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努不想多生事端耽擱了行程,只控制著飛渡舟放緩了速度,又打開了防御陣,放孔越進來。
孔越落入飛渡舟,東張西望卻不見玄真,便問四女中為首且陌生的那個,道:“玄真主人呢?你又是誰,玄真主人的飛舟怎么在你手上?”
弋努對于孔越沒把自己記住,毫不意外。
當初拜師大典第二場,接待各大妖王之時她曾和孔越見過一面。
孔越當時還和金敏那只小雕妖王在一起,又被金刁拔了根翎羽,加上她有意淡化自身氣息,認不出來也是正常的。
弋努沒心思計較這些,只是重新自我介紹道:“玄真之徒,弋努。”
孔越聞言一怔,玄真主人的徒弟?
玄真主人確實是收過一個徒弟的,印象中他也曾參加那收徒大典。
只是他怎么都回想不起那徒弟的容貌、性別、骨齡和修為,也無法斷定其與眼前的女子是否是同一個。
“看著面生,”孔越不太確定地跟蝦湫證實此事,“蝦道友,這位真是玄真主人的徒弟?”
蝦湫眨巴著大眼睛,心里惦念著浮海帶,道:“沒錯,弋努就是姐姐的徒弟,剛才還給蝦浮海帶吃!”
霧溪森林附近已經過世的小姑娘曾經說過,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蝦妖王說人給了浮海帶吃,就有點多余。
孔越放棄了跟蝦妖王的對話,轉頭看兩個熟悉的煉虛期人族修士站在弋努左右,隱隱有守護的姿態。
這兩個人族,孔越是認得的,尤其其中一個身上是和他一樣的離火。
如此想來,應該是沒有騙鳥的。
玄真主人的徒弟,和他這個專屬坐騎,那不就是一家的?
孔越放下心來,便直接問道:“那,玄真主人去哪里了?”
他剛剛出關,并不知道自己閉關入定期間,飛渡舟早已易主,也不知道上個月在十洲邊界發生過隕石雨,才有此一問。
弋努也不怪孔越如此多疑,經歷過歸雁臺小妖王金敏的事后,若還是別人說什么便信什么,那就不能算不諳世事,而是蠢。
不過,孔越總說自己飛得快,想叫師父騎他,也確實有點蠢…
師父從西極到東極,御劍也就一個呼吸,不比他這朱雀展翅一振來得更快?
弋努腹誹幾句,面上絲毫不露,簡單說了事情的始末。
孔越雙眼睜得滾圓,難以置信道:“竟有此事?!霧溪森林大妖王金刁和我關系尚可,不如我叫他多派出些鳥,到處探探?”
同為羽族的金刁身邊沒有十二拱衛,亦不必考慮制衡六大禽族,以血脈覺醒境大妖王的身份代妹認錯后,還幫他鞏固了霧溪森林東妖王的位置,因此孔越雖和金敏斷絕了關系,和金刁卻保持著良好的關系。
孔越的領地在霧溪森林東部,領地內大多都是陸妖,修為不高,騰云駕霧還有些不利索。
派那些小妖們去北方絕靈海域,到了北沉海就得鎩羽而歸。
若他開口叫金刁幫忙,派出一大群鳥探聽消息,比起人族顧慮重重,可能更為便利些。
弋努聞言,若有所思。
她早已給散修盟發了傳音,托如今的散修盟盟主林茵茵,派人前往各方絕靈海域。
名義上是查看隕石雨后,那些海島上的凡人狀況,但師父的音訊,不必多說,也會優先于一切消息傳回散修盟。
若是由羽族來做這些,凡鳥雖不懼絕靈海水的腐蝕,又無需靈力的補足,更有利于深入絕靈海域,可凡鳥又無法避開風浪。
起碼得是化形期的禽妖,才能避過海面上不時興起的風浪,抵達歸元論道會舉辦之地。
但再往絕靈海域的深處,卻連化形期妖修,都有些艱難了。
不僅如此,萬一那些禽妖看到海島上大量傷亡的凡人,忍不住吃個不亦樂乎,反而麻煩了。
但弋努也因此得了啟發,既已派出人族,而羽族飛不到還對凡人有危險,那么還可以直接從海底出發!
