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夫人蹲下身子,打算抱起梁寶貝,這是就要睡覺的時候,城門早就關上,郵差是趕傍晚進的城,先往衙門里交付全城的信件,再一家一家的送來,就是這個時辰。
梁寶貝鬼精,搖動胖臉兒,發出長長的嬌嗔:“嗯”胖手指向外面的時候,胖身子向房門挪動,再次清清楚楚道:“請舅爺,寶貝要舅舅。”
出溜的特別快,早在她學步的時候,凡是梁寶貝會串門的地方,就收起不必要的擺設,免得她撞到碰到。
這就小短腿兒沒有阻擋的跑到房門那里,伯夫人追上她抱到手中,一句話哄好她:“咱們去二門接舅舅可好?”
“好好好。”
梁寶貝一連三聲說過,抱住母親頭頸,胖腦袋伸向外面迫不及待。
深夜相見男女有別,郭喻人就知道有事,他怕與殿下有關,常佳旗也最好不聽,他一個人快快的來了。
見到葡萄架子下面梁寶貝歡歡喜喜,胖臉兒在明月下光彩瑩瑩:“舅舅。”
“你還沒有睡啊,寶貝,你可不許鬧母親。”郭喻人接過她。
“請舅爺,沒有睡。”梁寶貝笑瞇瞇湊上胖臉蛋子,握著的小開,一塊汗漬漬的糖:“舅舅吃。”
梁寶貝被嬌慣著,一會兒要甜,甜的送來又要咸,這些毛病她都有,不過她的東西太多了,她頂頂大方。
伯夫人用帕子接過她的糖:“讓舅舅到房里坐下涼快,再拿塊好的。”
“拿塊好的。”梁寶貝鸚鵡學舌,伯夫人和郭喻人大笑。
都沒有想到避嫌,伯夫人不是那樣的人,郭喻人內心只有仇恨,從不尋花眠柳,他也不是。
房里坐下,老妾出來拜見,把寶貝哄走,郭喻人從容的看信,伯夫人繼續低頭向燈下做即將成親舅爺們的針線活。
看完信后,郭喻人不易覺察的笑了笑,伯夫人進京朝賀那年,郭舅爺帶著舅爺們隨后進京準備行刺魯世子梁謀,順便的問了問京里的奚家姑奶奶。
郭喻人早有這個想法,不過在南興他沒功夫,在京里他倒能偷閑,行刺梁謀以前的臘月里,早到的他抽得出時間。
他當時也是無聊的慌,出于向殿下夫妻不和的同情,郭喻人知道殿下內心并不情愛于枕邊人,有妻子的殿下還陪他們過中秋,而不是晉王夫妻邀請年青將軍們在王府過中秋,郭喻人有點心疼梁仁。
就問了問。
奚家除去奚重固胞妹六姑奶奶在京里,還有幾位隔房姑奶奶,個個家里都有妾室,當丈夫的出門也吃花酒也愛小娘,像他家晉王妃那樣的一個沒有。
郭喻人應該眼明心亮,晉王夫妻不和與唐氏有關,不過大家公子長大的郭喻人很難相信一個奶娘能左右晉王妃,從奚重固的名聲來看,郭喻人多加一個猜測,奚家的人天生跋扈。
他知道奚家在京里有人,隨便的打聽打聽,結果還是他進京的那個,他認為晉王殿下為人好的不能再好,問題全在晉王妃身上。
慶王妃官氏的這封信坐守郭喻人的這部分猜測,用心當差的慶王妃表現出她的談吐,及手腕。
婆媳之間的關鍵點就是兒子,誰能左右他誰就是家務事的贏家,雖然這個朝代婆婆有絕對至高權力,問題是慧妃在宮里過日子,慶王妃只要一回府就可以稱王。
慧妃給晉王妃寫信,官氏就給伯夫人寫信。
除去奚端秀和唐氏認為慧妃娘娘在當婆婆,其余人等一概認定慧妃不懷好意。
官九的女兒官氏為什么不等著看奚家笑話,卻提醒伯夫人?
