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山之大,超乎想象。
原本以為,不過是眼前這連綿橫亙的一片山脈,便是司空山之所有。
未曾想,這不過是,一道屏障。
那大白鳥,喚作知歸,鳴聲清亮、翅展兩丈,騎在上頭,有種前世蹭某土豪私人飛機的,驚、懼、感!
講真,范賢寧愿寄己累一點,翻山越嶺一路奔去。
不過,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
眾目睽睽之下,花多多被異姓兄長范樂天用換下來的臟衣褲作的‘長繩’,五花大綁捆在知歸鳥頸部;
范樂天自己也沒落下,躍上鳥背、跨坐頸部,用崖邊砍來的軟藤,將自己結結實實與知歸鳥打了個死結。
這知歸鳥也是遭了罪,性情卻極為溫馴,全程沒有任何反抗,只抻了抻脖子、瞪著鳥眼,以此表達些微不滿。
夏春秋五人與三玄修,早早跨上鳥背,等候多時。也是開了眼界,生平未見如此膽小怕死之人。
那位貌若天仙、魅而不媚的暮微仙子,對此表示,這屆弟子,太難帶了。
飛過重重山、清風徐徐展,深林黛如海、云霧繞天塹。
問此去何處?
不動峰上拜神仙。
近到不動峰時,于空中向下望去,便見一座偌大的山峰似是被攔腰削平,開闊平坦、宮閣巍然;
正當中,一座大殿,殿前開闊、地面上雕刻著一副巨型星圖。
乃是不動羿王。
據老師方墨儒說,不動羿王星位于九矅之上,乃世間萬物之源起、生靈本源之溯洄。
簡而言之,此星位于太陽星之上,世間所有的力量能源,都由此星而起。
‘眾所周知,太陽系中最大的星,并不是太陽。’
范賢前世最不感興趣的就是天文,只好像依稀記得有這么一句調侃來著。
方墨儒說自己修為平平,參不透天機,對不動星了解甚少。此番看來,司空山確實很有料,值得老師曾一心向往之。
星圖地面之下,是極寬的長階,縱下綿延至山底,山底是何種情形,便看不清了。
而那星圖邊上,則站著不少人。
幾乎同時,自其它山峰也有知歸鳥載著新晉弟子,與范賢這一批差不多時間抵達。
其中不乏眼熟之人。
譬如,混不吝的神武侯府小侯爺呂文乙、豪橫冷傲的枯山叛逆青年墨淵,一襲白衣勝雪、女扮男裝俏麗得光芒照人的澹臺鳳羽,還有銀槍客五人組…
等等!
哈嗚歐德啊又??
不是,這位郡主,您什么時候參的賽?又是怎么過的關?
作弊了是不是,還是走后門了?
范賢趴在鳥脖子上,表情有些驚愕,身上還纏著胳膊粗的藤條。
引來周遭人等紛紛側目。
夏春秋翻身下鳥,來到范賢旁邊,好意道:“范小兄弟,可是方才飛的過高,有些不適?”
引來周遭側目人等或明或暗恥笑。
這幫非富即貴、閑來沒事就愛與人比高低、論長短的家伙。
無聊。
范賢心底嘀咕一聲,順勢將自己的人設立了起來。在夏春秋的幫助下,解藤落地,錯愕茫然的表情,被他人解讀為嚇白了臉。
也沒引起多少關注,默默地帶著花多多跟在夏春秋等人身后。
給予別人的觀感,就好像他們這對兄妹是受了夏春秋這幫世家子弟照顧,才過了關。
但是,范賢也做好了被所有人注視的準備,并事先編好了說詞。
因為,他是第一個破出乾坤挪移大陣之人。
第二關無需多提,第三關率先出陣的倒不是范賢和花多多,而是運氣爆棚的撿漏王呂文乙。
此時,大殿前、星圖周邊,都是此次通過三關即將拜入山門的準新晉司空山弟子。
包括范賢自己在內,攏共三十六人。
其中,有幾位,無論衣著、面貌、神色、氣度,都顯然與旁不同。
即便此時,在場諸人大多出身江湖翹楚門派、顯赫世家,各國顯貴、豪門,那幾位還是如鶴立雞群一般,猶為乍眼。
男扮女裝、俊朗到連真·帥小伙宋長青都自嘆不如的澹臺鳳羽,自然也在這乍眼行列。
這該死的看臉的世界。
當然,也不光光只是因為臉。
大盛天朝唯一異姓王澹臺神木的名號,雖不如神武侯那么威赫,但嚴格論起地位,還是一字王,更有排面。
并且,這位深得武樂皇帝信賴、常年代圣駕巡查天下各州府的沐老王爺,明明很牛掰,卻把自己活得像退群邊緣人物;
坊間幾乎沒有關于沐王府的八卦,突然間冒出來一位如此豐神俊郎的沐小王爺,各貴門子女不由便對她多加關注。
向來愛搞事情的呂文乙,此時竟十分順從站在不愛紅妝愛武裝的郡主身邊,兩人似是在說些什么,呂文乙不時點頭,還露出頗為乖巧的笑。
范賢也有點看迷了,難不成這倆是一對?
不、能、夠、吧!
雖說年齡不是問題,二人相差也沒有很大,但澹臺鳳羽這個有毒的女人,超心狠手辣的有沒有,能瞧得上呂文乙這個發育不良的小家伙?
嘖,難不成,一物降一物?
所以,這就是自己在永寧門馴狐的時候,被這毒女盯上,還被戲弄到摔進污水坑里的原因?
