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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玉面推官

  花…花什么?

  范賢差點笑噴。

  范家豆腐坊給花滿樓送了十五年豆腐,這位花老爺,范賢也見過很多次面。不過這全名,還是頭一回聽到。

  多多兒的祖父母,人才啊。

  居然給兒子取了這么個名字,難道早有預見?

  咳,玩笑玩笑。

  只見這位身著深紫長袍、腰佩玉帶的帥大叔,對錢大人行了一個士子禮,以此表明自己有功名在身。

  隨后,花大叔深深看了范賢一眼,挪步站到一邊作旁聽狀,目光刻意避開范二娘子。

  花家產業良多,這位花老爺忙得時常不著家。恐怕也是因為這,柳氏少被老爺收拾,才會閑極無聊、心理扭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看上去,花老爺是在喝斥自家娘們;實際上,范賢心理有數,這位一家之主,是在救那個蠢婦。

  等真相解開,柳氏干擾衙門辦案之罪定少不了,被當庭杖責都是輕的。

  所以,趁早把自家蠢娘們弄走;不管案情進展到哪一步,真兇究竟是何人,都跟他花家沒多大關系;

  即不開罪錢大人,也避免有個萬一,牽連花家。

  不愧是豪紳,花星南大叔這算盤打的真是滴水不漏啊。

  這么精明的男人,怎就娶了個蠢婦,又怎么生出多多兒這個單純的小可愛?

  范賢的思緒小小跑偏了秒秒鐘,立馬拉回。

  邢捕頭不在堂上,那就肯定是照著自己的計劃,被老財請去拿人了。可是,怎么這會兒還沒回來?

  難道,遇上什么不可抗力了?

  “你方才所說,我聽懂了。”左家小姐的聲音略顯嘶啞,“我也相信,你和你娘與我左家素不相識,更遑論有什么冤仇,應當不會沒來由毒殺我父與我祖母。

  只不過,有證于此,你,可有合理的解釋?”

  錢大人驚堂木不輕不重落下,擺起官威道:“本官斷案二十載,這無怨無仇的殺人案,少歸少,倒也不是沒有。

  尤其是這吃食,難說是在制作之時,不小心落了毒物進去。

  你非有心殺人,而人卻因你之誤而死,這也不是不可能嘛。

  不過,誤殺之罪,自然是比蓄意害人性命的罪,要輕得多的。”

  錢大人,你真相了呢!

范賢忍不住都想給座上那位豎個大拇哥。當然,他也聽懂了錢大人話里深意  實在沒法子,就認個誤殺之罪,黔面發配或去做苦役,總比砍頭強。

  “稟大人,我家一應器具都是經過高溫消毒的,絕對不存在操作失誤,摻毒在豆腐里的可能。”

  一旁神游太虛的范二娘子,扭頭看了范賢一眼。

  說到毒,可是這小子心頭好。什么化尸水、麻骨粉,還有特好用的驅蟲香…咳,兒子啊,該不會真是你不小心落了毒在豆腐里?

  范賢:娘,你那是什么眼神!

  母子倆眼神交流一波,錢大人那邊招了師爺耳語。

  “高溫消毒,何意啊?”

  師爺想了想,“照字面意思,大概是用蒸煮之法,消殺毒物之意。”

  “大人,”范賢小小往前走了一步,道:“草民有個問題需與仵作核實。”

  “說!”在尺度內的,錢大人自是應允。

  “仵作大叔,如你所說,左大人舌苔發黑,腹中還有殘食,可對?”

  仵作點頭,范賢又問:“老夫人舌苔發綠,腹中殘食與左大人相差無幾,可對?”

  仵作又點頭,范賢再問:“那么,一者黑、一者綠,為何判定同為鴆毒而死?”

  黑瘦仵作驀地一怔,心說老子絕不會告訴你,老子踏馬就想早點收工。那娘倆死到一處,肯定是吃了一樣的毒物,這還用說?

  “左大人是何因而死,草民無法妄下評斷。”范賢繼續道:“不過,照丫鬟冬芽的描述,老夫人之死與毒無關。”

  錢大人愣了一下,看向仵作,仵作沉默不說話。

  “昨日申正,草民送貨到花滿樓時,聽一個廚子提醒另一個廚子,說廚頭有交待,做壽的老夫人吃不得某物,不可在主桌的菜式中,加入那樣東西。”

  范賢剛說完,面紗少女立馬轉頭看向自己娘親,左夫人立即面露疑色擰起眉頭。

  果真,如此!

