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冰原之上的“怪物”來說,普通的槍械幾乎是沒有殺傷力的。想讓它們受傷或者退怯,就必須使用重型武器集火打擊。
而眼下的這一支雇傭者小隊,顯然沒有擁有重型武器的可能。
所有人都處于難以置信的恍惚和恐懼之中。
在自然的荒蠻面前,人類總是只能感到了自己的渺小無力。
“我不能死。”車上唯一的一個女性雇傭者這樣說道。
慌亂之中,她做出了一個并不是非常明智的決定,棄車逃跑。
她第一時間跳下了停住的雪地車,向著峽谷的另一個方向跑去,她以為雪地車會吸引住那條巨型蠕蟲的注意力。可惜,她忘記了雪地蠕蟲沒有視力,所以更擅長感知移動的東西。
下一刻,那一條遮天蔽日的蠕蟲就已經穿行在雪地之間移動了起來。
峽谷震動著,碎石從崖壁之上跌落。蠕蟲那巨大的身軀并沒有讓它的移動變得遲緩,反而使得它在一個瞬間直接跨過了十幾米的距離,出現在了女性雇傭者的上方。
“絲······”
一灘黏著的液體滴在了女性雇傭者的臉上。
她一點一點停下了腳步,最后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茫然地仰起了頭來。
此時她的那張臉已經被粘液溶解了一半,血紅色的肌肉組織暴露在外,看起來可怖而又惡心。
她的頭上,一張布滿利齒的口器撲咬了下來,并在轉眼之間,將她吞入了其中。
“轟!”
巨大的聲響傳來,使得人的耳膜不停顫抖。
雪地蠕蟲重新沒入了雪地之中,并上下穿行著,那巨大的身軀和口器在積雪中時隱時現。
而車上的眾人,就只是眼睜睜地看著它一口口地咬碎了女性雇傭者的身體。一截被截斷的手臂沾著鮮血掉落在了雪地上,手指還在抽搐著,讓眾人的心也跟著沉入了谷底。
雪地車的車廂里,德羅索的臉色蒼白,從沒有離開過溫室的他哪里見過這樣子的情景,他想要驚叫,但是恐懼卻讓他連叫也叫不出來。手腳發軟,沒有一點力氣,只能一動不動地坐在位子上,什么都做不了。
他本以為他不會畏懼死亡,現在他才知道,那只是因為死亡還沒有真正臨近而已。
人都是會恐懼的,在他們真正面對恐懼的時候。
雪地蠕蟲依舊在雪地車的附近蠕動爬行著,一個雇傭者的血肉顯然沒有辦法讓它完全滿足。
雇傭者的隊長終于找回了一點理性。
“冷靜,保持呼吸,不要移動,放緩心率。”
他站在車上,小聲地對著身邊的眾人吩咐道。
他想起了雪地蠕蟲的一些特性。
如果這條“怪物”級的雪地蠕蟲依舊還是雪地蠕蟲的話,那他們或許就可以利用這些特性保住性命。
首先,雪地蠕蟲沒有視力,它們是通過積雪的震動和熱量來感知方向的,這讓它們能夠避免危險,也讓它們能夠找到動物的新鮮糞便來汲取養分。
當然,大多數的時候它們都會將自己深埋在地下,一動不動,通過過濾積雪中的微生物來進行生長。并且利用這種無限接近于休眠的方式,減少能量的消耗。
所以理論上來說,只要在地下埋得時間足夠長,它們就是能夠無限成長的。只不過在一年的成長期之后,它們的生長速度就會變得極為緩慢,這就使得幾乎沒有人見過兩米以上的雪地蠕蟲。
而眼前的這條“怪物”,恐怕已經有一百年的壽命了。
言歸正傳,此時雇傭者們和德羅索都待在車上,熱量傳遞不到雪地里,而雪地車的履帶也已經停止了。沒有了震動,雪地蠕蟲就感受不到他們具體的位置。
現在只需要等到發動機也完全冷卻下來,雪地蠕蟲就會徹底喪失對于他們的感知。
那樣,它也許就會自行離開。
車上安靜了下來,沒有人再說一句話,也沒有人再做一個動作。
雇用者們一動不動地或蹲或站在雪地車上,而德羅索呢,則是沒法動彈地坐著。
“絲,絲······”
雪地蠕蟲確實像是失去了方向,它在積雪之間穿行著,感受著雪地里,那逐漸已經感受不到的溫度。
可惜,這條蠕蟲的身軀終歸是過于龐大了。
在并不算開闊的峽谷中,它的身體最終還是觸碰到了一下雪地車。
“絲!”
