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梅大人這里得到確切的答案之后,李慕便放心了。
柳含煙不在身邊,他的錢要省著花才行,這種公事的花費,必須找女皇報銷。
他走到前衙的值房,找到王武。
王武起身問道:“頭兒,有什么事情嗎?”
李慕道:“你對神都的官宦和權貴子弟,熟不熟悉?”
王武點頭道:“當然熟悉了,干我們這一行的,什么都可以沒有,就是不能沒有眼力,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心里都要清楚,萬一哪天得罪了不該得罪的,這身衣服就穿到頭了。”
看來找王武的確沒有找錯人,李慕問道:“戶部員外郎知道嗎?”
王武道:“戶部司有兩個員外郎,戶部下的度支,金部,倉部三司還有三個員外郎,官職比我們都尉大人還高半階,頭兒問的是哪一個?”
梅大人好像早就預料到了李慕會有此疑惑,還貼心的在戶部員外郎之后打了一個括號,括號中寫了一個“魏”字。
李慕道:“魏員外郎。”
王武對朝中官員顯然很熟悉,立刻道:“那就是戶部司的魏大人了。”
李慕又問道:“他家里有什么人?”
這次,王武想了一會兒,才說道:“魏員外郎的家中,除了他,還有一房正室夫人,兩房小妾,他和正室夫人沒有子嗣,第二房小妾給他生了個女兒,第三房小妾給他生了個兒子,魏大人很喜歡那個兒子,平時將他寵上了天…”
知道戶部的官員,李慕并不意外,但知道他家里這么多事情,便有些難以置信了。
李慕愕然的看著王武,問道:“你怎么對這些這么熟?”
王武悄悄摸摸的回到值房,很快又跑出來,懷里抱著一本厚厚的書,說道:“這可是我這些年來,好不容易才攢下來的…”
李慕翻開這本書,一時愕然。
這本書,顯然是王武自己寫的,里面詳細的記錄了神都各大官衙,三省六部九寺二十四司,幾乎每一個官衙的官員,以及他們的家庭情況,甚至對衙門家人的性格都有分析,包括各大官衙的官員調動,都在上面。
這簡直是大周的官場實錄。
李慕問道:“你記這些東西干什么?”
王武嘆了口氣,說道:“怕不開眼得罪不該得罪的人啊,神都的很多人,動動手就能碾死我們,所以我就提前打聽清楚…”
李慕贊嘆道:“你還真是個人才…”
王武摸了摸腦袋,不好意思道:“頭兒過獎。”
李慕從王武口中,很快就找到了這位戶部員外郎的突破口,他問王武道:“和我說說,魏員外郎的那個兒子…”
王武將手中的書翻開幾頁,說道:“魏員外郎的兒子叫魏鵬,因為是魏家唯一的香火,從小受盡寵愛,所以他的脾氣也比較乖張,哪怕是另外一些官宦子弟,也不太愿意和他一起玩,他喜好美食,最喜歡去的酒樓是飄香樓…”
飄香樓。
幾名捕快對面前的幾道菜垂涎欲滴,王武終于忍不住,問李慕道:“頭兒,這些菜,我們能吃嗎?”
李慕自己夾了一口菜,說道:“能啊,為什么不能,反正是公費…”
王武等人紛紛動起筷子,勢要有將所有的菜一掃而空的架勢。
飄香樓雖然不是神都最好的酒樓,但對他們來說,也是消費不起的地方,這里的一道菜,就比他們一月的俸祿還多。
李慕看了他們一眼,說道:“慢點吃,不要給衙門丟人。”
吃慣了柳含煙做的菜,這里的飯菜,對李慕來說索然無味。
無非就是材料昂貴一些,擺盤講究一些,量少的要命,價格倒是死貴。
如果不是戶部員外郎的兒子,喜歡來這里吃飯,李慕根本不會來這種地方。
飄香樓,二樓精致的雅閣中。
魏鵬和幾位朋友吃完了飯,走出雅閣,從樓梯下來。
一人邊走邊說:“聽說朱聰在刑部挨了板子,刑部怎么會對朱聰動手?”
另一人道:“我倒是聽說過,朱聰幾個人在街頭縱馬,被神都衙當街抓了,他交了罰銀,出去以后,直接給了那捕頭一百兩,說是要再來十次…”
他搖了搖頭,說道:“朱聰這家伙,真以為他爹是禮部郎中,就能在神都為所欲為,平時也就罷了,這次囂張的過了頭,不是騎在朝廷頭上拉屎嗎,刑部不打他打誰…”
另一人道:“該收斂的時候,還是要收斂,和神都衙過不去,就是和朝廷過不去…”
三人走下了樓,魏鵬見坐在門口的位置吃飯的一名捕快一直看著他,目光也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幾眼。
下一刻,那捕快便猛地將筷子拍在桌上,站起身,看著魏鵬,大聲問道:“你看什么?”
幾人愣了一下,魏鵬更是一臉的不知所以。
他只不過是看了對方一眼,對方就擺出一副挑釁的姿態,這名小捕快,脾氣比他還大…
今日他心情不錯,倒也沒有發火,而是嘲諷的看了那捕快一眼,問道:“看你怎么了?”
那捕快面露怒色,說道:“你再看一眼試試!”
魏鵬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囂張的捕快,雙手環抱,說道:“你待怎樣?”