顯然她要的更多。
結交南興在王妃以下的第一貴夫人,她能聽到一些南興雜談,另外還能通過伯夫人的手給奚端秀一擊,誰讓她的大哥奚重固總是壓制自己的爹。
郭喻人不知說什么才好,這封信帶給他熟悉的大家宅院感覺,他的二叔總想從公賬上多弄錢,又害怕長兄,郭喻人的爹,背后陰謀詭計一一出一出,讓私生子接近郭喻人就出自郭二老爺的主張,否則外室心眼再歪,也沒能耐讓兒子和一出門就前呼后擁的郭大公子交心。
官氏這也是陰謀詭計一出一出,想扳倒奚氏王妃,還想給她的婆婆捅上一刀。
最后還交個朋友---承平伯夫人,不管是長久的還是臨時的。
殿下紅鸞運道不好,奚家的姑娘旁枝里也還有沒出嫁的,偏生就輪到個嬌姑娘。
郭喻人把信還給伯夫人,和她做一席長談。
“官德妃在宮里救妹妹的事情,我問過和殿下有關,”
承平伯夫人輕咬嘴唇,內心又泛起春潮,春潮過后是恨意,恨意過后她又將拜倒在承平伯的靈位前苦苦哀哀。
憑心而論,晉王殿下足夠的忍讓,伯夫人也知道自己足夠的強橫。
她不強橫也不成,她是個寡婦,在孩子的事情上又絕不讓步。
春潮襲來時魂靈兒飛蕩,說實話,會讓她陷入陶醉,并且不耽誤事情,把郭喻人的話聽得相當仔細,也許這種愉悅的狀態下更容易接受外來事物。
“慧妃的信我沒有看,想來不懷好意,這慶王妃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也不會是好意思,以我看,妹妹可以和她通信,京里有人總是好事,多個耳目也是好的。”
伯夫人悠悠然的道一聲謝,思緒有些拉回,要不是自家的舅爺,誰肯這樣掏心吐肺的告訴你,再一想又回到殿下身上,全南興都知道,舅爺們是殿下留下來,殿下器重,殿下給他們很多的成長機會。
又是殿下呀 郭喻人又說幾句回信怎么寫,燭光搖動之下,對面坐著家常衣衫的麗人,郭喻人的心也飛走開。
他的爹教他的時候,娘也好,姐妹們也好,一般有一個坐在這里,打著團扇做個鬼臉兒,是家的氣氛。
伯夫人不做鬼臉兒,可不知道為什么,她悠閑的模樣也像極淘氣姐妹。
兄妹兩個一起飛了神思,一個說一個聽,居然還都說的不走樣,聽的也在耳中。
就要說完的時候,梁寶貝找了來,丫頭每每打起門簾子到門邊,她每每靠邊走,頂著門簾子在腦袋上,先露出胖臉兒,再露出發上的紅花,扎幾個牙,還有是半個的,和臉兒一樣雪白。
“舅舅,去玩。”
梁寶貝精力旺盛,抱住郭喻人大腿往上就爬,郭喻人抱起她再次哈哈大笑:“看你,多活潑的孩子。”
梁寶貝的到來,不僅烘暖她娘孤苦的心,把舅爺們孤苦的心也一起烘上。
轉眼中秋節來到,承平伯府熱鬧勝過往昔,成親的舅爺們洞房三天就上戰場,他們九家兄弟齊心,要么守軍營,要么并肩作戰,這一年他們都趕往北方定王處,和寧王殿下的交好,讓南興暫時無憂。
諸王們之間也有不和,但是往往關系密切,就是由應援而來,在這樣的情況下,寧王責怪自己向老洪王的大意,其實并不能完全怪他。
誰會想到魯王府會下狠手?