女人心海底針,沒誰了也是。
想到自己數月前的遭遇,范賢心底就一陣抽抽,立馬移開目光,看向別處。
銀槍客五人組此時已經分散開,看來,此前也都不是相熟的,不過是臨時組的隊罷了。
那魁梧如山的拳師,此時跟在一名身著銀甲、約摸二十五六的年輕男子身邊;
通過兩人肢體語言不難看出,那銀甲青年應是‘小山包’拳師的上司或者主子。
此前也不知這二人,為何要分開擇門而入。
“葉昭!”
旁邊不遠處,傳來余孝權與其師弟、師妹的對話。
歐寶器驚道:“師兄是說那位柱國公葉南天的天才孫兒?”
余孝權點頭,用眼神示意,歐、柳二人便順著看過去。
但見那銀甲青年,身姿挺拔,雖與沐小王爺的仙人之姿比不了,但也生得端正干凈,濃眉大眼的極富陽剛之氣。
“呂輕云那個敗家兒子,從未聽聞的沐王府小王爺,這會兒又來個柱國公的孫兒。呵~~果然是,星君座下無白丁!”
余孝權話音剛落下,便聽一旁又有人搭腔道:“這位公子,所說不差。不過,你所說那幾位都出身大盛名門,鄰國友邦卻是忽略了。”
“哦?愿聞其詳。”余孝權拱手道。
說話的,是個三十出頭的男人,他回了一禮道:“那位著一身黑紗的女子,乃是玉剎國天海圣女;她頭上所戴,便是玉剎國主所賜之相思冠。”
不遠處,豎起耳朵聽八卦的范賢,順著那人所說看過去。
便是他此前曾注意到的一個獨自立于人群外的女子,身邊只跟著一個侍女。
但見此女,黑紗裹雪膚、亭亭且玉立;一頭黑發如青瀑、直垂相思到腰際;
女子頭上所戴那縷空雕刻、鑲嵌不少稀有烏晶寶石與紅豆寶珠的發冠,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再看那張毫無瑕疵的臉,五官輪廓十分立體,側顏仿佛一尊玉雕,美極!
范賢卻覺得,這樣的美人缺了幾分生動。
一旁男人又道:“先前,我有幸與天海圣女一隊。不過,圣女極少言語,性情有些冷淡。”
“哦!”余孝權看向那玉剎國圣女的雙眼中,迸發出一種不同于常的光亮,不過,也只是一閃而過。
他笑笑道:“這位兄臺,你也是因與那位鄰國圣女一隊,才知其根腳。”
男人是個經不起激的,立馬回道:“非也非也,在下聽風谷吳不知。”
這名字,絕了嘿。
“幸會!九矅山余孝權。”
二人這就算結識了,名叫吳不知的男人又道:“余老弟,你且看。
那位一身玄色松紋長袍的,乃是枯山劍冢九公子墨淵;劍道修為極高,乃同輩劍修之翹楚。”
“看那位,”吳不知抬手好似隨意一指,指向一位著玉粉長裙的貌美女子,道:
“咱中原武林第一美人、萬劍宗掌門孫女,顧玉蘿;擅使雙劍,一手水袖點穴功,可說是盡得其娘親青萍女俠的真傳。”
“青萍女俠!”
余孝權、歐寶器同時低聲驚呼。
“正是。”吳不知頗有些得意地搖頭晃腦道:“二十年前,江湖第一美人青萍女俠,應北蒼一品武者金顏納爾罕的挑戰;
那場死戰之后,青萍女俠并未香消玉殞,而是借此戰避世,嫁給了萬劍宗顧長風。”
“不愧是聽風谷。佩服佩服!”余孝權笑贊道。
“再看那!”
吳不知得意一笑,此次所指乃是一位長發半束半披于肩、兩縷鬢發使金環扣住垂于胸前、身姿頎長的男子;
此人也有些孤傲不合群,身旁連個隨從都沒有,獨自在星圖旁仰頭望天,似是在想些什么。
那柳黛看直了眼,下意識咬了咬下唇。
“這是哪位呀?”她問道。
吳不知笑答:“要說此人來歷,在咱們中原不顯,但三百年前助太祖天宗開國,有其先祖一份汗血功勞。
到了如今,他那一脈武者,已是塞外與我們大盛中原武林間,一道最強的防線。”
“那、那到底…你倒是說呀!”柳黛有些急迫道。
“師妹,你可是忘了?”余孝權目光灼灼道:“塞外雪域冰川之地,霜神之宮,傅紅云后人。”
“啊!是、是他?傅雪衣!真的…”柳黛眨了眨雙眼,“是他!”
九矅山離西塞邊疆較近,因此,對霜神宮素來有所耳聞。
幾百年來,霜神宮就像一尊神衹,立于雪域冰川之上,抵御所有想要借道冰地,遁入大盛興風作浪的塞外異教邪徒。
其門人鮮少外出走動,但關于霜神宮少宮主傅雪衣的傳聞,卻是邊塞之地武者平民都喜聞樂道的。
因此,柳黛很小的時候,就對‘傅雪衣’這個名字,懷有一種莫名的憧憬。
迷妹少女心,放諸四海皆有。
而范賢關注的,則是傅雪衣背后的霜神宮。
乾坤挪移陣內,少有人走動的西北角,兩個計劃暗算夏春秋五人栽贓給墨家老九的‘殺手’。
那兩個殺手口中的少宮主,會是這個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陽光燦爛到憂傷的傅雪衣嗎?
知微見著。
這么一群油耗大到媲美吞金獸的主,相互之間有明面上家族之間不對付的、還有像墨九這種暗中被人針對的…
司空山,感覺不太安全的說。
范賢默默地抱緊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