那捕快干脆的一拳砸在他臉上,魏鵬一個趔趄,被打的向后退去,眼睛上出現了一團烏青。
魏鵬愣了,他身后之人愣了,飄香樓的客人,掌柜,伙計,都愣住了。
只是因為多看了他一眼,就對別人拳腳相向,神都居然還有這么囂張的人?
哪怕是那些官宦權貴子弟,欺負人的時候,也有一個理由,這捕快的理由,有些許草率…
不過,那一拳,在場的不少人,心中倒是挺過癮的。
畢竟他打的是魏鵬,眾人平日里見慣了他囂張跋扈的樣子,還是第一次見到他被人欺負。
幾名捕快也愣在了那里,王武根本沒有想到,李慕向他打聽衛員外郎的信息,居然是為了這個…
眼睛上傳來的疼痛,讓魏鵬短暫的愣神之后,就醒轉過來,隨后便清楚的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他被人打了。
他被一個小捕快打了。
對方打他的理由,就是因為自己多看了他一眼。
他平日里習慣了以權勢壓人,出行帶著兩個護衛,而此時,那兩人也已經意識過來,伸手向李慕抓來。
這兩人,倒是都有凝魂的修為。
李慕沒有什么動作,只是看了他們一眼。
兩人伸過來的手停在半空,額頭瞬間有冷汗滲出,并未再攻擊,而是退到魏鵬身邊。
另外兩人吃驚的看著李慕,李慕目光望向他們,問道:“你們看什么?”
想到魏鵬的下場,兩人立刻移開視線,搖頭道:“沒看什么,沒看什么…”
魏鵬捂著一只眼睛,用一只眼睛看著那兩人,怒道:“你們還站在這里干什么!”
一名護衛道:“公子,他是第三境,我們不是對手。”
李慕最后看了幾人一眼,在魏鵬憤恨,周圍眾人震驚的眼神中,揚長而去。
魏鵬身后的三名年輕人,表情茫然,一時不知應該怎么辦。
畢竟,以往都是他們掌握了主動,揚長而去的也是他們。
此刻被別人欺負,打也打不過,罵的話,恐怕還得再挨一頓打。
那人不講道理到了極點,哪怕是多看他一眼,也會遭來一拳,罵一句,恐怕就不是一拳兩拳的事情了。
一人看著魏鵬,問道:“我們接下來怎么辦?”
魏鵬陰著臉,說道:“去刑部!”
李慕出了酒樓,悠哉悠哉的向都衙走去。
王武跟在他身后,張大嘴巴問道:“頭兒,您這是干什么?”
李慕懶得和他解釋,說道:“你一會兒就知道了。”
王武焦急道:“還一會兒什么啊,一會兒刑部的人該來了,這次我們可是不占道理…”
王武預測的很對,刑部的人來的很快,甚至比李慕到衙門還快。
他回到衙門時,刑部的人已經在外面等著了。
幾名刑部差役,李慕已經見過兩次,為首之人冷笑的看著他,說道:“李捕頭,恐怕要麻煩你和我們走一趟了。”
李慕也并未抗拒,說道:“走吧…”
小白從衙門里跑出來,小聲問道:“恩公,怎么了?”
李慕道:“沒事,你先待在衙門,我一會兒就回來。”
那刑部差役臉上露出嘲諷之色,上次是他占著道理,在內衛的威脅下,郎中大人不敢亂判,這一次,是他毆打別人在先,道理在刑部,郎中大人只需公正辦案,他就得站著進去,躺著出來。
李慕本想讓小白待在衙門,但她非要跟著,李慕也就隨她去了。
刑部公堂李慕是第二次來,刑部郎中坐在上面,魏鵬和他的幾個狐朋狗友站在一邊,冷冷的看著李慕。
刑部郎中敲了敲驚堂木,問道:“李慕,魏鵬說你無故毆打他,可有此事?”
李慕解釋道:“誰讓他看我。”
刑部郎中沉聲道:“他只是看你一眼,你便要毆打他?”
李慕看了看魏鵬,問道:“這種事情,他們以前做的還少嗎?”
刑部郎中又敲了敲驚堂木,說道:“本官不管以前,只問現在,剛才在春香樓,你是否無故毆打魏鵬?”
李慕點了點頭,說道:“是。”
“既然你認罪,那便沒什么好審的了。”刑部郎中冷笑一聲,說道:“來人,將他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再打入刑部大牢,關上七天!”
他看著李慕,面露痛快之色。
上次是有內衛在,又是朱聰犯錯在先,他沒辦法,只能讓他大搖大擺的走出衙門。
但這次不同。
這次是李慕毆打魏鵬在先,而從始至終,魏鵬都沒有動手,此案再也簡單不過。
今日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他也有罪!
兩名刑部差役上來的時候,李慕忽然伸出手,說道:“等等!”
刑部郎中道:“你還有何話說?”
李慕抬起頭,說道:“根據《大周律》,第二卷,第十三條,無辜毆打他人者,根據傷情嚴重程度,可處二十以下杖刑,七日以下囚刑,魏鵬眼睛烏青,只是輕微小傷,郎中大人判我杖二十,囚七日,屬濫用刑罰,根據《大周律》,第二十五卷,第四十七條,凡官員濫用刑罰者,輕則罰俸一月,重則革職查辦,郎中大人你想好再判…”
刑部郎中看著一臉淡然,和他講《大周律》的李慕,只覺得似乎有一口氣堵在胸口,咽不下去,但也吐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