氣暴走的怒火,沖昏頭腦。
從玄修老鬼和陷沙陣核心三人處得來的信息,雖然都是碎片化的。但并不妨礙擁有著超強腦力的范賢,將之串聯成一條完整的故事線。
死一個獻親王,動不了大盛的根基,是否會令武樂惱怒到血洗司空山,基于對武樂性情的不了解,暫時無法推測。
但可以明確的是,此樁大事之后,司空山于江湖中的地位、于各國各邦朝堂上的影響力,將呈斷崖式下滑。
一個連自家家門都護不好的山門,談何修行正宗,又拿什么令人信服?
短短時間內,此事背后之謀劃、將來可能會導向的局勢,諸多長遠之事,范賢都想到了。
不過,他并不在乎。
承認自己目光短淺,他此時在乎的,只有被派來參加此次花燈節的司空山門人,只有世代生活于此的落星鎮鎮民。
不管是他認識還是不認識的,打過交道、洗過腦抑或從未有過交集的,有什么道理讓這萬余人,給一個親王陪葬?
皇室的爭權傾軋、上位者的權謀爭斗,憑什么讓無辜者去填血海?
抱歉!
他做不到。
他早就知道自己成為不了一個至高無上的掌權者。
他對皇權沒有,對操控天下沒有興趣。
他只想,看到這些普通人活著,不因與他們毫無干系之事,平白無故死去。
“獻王,休走!”
一聲冷喝,范賢抬手彈出鏈劍之中的一節暗鏢,向剛剛坐到轎攆上的青年,激射而去。
暗鏢被一條長鞭卷住,便是那女護衛出了手。
此前通知自家王爺有刺客的中年男人,反手拍出一掌,并暴吼道“大膽!”
同一時間,正值壯年的汲氏族長,踏步向前、曲身躍起,一拳轟向鼎上那不速之客。
與前兩位族長不同,這位汲氏族長戰力頗高,乃是正四品巔峰級拳師。
一雙鐵拳揮來,范賢幾乎聽到類似于音暴之聲在面前響起。
銅旗旗尖、毫厘方寸,看不清旗上之人何等身法,只隱約見到他左掌一振,擊散那男護衛的掌力;右掌輕轉,如流云繞月,輕易便將汲氏族長那剛猛一拳化解。
“都指揮,莫自亂陣腳。來者品級不低,這般行事,定非一人前來,當心是誘殺之計。”
不愧為皇子師,獻親王轎旁,那微胖老者頗有幾分臨危不亂的氣度。而他所推測的,也正是范賢想讓他推測的。
一臉絡腮胡的中年男人,雙眼緊盯著臺上來人,道“夫子有何高見?”
“看星君三徒如何決斷,他們若進祠堂,我等便在此處稍待。若有必要,還需龍吾衛助拳,莫讓刺客逐一擊破。
若他們退避,我們便緊跟其后。這本是司空山所屬,他們自當比我們更熟悉此地。”
老者言罷,轎上獻王便道“聽老師之言,都之煥。”
“是!”
同時間。
典臺上,汲氏族長心驚急退,百靈峰星君座下梓桐仙子,腳下輕踮、飄身而起,甩出一條紫紗。
范賢凌空翻身,并未直接去接,而是謹慎避開。
換作別人,他未必會這般小心,但對方可是百靈星君之徒。
擅作機關者,怎可能只會這般簡單粗暴的手段。
果不其然,那看似輕若無們的紫紗,在擊空落于大鼎邊角處時,竟像帶走一片枯葉般,刮去鼎側一耳。
最是溫柔無情刀,嘖,恐怖如斯!
百靈星君六徒雷賀、八徒袁書安,同時出手。
這,誰扛得住。
三個自身修為都不弱、甚至可能在自己之上的機關高手,郡毆他。
點子太硬,先走為妙!
想都不想,范賢在這師兄弟二人攻來之前,果斷將鏈劍崩碎成片片暗鏢射出,隨即扭身躍向汲氏宗祠高墻。
當他飄身入內之時,身后、堂外,叫罵聲與說話聲,紛亂響起。
袁書安一把扯住正欲驅身入祠堂的雷賀,道“師兄,不可。來人修為深不可測,恐不在你我之下。觀其行事,定非只身一人,謹防有詐。”
“應是沖著那家伙來的。”梓桐仙子用眼神示意。
師兄弟二人看向獻親王處,立時心有決斷。
汲氏族長也非莽漢,方才一拳便試出來人身手,心知恐有強敵來襲。依袁書安之言,迅速下令讓汲氏族人撤離此地,以防刺客撲來,族人遭受池魚之災。
這番小混亂,能啟到的作用有限。時間不多,得趕緊搜查。
有了雷氏宗祠的經驗,范賢不用再憑借他那尚算靈敏的嗅覺,進行效率極低的地毯式搜查。而是很明確地,先從內堂二十幾尊神衹、圖騰之類的石雕著手。
這時!