  范賢心里更有底了,“老夫人倒在涼亭時,一手扼喉并非毒發,而是因誤食了那樣東西,導致的過敏反應。

  如果猜的沒錯,老夫人不可食用的,應當是,落花生。”

  左夫人與左小姐,齊齊扭頭看向范賢。

  作為醫藥世家,如其母所說,左小姐熟讀本草經,通醫理、識藥材;什么過敏、什么反應,卻是聞所未聞。

  但,范家小郎說對了一件事,左老夫人確實吃不得落花生。

  范賢在看完筆錄后,鎖定幾個關鍵詞:扼喉,說明呼吸困難;面色漲紅,對應血管擴張、呼吸道粘膜收縮。

  再結合他自己親耳聽到的廚子對話,便有九成九的把握,老夫人真正的死因是,過敏。

  若真是這樣,那花滿樓的廚子便難逃誤殺之責。

  帥大叔花星南不得不站出來,“范小郎,你也說了,你只是聽到廚子說老夫人不能吃某物。

  那么,你又是如何知道,便是落花生呢?

  這落花生不過是尋常之物,無毒,怎會致人死命?這聽著,匪夷所思啊!”

  不用范賢出招,剛正不阿左小姐再次說了公道話。

  “他說的沒錯,我祖母確實吃不得落花生。”

  范賢對面紗少女報以一個感謝的笑容。

  “仵作大叔,多有勞煩。如不信草民所說,可再檢查老夫人的咽喉處,看是否有腫脹的癥狀。”

  本來,范賢還準備用另一種表達方式說明什么是過敏反應。左小姐通醫理,這就省了他不少口舌。

  仵作本來就黑的臉更黑了,“是,是有腫脹,可這不也是毒發的癥狀嘛。”

  “那么,請問,左大人的咽喉可有腫脹?”

  仵作吱唔一下,搖了搖頭。

  “方才大叔你也說了,左大人七竅流血,舌底輕微潰爛;而老夫人則是咽喉腫脹,死于窒息。

  這,根本就是兩樁命案,怎可一并而論?”

  一言出,滿堂皆驚!

  正此時,邢捕頭回來了。幾名捕快推搡著三個男人,跟在后頭。

  見范賢微微點了一下頭,身板壯實的捕頭老邢,拱手向錢大人報道:

  “大人,卑職昨夜見這幾人交頭接耳,心中有疑。今日不放心,想著,還是提過來由大人審問。”

  智商不行情商在線的錢大人,分分鐘就聽懂了邢捕頭這是在給自己遞話。

  驚堂木一拍,三個男人腿一哆嗦,跪倒在地。

  一番威嚇加公堂套話,三人當下就竹筒倒豆、一五一十交代了。

  這三人,另別是廚子、銷單學廚、傳菜的跑堂伙計。

  銷單,就是哪道菜上哪一桌,上完在菜單上劃一筆。跑堂按照銷單的話,傳菜。

  當晚事發,死了人。這個廚子就問銷單的,是不是上錯菜了。

  有一道燉水魚湯,是用落花生熬煮的湯底。湯內見不到落花生,很難分辨,再加上壽宴本來就忙碌,銷單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了岔子。

  “青天大老爺,饒命啊!小的也不知道,會出這種事的啊…”

  花星南眉頭微皺,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

  這位大叔,好慘一男的。

  蠢老婆、豬隊友,干啥啥不行、刨坑第一名。

  “謝錢大人還草民清白。”

  范賢給足衙門臉面,仵作失職一事,只字不提。末了,還是沒忍住,抄了句前世名言。

  “正義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

  此話一出,堂上錢大人、師爺及邢捕頭、三班衙役,均驀地一愣,沉默。

  這話并不堅深,很好理解。但也正是因為其淺顯易懂,更令人有一種振聾發饋之感。

  “好一個,正義不缺席!”

  衙門外,一個明亮帶著絲高亢的男聲,驀地響起。

  一群身著墨藍京字服的公差,排開門前眾人;隨后,一個身著淺玉色常服、束冠上綁著長飄帶的年輕男人,跨過門檻,姿勢瀟灑地走進公堂。

  一看便知,這是京都府來人。

  錢大人很有眼力勁兒,立馬滿臉堆笑起身迎上前。

  “誒,錢大人,坐,坐。”粉面玉砌的年輕男人,虛扶錢大人手腕,笑咪咪問道:“不知,方才那句妙言,出自哪位之口啊?”

  來人很年輕,不可能是府尹親臨。此案涉及毒殺,最有可能會親自來過問的,應該是專門負責刑事案件的,推官。

  從六品,官階比錢大人高;刑法律例這方面的專業知識,比西城衙署所有人加起來都扎實。

  有了基本判斷,范賢拱手一禮,回道:“稟大人,草民有感而發。”

  “哈哈,”玉面推官撩起束發飄帶往身后一甩,姿勢滿分、面上帶笑,“好一個,有感而發。”

  “錢大人,本官就是來觀摩觀摩,沒別的事,請繼續。”

  錢大人:老子會不知道你是端王爺派來,盯著本案進度的?

  范賢:端王爺放了個推官過來,是做做樣子、走個過場,還是說,想把案子做實、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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