沒有開啟靈智的普通海獸,不懼怕絕靈海水對靈氣的侵蝕,還能隱秘有地傳達簡短的消息…
弋努立即想到了世間唯一的魷魚妖——尤瑜。
原本蝦湫的浮龍蝦一族也是可以的,但她損失的四萬萬妹妹都還沒完全恢復,浮龍蝦族群經不起更多的損耗。
尤瑜的子子孫孫卻不同,數量龐大無比,且每一代都活不過兩年,也就無所謂損耗與否。
拿定了主意后,弋努拒絕道:“不必麻煩金刁前輩,普通的飛禽族抵達不了絕靈海域的深處。而且我已經有了更好的安排。”
被弋努拒絕之后,孔越轉了轉眼珠子,又伸手感受了一下飛渡舟的速度,便不滿地撇了撇嘴,嫌棄道:“難怪玄真主人把飛渡舟給你,這速度也太慢了!我可忍受不了這雛鳥般的速度。我當年沒覺醒的時候就比這飛渡舟要快三倍了…”
完全覺醒的孔越化形之后,已然弱冠之年,但其言行舉止,仍透著幾分少年稚氣。
“孔道友飛得這么快啊?”楚怡微微一笑,眼中似有欽佩之意,又緊跟著問道,“不知孔道友可愿意載我們幾個去北方絕靈海域?”
孔越回答得干脆利落:“當然不愿意!除了玄真主人,誰都不能騎在我背上!我可是完全覺醒的朱雀,區區人族,還想騎我?”
“那你吹牛這么半天,說了個…”任綺一句粗鄙之語險些脫口而出,幸而被楚怡拉了衣袖提了醒,才勉強把那市井之語咽下去。
楚怡意味深長地看著孔越,把他看得以為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之處而開始自查,才感慨道:“原來孔道友是說我小師叔祖沒甚眼光,才將這飛渡舟當寶貝用了千年。”
孔越噎了一噎,頭上那一撮金紅毛發都急得豎起來了,慌忙解釋道:“我沒這么說,你可不能在玄真主人面前胡說啊!”
看到一旁摸出小半根浮海帶準備下口的蝦湫,孔越又催促同為妖族的蝦湫,說道:“蝦妖王,你倒是說句公道話!”
蝦湫被打斷了進食,一臉茫然地睜著大眼睛,問道:“發生什么事了?蝦什么都不知道啊!”
弋努抿了抿唇,對孔越貶低飛渡舟的速度頗為不滿。
這飛渡舟雖然品階不算頂尖,但也是師父以木真大師的身份親手煉制的,乃精品中的精品。
要不是半道上遇到孔越減了速,這會兒她們四人已經乘坐飛渡舟既快且穩地穿越洲界風,抵抗北沉海的引力接近北方絕靈海域了。
弋努隨手收起飛渡舟的防御陣法,說道:“原來孔越道友是要自行前往,恕我考慮不周。您請!”
孔越略一思忖,也覺得自行前往可能更快些。
這飛渡舟的速度確實是慢,以他的飛行速度,這么會兒功夫已經能在北境和霧溪森林飛上兩個來回了。
想罷,孔越輕哼一聲,微微揚起頭斜了眾人一眼,道:“那我先走了!別等我找到了玄真主人,你們還沒飛到北沉海!”
孔越旋身重化朱雀,雙翅輕輕一振,便一飛沖天,如一枚火流星向北劃過天空。
等到那團烈焰消失在視野中,楚怡才緩緩開口道:“小師叔,孔越說區區人族不能騎他,那小師叔祖…”
小師叔祖能騎孔越,而孔越不載人,那不就是說,小師叔祖她不是人嗎?
弋努也想到了這一點。
若是直接問孔越,能不能得到一個準確的回答尚在其次,以孔越的性子,肯定要直愣愣地說些不中聽的話。
而眼下,飛渡舟上不正好有個更靠譜的信息來源嗎?
弋努又從梅花戒中掏出一根浮海帶,遞給心滿意足地享受著浮海帶的蝦湫,問道:“蝦湖主,我師父她…不是人?”
蝦湫把口中的浮海帶咽下,伸出白嫩右手接過浮海帶放入儲物空間,才肯定地點了點頭,道:“嗯嗯!姐姐不是人!”
說完,蝦湫又歪了歪腦袋,似乎有些不解,“姐姐對妖族有血脈壓制,你們不知道嗎?”