兩道人影躍入祠堂內院。
范賢正趴俯在一座神龕底下、手握拆解了一半的延遲引爆裝置,屁股以下的半截身子露在外頭。
‘來得真尼瑪是時候啊!’
心底暗罵一句,范賢自知來不及躲藏,只得出手。
但也不確定是來準備啟動裝置的殺手,還是百靈星君的寶貝徒弟。
先不下死手。
罡氣凝于指尖,曲指,欲彈…
卻聽!
“主上”
聲音乃是一男一女。
“此地不宜久留,請隨屬下離開。”
范賢心底一驚,登時有所明悟,但仍提著十二萬分警惕,鴻蒙太古真元護體,罡氣凝壓,保持著全防御、隨時可出手的最佳狀態。
“你們是…”
二人半跪于堂外,與范賢保持了一個讓他感覺比較沒有威脅的距離。
男聲道“京都永寧街譚木匠。”
女聲道“大牛最喜屬下鋪子里的紅糖糕。”
言罷,二人伸手在臉上一抹,露出深海云母所制的面具底下,兩張范賢從小看到大、熟的不能再熟、卻從未在意過的面容。
超、超超超超意外的!
他曾以為,是不時來范氏豆腐坊吃早點、閑坐的錢蔞子,或者那有一半關外血統的萬魁,永寧藥鋪那個總是笑瞇瞇的掌柜。
甚至,他還懷疑過多多兒那個經商奇才老爹、花星南大叔,錢老財身邊那個總是沉默寡言一臉兇相的隨從。
但他卻從未想過,會是…
這二位在他的印象中,一個是手藝不錯的糕點小鋪唐嬸,一個則僅僅因為譚這個姓氏配上了木匠這個職業,給他留下了記憶點。
答案,原來是這么的,樸實、無華且真實。
范賢曾想象過自己可能會在瀕死一線,或者身陷困局之時,見到那四位一直暗中保護他的影衛。
但,時此這般情形,卻是完全不在他的預想之中。
兩位陪伴了他十幾年、卻默默無聞存在感約等于零的影衛,就這樣毫無預兆地現身眼前。
“竟!”
范賢錯愕了一陣,心底說不出的復雜意味。
飛快結束手頭進行了一半的拆彈工作,范賢挪出神龕柜底,拍拍手道“起來,別跪著了。”
二位影衛也不矯情,當即起身。
范賢又問“你們一直在這落星鎮上?”
代號天、職業木匠的男影衛,面無表情答道“屬下會在主上最需要之時出現,主上無需多問。”
很酷、很有性格嘛,大叔。
代號玄的女影衛,是個年近四旬的婦人,長相普通得就像街市里的賣菜大嬸。她目光很是柔善,看向范賢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一般。
她面帶一絲疑惑,又有些擔憂道“我二人今日傍晚進入這座坊鎮,發現一些形跡可疑之人。主上,此前有一段時間,屬下探不到您的神藏。”
果然。
陷沙陣那以精神力構筑的‘結界’,確實有隔絕外界探查的效果。
“此事,以后再說。”
男影衛面無表情,肅聲道“主上,請隨屬下速離此地!”
范賢沉吟了一個呼吸,便明白過來,道“你們可是也查到了,有人刺殺獻王?”
二人點頭,范賢又道“對方派出五個二品、一個從一品,這般陣容,獻王護衛可有一敵之力?”
男影衛如實答道“十一個正三品龍吾衛,兩個從二品羽林指揮使,名喚修能道的正二品奇士。若只是主上說的這般陣容,當可一戰。”
“如此說來,不用太過擔心。反正鎮民也都在疏散了,外邊若戰,星君那幾個弟子也在,總能護鎮民周全的。
當務之急,我們先把埋在這處的火藥找出來,這才大殺器。”
“主上,不可。”女影衛道“速離此地。
宗師親臨!
這座坊鎮,今夜,注定逃不過此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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