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于向,字仲通,出生于薊州漁陽縣,少時隨父輩遷徙至山南西道蓬州新政定局。這位是唐朝名噪一時的人物,雖然是進士出身,但本身卻無多大才能,最大的能耐就是巴結上楊國忠,后來靠楊國忠官拜劍南節度使,釀成征南詔大敗。
白居易在蠻子朝·刺將驕而相備位也曾諷刺一筆:“鮮于仲通六萬卒,征蠻一陣全軍沒。至今西洱河岸邊,箭孔刀痕滿枯骨。”
鮮于向可說是唐朝玄宗年間朝廷妖魔橫行的代表人物。
但楊云對此人并無多少成見,來到唐朝時日不短,真正見識過的名人不多,鮮于仲通算一個。
楊云看了看鮮于向這身裝束,不由思索:“鮮于仲通怎么做起道士來了?沒記錯的話他應該是去年的新科進士,怎么不好好在長安做官,跑到成都來了?”
公孫簡問道:“道長可是蓬州新政鮮于家的人?”
“正是。”
鮮于向笑著回應。
“原來道長還出自名門。”公孫簡隨口說了一句。
公孫簡是節度使府幕僚,對于蜀地各處豪門望族多有了解。
蓬州新政就是后世的南充儀隴,唐朝成立后為了避免蜀地割據的情況出現,將巴蜀一分為二,把巴蜀東邊和陜南強行湊到一塊兒,設立山南西道,治所設于興元府,也就是后世的陜西漢中。
益州距離蓬州并不遠,鮮于這姓氏非常罕見,所以公孫簡很快便聯想到鮮于家族。
法凌道:“無論你師出何門,可知今日臺上那人是誰?今日又在作何?”
鮮于向笑道:“就算不認識,在此觀摩良久也清楚個中利害干系…不就是天師道門人?我師從洞庭仙人,正好見識一下天師道的利害之處!”
鮮于向幾個箭步便由步道跨上高臺,身手異常矯健,站定后抽出背負的桃木劍,遙指李青觀:“李道長,鄙人就不客氣了,手底下見真章…我要為洞庭一派樹立威望。”
剛剛讓道童包扎好手掌的李青觀一看來者不善,心里非常著急。
對面這肥胖道士別說是否真有神通,就算再來個欺世盜名的青鶴他都應付不了,李青觀在之前的斗法中已筋疲力盡,面對鮮于仲通時更是壓力陡增。
“啰嗦什么,出手吧。”
李青觀硬著頭皮道。
鮮于向笑道:“你是前輩高人,就由你先出手,鄙人作為晚輩,只管接招便是。”
臺下的人聽到這番話,不由發出感慨:“洞庭仙人弟子就是不一般,看到李老頭年齡大,不想欺老,居然見招拆招!沒有真本事,誰敢說出這種大話?”
鮮于向和李青觀擺開架勢,卻遲遲沒有動手,似乎都在尋找機會。
松梅看了一會兒,帶著不安之色,轉頭問楊云:“好徒兒,為師前來也是為立威,現在臺上你來我往,為師就在下面干看著?”
楊云問道:“你覺得有本事能斗得過李青觀?”
“就算斗不過,不是還有你么?”松梅賠笑道。
楊云沒好氣地道:“就算能斗過,現在我們跟天師道并無直接沖突,應該目標一致對付青羊宮才是,不然就算你在臺上大殺四方,回頭不照樣要受青羊宮擺布?”
“唉!”
松梅不甘心地嘆了口氣,繼續看著臺上。
楊云跟著看好戲,王籍湊過來問道:“高人,你覺得臺上這兩位誰能贏?李道長一看就有真本事,至于這個鮮于向…也非泛泛之輩。”
楊云心想,這是什么跟什么嘛,兩個騙子在臺上不開打,完全是摸不清對方的底細,你真以為是高手對決?當即道:“繼續看,別問。”
“嘿。”
王籍繼續用熱切的目光打量臺上,生怕錯過了雙方斗法的細節。
鮮于向和李青觀都不出手,楊云想幫忙都插不上手。
跟以往楊云急于露臉樹立威望不同,這次楊云卻不會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
“你們倒是出手啊,就算虛張聲勢,我也可以替你們把場面做足,誰讓我想讓你們成為眾人眼里的仙人,方便我離開益州呢?你們越是風光無限,越沒人留意到我這個過氣的小人物,王昱的注意力也會隨之轉移。”
楊云從來到青羊宮后,表現就異常低調,要出頭也是讓松梅去,目的跟他找松梅來當假師傅的原因一樣,轉移注意力,讓他可以抽身離開。
此次法會上,先有李青觀,后有鮮于向,二人行事越高調,楊云越高興,他作為總導演只在臺下負責制造足夠的聲光效果便可。
只要臺上兩個“演員”沒暴露,那這出戲就會繼續演下去。
李青觀盯著鮮于向半晌,心中直打鼓:“之前幾次我都莫名其妙地擁有仙法,將對手打下高臺,難道說這是有天助?但我這能力時靈時不靈,若此人近身,就算比蠻力我也不是其對手!不行,我先比劃比劃,嚇唬一下他再說!”
