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九簪。”
珠寶首飾的名稱驟然出現在放牛行般的商會喧鬧中時,常當吃了一驚,以他老狐貍的敏銳認為這就來了,第二個想法這與伯夫人有關還沒有出現并查明時,紗屏風內的伯夫人像炸了毛的貓一樣如臨大敵。
常當是直覺,伯夫人卻是事實如此。
她手握的文家珠寶時有一件就叫如意九簪,文家那個瘋狂嗜好金銀的老東家記載如下:如意九簪三寸長,為八枚細簪合體,每簪尾鑲紅寶石、綠寶石、黃寶石、藍寶石、黑寶石、金剛鉆、翡翠、珊瑚不同,合在一起就是第九簪,是以名為如意九簪。
八枚細簪單獨使用是鑲寶簪,合體后各色寶石飾物組成花朵,異花名卉顏色繽紛。
報出這件珠寶的是個魁梧的漢子,他堆笑向今晚主持商會的管家林誠道:“一萬車香料我要了,這價抬的我現銀不夠,幸好帶著一件珠寶就在這里變現也罷,貴伯府不是也有珠寶商會嗎?這就幫我估個價吧。”
林誠當眾請他拿出珠寶,漢子一面報名稱,一面取出懷里深藏的匣子,打開來珠光熠熠,伯夫人和秦氏一眼看得明白,這正是那枚如意九簪。
文家那位瘋狂嗜好金銀的老東家還記載著,“如意九簪,并非僅指八簪合一,而是工匠所得材料有限,分散材料又覺可惜,以其靈才妙感共鑄簪八八六十四根,八八合一又是一簪,如意九簪共計九套,名為如意九簪。惜:我未得全也。”
在這記載的后面不知是文聽雨還是文聽雨的長輩另起一行,“名聲在外家遭禍事,去二簪消之。”
照這樣來看,文家最早收藏共三套如意九簪。
既然外面至少還有兩套,林鵬放心的給伯夫人送來,伯夫人守孝一件也沒有佩戴過,出售又是小心翼翼的一件賣出再賣一件,如意九簪還在她的手里。
拿出珠寶的魁梧漢子生怕賣出合理價錢似的,當眾拆開如意九簪展示著,伯夫人屏氣凝神的思索著,這首飾不管無意中出現還是沖著她而來,她都當成是一場新的迫害,她要解開,她要怎么解開 常當也焦急,他也暫時想不到如果這出自魯王會是什么用意,而又怎么解開,如果他想到辦法又怎么告訴伯夫人,他難免要看向商會的一角,便衣的年青御史高勁也在尋思。
他在想什么?
常當拿出他老狐貍的所有聰明智慧,又恨不能把高勁腦袋撬開看看。
從聽到如意九簪,高勁也吃了一驚,他沒有想到查案來的這么容易,魯王親手交給他一本冊子,上面開列著文家丟失的所有珠寶。
老掌柜的商認寶深得文聽雨信任,在兒子文家大爺長成敗家子后,誰是文聽雨的知心人,唯有商認寶。
文聽雨喪妻后沒有再娶,古董就是他的命,商認寶也是如此,每到過年過節他們相對飲宴,一面把酒一把取出文家珍藏欣賞,商認寶有足夠的記憶寫出丟失珠寶的名稱,不過他不是文家的人,文家歷代的記載他很少看到,他寫不出如意九簪的典故。
可這對高勁來說已經夠了,他找到滿天星辰入夢來,最后一次出現在承平伯府的商會上,他找到另外兩件珠寶,也是最后出現在承平伯府的商會上,今天又出現如意九簪,又是在承平伯府的商會上,在年青御史的腦袋里這意味著什么?
承平伯府與文家珠寶的丟失有關不說,也許就是伯夫人主持文家珠寶的被劫。
有人要說,拿出如意九簪的不是承平伯府。
高勁才不這么看,那個魁梧的漢子就不能是伯夫人的人?這就不能是伯夫人為掩飾自己作賊的手段?
嗯,要好好盯著這個魁梧大漢,并且是時候向蔡謙大人請示搜查承平伯府。
高勁剛想到這里,外面又進來一個人,大冷天的抹著額頭熱汗,進來就嚷:“哎!剛才叫的最熱火那批細麻,三萬車的那個,我來了,誰也不許搶啊!我剛要進來就聽到價格抬的虛浮,我錢不夠了,我這又帶了件珠寶。”
高舉起一個匣子,大聲道:“好古董啊,今兒給南興老少開開眼,如意九簪!”