那個沒有眼睛的頭顱頓時扭轉了過來,直直地對著雪地車的方向。
不過此時,它是還沒有確定它碰到的到底是一塊巖石,還是其他的什么東西。
它的頭顱緩緩地靠近了雪地車。
車上的人屏住了呼吸,不敢有任何的動作。
生與死的天平,仿佛是在這一段寂靜的時刻里反復顛倒著。
“啊。”終于有一個雇傭者憋不住了,慘叫了一聲,發出了一聲喘息。
于是下一刻,雪地蠕蟲那銳利的口器就猛然張了開來。
“絲!”
它鳴叫著,身軀豎立,仿佛隨時都有可能直接撲向雪地車。
陰影下的雇傭者們臉色蒼白,因為他們都知道,他們跑不掉了。
可是這時,峽谷上卻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喂,你們看起來很麻煩的樣子,要幫忙嗎?”
聲音在峽谷間回蕩著,帶來了輕微的震動,一時間雪地蠕蟲和雇傭者們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
只見一個人影正站在那里,站在那個二十多米高的峽谷上,背對著陽光,面向他們揮著手。
是路過的旅行者嗎?
雇傭者們這樣想到。
隨后他們就發現,那個人影的身邊似乎還站著一個矮小的身影,看上去像是一個孩子。
走不了了,不能把他們也牽連進來,這是雇傭者隊長的最后一個想法。
于是下一刻,他就向著那只巨大的雪地蠕蟲開了一槍,并且大聲地喊道。
“我們這里有一只‘怪物’,快跑!”
在他看來,這也許就是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子彈沒入了雪地蠕蟲的皮膚,卻沒有辦法穿透它的肌肉,以至于根本無法對它造成什么有效的傷害,反而是徹底激怒了這只怪物。
“絲!”蠕蟲鳴叫著,巨大的身軀沖天而起。
看著自己面前完全被擋住了的陽光,雇傭者的隊長苦笑了一下,重向步槍里填裝了一顆子彈。
到此為止了嗎?
他嘆息了一聲,卻在下一個瞬間,看到了一個人影落在了雪地蠕蟲的腦袋上。
“怪物”嗎?
柳原站在雪地蠕蟲的上方,從腰間拔出了自己的短刀。
她也好久沒有見過這樣的生物了。
超過十五米的巨大個體,在冰原的東西方是非常少見的。
因為當年人類為了確保生存環境的安全,曾經發起過一次名為“清道夫”的族群戰爭。
人類幾乎動用了所有可以動用的力量,將大部分的“怪物”驅逐出了人們主要生活區域,也就是冰原的東西部。
所以如今,大部分的巨型生物都生活在冰原的南北方。
這一場戰爭,柳原曾經參與過。
因此她熟知絕大多數“怪物”的狩獵方式,也清楚它們身上的哪個部位比較好吃。
雪地蠕蟲,就像是它的食物鏈等級一樣,在“怪物”之中它們也是最為弱小的個體,常常會淪為其他“怪物”的捕食對象。
唯一棘手的地方,就是它們的酸性體液具備極高的腐蝕性,如果可以的話,最好不要被噴灑到。
身上沒有任何好吃的地方。
所以,毫無價值。
柳原這樣子想著,舉起了手中的短刀,在雪地蠕蟲將要撲向雇傭者小隊的瞬間,把短刀刺進了它的肌肉里。
刀落下的時候幾乎沒有什么阻力,雖然這把短刀已經殘破不堪,但是它所經歷過的任何一場“戰爭”,都不是眼前的這一只蟲子可以比擬的。
雪地蠕蟲的身體半徑只有一點五米,四十公分的短刀刺入其中已經能夠讓它感受到明顯的痛覺了。
“絲!”巨大的蠕蟲嘶鳴著,在峽谷間的雪地上翻滾了起來。
那碩大的身體將積雪翻起,卷得漫天紛揚。
白色的雪霧中,柳原穩穩地站在雪地蠕蟲的前頸上。扭轉著手中的短刀,通過疼痛操控著雪地蠕蟲移動的方向,使得它暫時遠離了雇傭者小隊的雪地車。
蠕蟲的身軀撞在了峽谷的巖壁上,巨大的力量使得峽谷震顫。
所幸,垂直的巖壁上沒有積雪,否則肯定會引發一場巨大的雪崩。
我有多久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戰斗了呢。
柳原想著,嘴角上居然露出了一個殘忍的微笑。
就讓我回味一下吧,從前的那一種感覺。
可她要回味的具體是什么呢,是殘酷的戰斗,還是戰斗時的信仰。
柳原不知道,她也沒有仔細去想,她只是拿出了懷里的那一把左輪手槍,按在雪地蠕蟲的前額上,毫無顧忌地扣動了扳機。
“砰!!”
震耳欲聾的槍響驚醒了雪地車上的德羅索。
他看向了車前那一片的雪霧,嘶鳴、震動、碎石,一切都是如此的混亂。
他以為自己就要死了。
直到,他又見到了那一位“維納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