“好吧,既然你不肯先出手,我就不客氣了!”李青觀言罷,雙手抬起至胸前,像是在運氣勁,隨即手掌合攏,往前猛地一推。
“呼…”
空氣中似有一股氣流沖著鮮于向涌去。
鮮于向面色一變,對方居然真的會隔空發力,這有些出乎他的預料,匆忙之下左手揮掌前出,右手執桃木劍橫于身前。
“嘶嘶…”
空氣中仿佛有氣流在翻涌。
旋即,兩股氣流在高臺中央發生激烈碰撞,發出“轟隆”一聲巨響,二人相隔三丈余遠,卻像被對方的氣流波及,“噔噔噔”各自后退幾步,方才站定不動。
“哇!”
臺下的人看得目不轉睛。
這才是高手對決!
這才是真正的斗法!
可以傷敵于無形,實乃大師中的大師!
以往所見都是雞鳴狗盜的江湖騙子!
眼前的比拼讓人自慚形穢!
公孫簡和法凌看到這一幕震驚不已,實在想不到雙方竟然真的擁有“仙力”,好像還斗了個勢均力敵。
公孫簡高呼:“鮮于道長,趕緊出手,別給他喘息的機會!”
“李道長,對手修行尚淺,宜乘勝追擊!”天師道這邊也有人提醒李青觀。
只有高臺上兩人才知道自家苦楚。
明明什么都不會,只是擺開個架勢,居然似模似樣,剛才發生什么都沒明白過來,還讓乘勝追擊?
怎么個追擊法?
鮮于向氣血翻騰,先前氣浪碰撞反彈的勁道讓他受了一點“內傷”,呼吸很不順暢。他喘勻幾口氣,抱拳行禮:“李道長好修為,佩服!佩服!”
“你也不差。”
李青觀自知不能力敵,又不能認輸,故作姿態地說道。
公孫簡催促道:“你們還啰嗦什么?出手啊!”
鮮于向置若罔聞,將桃木劍還鞘,作揖道:“家師之意,只讓鄙人立威,未讓傷人,再者以鄙人的修為自知無法勝過前輩,所以…鄙人只能先收手。”
鮮于向看似豪氣,其實非常狡詐,他做道士本來就是為投機取巧,想從玄宗崇道這方面著手,混上一官半職,見對方真有隔空傷人的能力,雖然不知對方為何覺得他也有這種能力,卻知再打下去必敗無疑,立即找理由下臺。
法凌黑著臉問道:“尚未分出高下,怎就認輸?”
“鄙人并未認輸,只是不分高下,堪堪打個平手…李道長認為呢?”鮮于向打量李青觀,用征詢的口氣問道。
鮮于向琢磨:“就算這老道士有能耐,經過之前幾陣的比試,也該體力衰竭了吧?他肯定不會真對我趕盡殺絕,除非洞庭仙人跟他有過節!”
李青觀看對方不想比了,心里別提有多慶幸,暗忖:“再比試下去,或只需要一個回合,我就要敗下陣來,看來洞庭仙人的弟子頗有氣度啊。”
李青觀捋著胡子笑道:“這位道友所說不假,你我并未真正分出勝負,不如留待日后再比試。”
鮮于向道:“以李道長的輩分,應該跟家師斗法,鄙人無那資格。”
“好好,哈哈!”李青觀頷首大笑。
雙方在一種友好的氛圍中結束“斗法”,只是一招,勢均力敵,然后鮮于向便走下高臺。
法凌氣急敗壞。
好不容易找個高手上臺,結果只打了一回合就收手,臺上守擂的仍舊是李青觀!這意味著還要派人上去攻擂,可是吳元不上,誰能勝任?
法凌看了看四周,沒人堪當大用,就在為難時,旁邊公孫簡道:“已到正午時分,不如先用午膳,再行斗法…諸位意下如何?”
“正有此意。”
在場的道士都表示贊同。
李青觀也贊同先吃飯再斗法。
雖說剛才的斗法他沒真正耗費“法力”,精神卻消耗不少,以他的年歲,在這炎炎夏日里演戲需要耗費大量體力,此時汗流浹背,連呼吸都很急促。再者,他還需要找個地方好好消化一下剛才到底發生了什么,便同意公孫簡的提議。
青羊宮作為法會的主辦方,為與會道士提供了伙食。
道士基本都吃素,但也有吃葷的,基于派系的不同,修行方式也有巨大差異。
一行往隔壁準備好席桌的院子走去,李青觀等人并未多逗留,倒是公孫簡主動過來向楊云師徒打招呼。
簡單見禮后,公孫簡道:“武尊真人素來不問塵事,今日乃劍南道道門道統之爭,真人何必深陷泥潭?”
松梅道:“不知閣下的意思是…?”
公孫簡往楊云身上看了看,顯然積怨尚存。不過現在青鶴已名聲掃地,他也就不再把籌碼繼續壓在青鶴身上,低聲道:“真人乃節帥府上賓,做事應該秉承節帥的立場,在下沒說錯吧?”
松梅未有表示,楊云笑嘻嘻地問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師傅幫你們對付天師道的李道長,對吧?”
公孫簡沒有正面回答楊云的問題,義正詞嚴道:“天師道一向以道門正統自居,不把其他宗派放在眼里,且清高自傲,連節帥的號令都不遵,朝廷不將之劃為邪魔外道已算客氣,還要以他們為正統,聽從他們分配利益,試問天下修道者誰能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