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梁主任也沒什么頭緒,他甚至都不用留下什么影像資料,這個病歷只要回想,一切資料就會立即出現在腦海里。
簡單、清晰、明了,自己怎么都不能給出結核性胸腔積液的診斷,而吳老師站在一邊看了一會,就能確定這一點。
這就是差距。
唉…梁主任把患者送去呼吸內科后,輕輕嘆息一聲。也不知道是因為誤診,還是因為去八井子醫院的希望變得渺茫。
手機鈴聲響起,梁主任心不在焉的接通。
“喂。”
“主任,那個老患者又回來了。”
梁主任無奈苦笑,都不用說名字,只提到老患者3個字,他就知道下級醫生說的是誰。
那是一個53歲男患,長期大量飲酒,導致急性胰腺炎轉為慢性胰腺炎。先后接受經內鏡逆行胰膽管造影(ERCP)胰管支架置入術治療3次。
不管怎么給他治療,不管每次住院的時候怎么苦口婆心的勸說,患者總是不當回事。
只要出院,他就會繼續酗酒。甚至有一次一早查房的時候,梁主任在患者的身上聞到大量酒氣。
經過同病房患者家屬的敘述,他半夜溜出病房,回來的時候就是這樣。
當時梁主任就怒了。
住院期間患者在術后是一級護理,術后三天改為二級護理。
按照規矩來講,二級護理的內容包括:1、病重期急性癥狀消失,大手術后病情穩定,但生活不能自理者;2、年老體弱或慢性病患者;3、普通手術后或輕型子癇等。
而護理的要求是:1、注意觀察病情,觀察特殊治療或特殊用藥后的反應及效果,每2h巡視一次。2、根據病情可在床上或室內輕度活動。3、協助病人做好晨、晚間護理。4、針對不同疾病做好衛生宣教及出院指導。
沒有任何一點能允許患者擅自離開醫院。
但醫療規章制度操蛋就操蛋在這里——患者要出去購買一些生活用品,值班護士不能不允許。
所有規章制度都只是醫院的自說自話。
術后患者情況已經平穩,住院就是為了每天觀察病情變化,用藥物盡快康復。這個時候患者天天閑的無聊,在醫院漫步也成了一種消遣方式。
如果不允許患者離開病房,那就是人身拘禁,屬于違法行為,患者只要投訴,就是麻煩。
可允許離開,一旦出事,后果更麻煩,醫院、醫生、護士都要為之付出代價。
區別在于代價的大小而已。
國內的事情就這樣,不出事,你好我好大家好。出事,就是一堆麻煩。
前幾年省內其他醫院有個患者要做甲狀腺腺瘤切除術,術前晚去醫院對面的小飯店吃炸醬面。過路的時候趕巧不巧,被一輛飛馳的汽車撞到。
這種操蛋事情最后怎么解決的,梁主任并不知道,但他能確定的是肯定有無數的麻煩。
所以聞到患者身上有酒味之后,梁主任暴跳如雷,當場就做了一個酒精濃度測試,等急查結果回來證明了猜測,立即要攆患者出院。
這是一名大主任必須要做的事情,排雷、背鍋。趁著有理的時候,抓緊時間排除麻煩。
患者也知道害怕,百般求饒,最后梁主任放他一馬,又住院治療5天后順利出院。
用東北的話講,這種人叫做酒蒙子,也就是有酒精依賴,根本離不開酒精刺激。
所以在那以后,病區的醫生、護士都用老患者來形容他。
這又是喝多了,不知道喝了多少,也不知道是誘發急性胰腺炎還是慢性胰腺炎發作。
梁主任嘆了口氣,心里略有點煩躁,就不會少喝點,少惹點麻煩么?!
心里雖然百般無奈,卻依舊要回去看患者。
本來還打算厚著臉皮去吳老師那看看,打著請教一下診斷的旗號,“順便”問問自己到底能不能去八井子那面的新醫院。
對于那家新成立的醫院,別人是各種不看好,但梁主任和其他人的看法漸漸有了不同。
一將無能,累死千軍。
自己帶著的消化內科為什么能把隔壁老主任的消化內科打趴下?還不是因為自己好學、上進,第一時間掌握了ERCP技術,從此打開了局面。
而老主任還沉浸在人脈、有人找他看病、醫生鏈收患者的循環之中。
也不是腹誹老主任,而是實話實說。
換成八井子那面的新醫院,只要吳老師不走,這家醫院肯定能飛黃騰達。
就算是走,最起碼吳老師也要干幾年。要不然把大家挖過去,第二年他轉身就走…沒這么辦事的。
吳老師在國內的口碑不錯,梁主任也想通過這段時間提升一下自己的技術。就算是以后辭職去南方,掛著協和與劍橋兩個金字招牌,身價也是不一樣。
只是…可惜了。
梁主任嘆了口氣。
心里有些恨意,但還是得去看患者。至于吳老師,大不了晚上下班去他家找他。
回到腔鏡室,住院總已經給患者完成檢查。
增強CT:胰管支架置入狀態,胰管較前顯著擴張;環掃超聲胃鏡:胰腺回聲增粗,胰管擴張,未見支架,考慮為慢性胰腺炎。
梁主任在ERCP室,站在患者身邊,看著影像,總是覺得哪里不對勁。
是吳老師給自己帶來的影響么?梁主任說不好到底是還是不是。
剛剛一個膽囊區壓痛的患者自己的誤診,或許已經在不經意之間形成了一片陰云,籠罩在心頭。現在自己還受到影響,不管做了什么判斷,都下意識的去想更多的可能性。
梁主任搖了搖頭,用力把自己誤診的想法攆出去。
可是影像上看,還是有哪里不對勁。
到底是哪呢,梁主任卻又說不出來。他很疑惑的看著超聲胃鏡的影像,陷入沉思。
“SpyGlassDS,做一個看看。”一個聲音從梁主任身后飄來。
“設備剛進,我做的還不熟練。”梁主任下意識的說道,可話剛說完,他怔了一下。
那是…
吳老師的聲音…
他什么時候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