九家里各出兩個兄弟成親,十八對夫妻里有三對懷上,可把伯夫人和秦氏忙壞,幸好舅爺們成親的時候就把房子修繕結束,這倒不用另行接來,僅是忙活照顧肚子里小小的人兒。
飲食上倒不用怎么忙,梁寶貝的飲食豐富到奢侈,這是個嬌慣的孩子,衣裳多到一天換幾件,每頓飯都要預備十幾樣,剛好提供給有喜的新媳婦,沒有喜的舅奶奶也一樣沾光。
饒是這樣還剩下許多,亦能滿足小樹子他們。
妻妾忙活的在心里,舅奶奶若生男孩呢,是梁寶貝的兄弟或夫婿,有舅爺的好處處可見,承平伯夫人自從有舅爺,感覺頭上的天都高出去,空間無限的大,這無限大的空間是舅爺們頂出來,妻妾都能明白。
若是招成女婿,也是知根知底的自家孩子,哪怕孩子還沒有成型,也怎么想都是個好女婿。
舅奶奶身子要緊要緊。
舅奶奶若是生女孩呢,就是梁寶貝的姐妹,姐妹也很重要,伯夫人痛恨哥哥尤木根時,就幻想若有個說知心話的姐妹該有多好,逢年過節走動一二也添熱鬧。
舅奶奶身子要緊要緊。
王府的醫生本來是幾天一來給梁寶貝把脈看舌苔,若是梁寶貝有受風寒或生病跡象,就趕緊的治未病。
這就剛好給舅奶奶幾天一把脈,也就麻煩醫生一回,所有的舅奶奶都看過,用秦氏的話說,舅爺們在外面忙碌,家里一定要讓舅爺們放心。
舅奶奶們不明就里,姑嫂之間情意增加。
十八位舅奶奶加上妻妾和羅氏姨娘,還有小熱鬧梁寶貝,又有嫡親舅奶奶羅氏送節禮,承平伯夫人現在不怕親舅爺鬧事,也要給羅姨娘顏面,大方的放開禁令,邀請尤木根夫妻前來作客。
羅氏歡歡喜喜的,說妹妹讓去,理當是提前幾天過去,有事情就幫把手兒,早幾天夫妻來到,恰好那天醫生在,就便的給羅舅奶奶也枕脈,嫡親舅奶奶也有了喜。
這個中秋,承平伯府喜上添喜的氣勢,夜晚大紅燈籠點起來,里里外外一通的紅。
伯夫人帶著梁寶貝給承平伯上夜香,愿他早生極樂,保佑寶貝平安康順,猶豫一下,又低聲道:“保佑出征的人平安康順。”
她說這話的時候顯然不僅是舅爺,還有晉王梁仁。
梁仁遠征北方,伯夫人徹底平靜下來,她認真想想,還是有殿下的好,寶貝有殿下照看著,總是比沒有殿下好處多多。
伯夫人不求王府里的金銀,六月里往西咸交錢一切順利,現在就等過年第一回拿錢,這第一回平順,以后也就漸成習慣,這一條商路就算走熟。
秦氏的話浮上心頭:“寶貝要討個像舅爺那樣文武雙全的女婿,要細細的挑過來。”
伯夫人也不得不承認,就算郭家哥哥再能干再有權勢,有殿下的一份兒在里面的話,寶貝挑女婿更加趁心如意。
扯著梁寶貝回房,眺望天上一輪明月,情意不由人,油然而發,默默再祝,愿征人平平安安,早日凱旋。
北方在十月里風雪連天,定王披著鵝毛大雪為晉王梁仁、奚重錦、寧王世子梁鷹、西昌另外一名大將苗國柱送行,還有一位將軍是魯王府的賀亭。
定王先拍拍賀亭肩膀,送上一份豐厚的盤纏:“請多多上復魯王皇兄,他的情意本王記在心中,他日有緣,與他相見。”
賀亭知趣的收下拜別,先走一步。
這些年的北方定王、川王,南方寧王處都不向魯王府發公文,老洪王的事情出來,諸王們有些怕魯王,只有西昌周王和魯王府通信照舊,諸王們也能理解。
周王巴不得魯王也好,其它的人也好,高高的跳著,讓當今的視線從他的腦袋上挪開,讓他能輕松的喘口氣兒。
這次戰役打的時間長,征集的軍隊多,寧王守畏難足夠的難,也派來世子梁鷹,魯王府聞訊后,立即派來賀亭帶一支人馬,定王沒有拒絕的道理。
不過還是防著魯王,心里有點膈應吧,這就先把賀亭送走。
再送走的是寧王世子梁鷹,北方還有川王,川王的人馬路程較近,一結束就已回去。
定王面前只剩下三支人馬,梁仁、奚重錦和周王處的苗國柱。
定王笑道:“舅兄和妹婿同路而來,想來同路而回,苗將軍說與你們同路,打算到西昌地面招待一二,好吧,你們稍候,晉王皇侄,你隨我這邊說話。
梁仁面對這些握著兵權又有封地的老王們從不敢怠慢,說不好哪天他需要援助時,親爹肯定指望不上,他要指望這些老王。
恭敬的欠身:“是。”
和定王走到一旁。
定王微微的笑,伸手為他拂去盔甲上白雪:“皇侄,你少年有為,我聞聽后為你高興,先皇開國創業憑的就是一把子血性,你有,是國家之福啊。”
梁仁暗道,來了。
他知道這些老王們不會放過他,哪怕他得到南興沒有幾年,他今年三十左右,他的戰功剛剛積累,這些狡猾的人也打算公推他為首。
一群老虎里面混進一只白天鵝,老虎們決定趕天鵝上架子。
誰叫他是個親生的殿下,在這群老虎眼里是和京里周旋的好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