三人互相對視后,幾乎同時搖頭。
任綺微微皺眉,很快又舒展了,“大師姐能引得朱雀臣服,還能克制蝕空獸,那她定是上古神獸之類的血脈吧?”
弋努有些不認同,“師父若是上古神獸血脈,那師祖和師伯們又怎會看不出來?”
任綺干脆大馬金刀地在甲板上盤腿坐下,才一手支著腦袋,說道:“我倒是覺得,祖師說不定已經看出來了,所以才會令大師姐搬入五雷峰好遮掩事實真相,天雷七星則幫著傳授隱匿氣息之法,直至大師姐的實力能夠自保。”
“我與任師姐想一道兒去了。”說著,楚怡拿出一張小茶幾放在任綺面前,張羅了靈茶和幾件點心后,又對弋努招了招手。
弋努幾步路走得猶豫,終于還是在茶幾一側座下,試探著問兩人道:“若師父真是上古魔神血脈,怎么辦?”
從師父將天魔封印于己身之時,她就應該想到師父不是人的。
天魔需要十八位證得阿羅漢果的法師共同鎮壓,而師父收天魔,連發絲都不曾亂過,就像是去鎮魔塔里上了道香一般容易。
同樣是人,實力差距絕不可能有這么大。
需要師祖和七位師伯煞費苦心地遮掩,難保不是修真界最為忌諱的魔神血脈。
上古神魔大戰后流傳下來的相關傳說中,那魔神砍殺萬族生靈,從來毫不留情。
若師父真是魔神血脈,也能解釋為何她收服天魔會如此順利。
弋努倒是不在意師父是不是魔神,就怕其他人并不這么想。
任綺喝了一大口滾燙的靈茶,呼出一口濁氣。
放下茶杯,她拍了兩下弋努的肩,說道:“魔神也是神,大師姐若是有神族血脈,那我們就更不必擔心她的安危了。”
這修真界以強者為尊,大師姐本來就是最強者,她就算指魔為神,又有誰敢說些什么?
弋努忍不住揉了揉被拍過的左肩,思緒一時亂了些。
任綺這兩下,讓她半邊身子都被烈火灼燒般地疼。
雖然這疼痛,還在忍受范圍內,不過弋努也由此意識到,自己還不夠強大,連煉虛后期修士沒用上實力的隨意兩掌都受不住。
與其操心師父的血脈,還不如擔心自己會不會成為師父的拖累。
楚怡面不改色地瞥了一眼任綺從弋努肩上拿開的手,微微一頓,才抬手輕柔地撫上弋努的左肩。
她引了自己的靈力,中和任綺殘留的離火,緩解弋努肩上的不適,口中不忘埋怨道:“任師姐,弋師叔剛剛突破煉虛期,哪里經得起你那帶著離火的兩下?”
整個天雷門,也就只有她楚怡,能夠隨時承受這么兩下試探。
任綺擔心造成誤解,忙解釋道:“我這么放心地試探弋師叔,就是因為楚師妹你在這兒啊!”
有與她互補的楚怡在,即使稍微過火一點也可以補救。
弋努記得在萬族集市初次見到任綺,她也是這樣突襲試探楚怡的。
這會兒她有點搞不明白楚怡為何生氣,只當她擔心自己,便幫著說道:“這點皮肉傷不礙事,等上一個時辰,我自己也能化解恢復。”
不知何時,楚怡已消了氣,臉上浮起幾分不好意思,“是我太緊張了。”
她轉而撿起弋努的問題,回道:“弋師叔所慮之事,我也能猜到幾分,是怕小師叔祖被眾多宗門群起而攻吧?不過小師叔請放心,我和師父早已做好了應對的準備。”
弋努恍然道:“原來你和小師兄忙忙碌碌的,都是為了這事?”
天雷門這樣創建才幾千年的新興宗門,要暗中聯合眾多修真勢力,并非易事。
小師兄那般操勞也就說得通了。
楚怡含糊道:“是為了保護小師叔祖。這血脈壓制之事,我也是第一次聽說。”
蝦湫把那小半根浮海帶吃完了,又洗過手,才認真對三人說道:“你們放心吧,妖族不會和姐姐作對的。蝦可以保證!”
只要林玄真放開身上的氣息,血脈壓制之下,尋常妖族壓根動不了,還談什么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