他三步并作兩步蹦到商會大廳的中間,站在林誠的身邊打開匣子展示,燭光下見到紅綠黃藍寶石奪目生彩,翡翠珊瑚的紅綠相得,跟魁梧漢子手里的一模一樣,又是一套如意九簪。
四下里談論聲起:“怎么又是一套?”
常當下意識的撫了撫須,感覺到無形中的熱辣辣,像是已經開打。
林鵬目光閃動,文家珠寶也是懸掛他腦袋上的一把長刀,商場老油條不是白來的,他高聲叫道:“哎,我說你們真真假假總得弄明白吧!”
“就是,假的滾出去,真的古董才能伯府里呆著。”周大貝、李元寶、姚福星純屬三個跟風起哄人,侯三都沒有他們快。
高勁的腦袋現在不是運籌帷幄,而是嗡的一聲后改變高大人的眼神,高御史傻眼。
還有一套?
魯王交待的只有一套啊。
聽著起哄的聲音,高勁用力點頭:“對,一定有一個是假的,真的那套出自承平伯府,是承平伯夫人的手段。”
他剛想到這里,見到一個老家人不慌不忙的走出來,對承平伯府稍有了解的都認得這是另一個管家林忠,林忠笑道:“列位,聽我一言,這二位的首飾是真是假小老兒不是古董商我不明白,可托賴我服侍伯爺一場,如意九簪的故事我卻知道。”
“說!”侯三這回搶在前頭,高聲叫好。
“說,說,說出來咱們幫他看看真和假。”
在起哄聲里林忠擺擺手,讓聲音下去一些,他再提些嗓音:“這簪的名字吶,與當初那位好工匠得到的材料有關,可巧兒那天他就得到這些寶石翡翠的,他本想鑄個迎面彩鳳,又覺得紅綠難配,還缺東西,他又想打成花鈿,卻發現做出來的最后一個無法成對,最后他想啊,這材料不夠,人的想法可以足夠啊,就做成八八六十四根簪子,八八合一又是一簪,一共九套,所以叫如意九簪。”
一左一右的向著兩套如意九簪的主人拱手:“請當眾拆開看看,若是八根分得開來合得上,合上若花不失通靈,這就是真簪,否則就是仿制,價格是有的,古董的身份就跌下來。”
高勁暈乎了。
如意九簪,共計九套?承平伯還知道來歷,這么說就算找到證據伯夫人有一套,也極有可能是承平伯的家傳、承平伯的收藏?這這他難道查錯方向?
大掌柜的都是一點就透,常當露出笑容,看來果然開打,而縱然開打也是伯夫人贏了,一套古董還有雙生兄弟,三生兄弟全是伯夫人掏出來的魯王府也沒法下手,一句話就擋開來,貴王府找的那套說不定被誰收藏著呢,我這套?是我自己的收藏。
劫走文家古董往南興的路上,林鵬事先找來幾個古董商幫忙分古董,花名冊不給看,他怕古董商們看到以后會瘋狂大作的當強盜,這本花名冊其實是文家代代的古董手札,林鵬看著每個字都有用,他不嫌麻煩的全抄下來,八十萬這個數字讓每個字刻在他腦海里。
林忠說過后,林鵬也舒暢的笑了,伯夫人贏了!
這也是林鵬當時存的一點報恩之心,給伯夫人的古董全是另外還有同款,否則承平伯夫人想當鹽商,拿出任何一件出來變賣,都將是她與文家遇劫有關的重要證據。
兩套如意九簪當眾拆開又合起,再就被林忠和氣生財的笑容請至小客廳,聲明已請有名古董商趕來核驗,林誠繼續主持放牛行般的雜貨商會,嘈雜聲里御史高勁茫然若失。
商會貨物交易完畢后,林誠林忠請出王城有名古董商,上回說侯三埋地底三百年不爛就值錢的那位也在,他們共同證實兩套如意九簪都是珍品,并且說出另外三套的下落。
“京里古董商行收藏著呢,二位殿下大婚前,宮中采購珠寶,不知道現在是否易主。”
高勁悶悶不樂跟在散去的商人里,查案數月最后落空這滋味兒不好過,有人跟他擦身而過,嘀咕著往紅街騙誰的銀子,高御史也沒有細聽,更沒想到就地捉拿。
失落讓他失魂落魄,神情灰白的難看,擦身而越過他的李元寶和侯三看也沒看他,還以為是個今晚失意的商人。
李元寶笑的阿諛:“老三,好兄弟,哥哥我知道你紅街有人,怎么樣,去年騙了我和姚福星的銀子,今年哥哥不上當了,但哥哥知趣啊,不讓你老三走空門,又給你送來一個,咱們剛來那天不就在紅街定好席面,等下的席面不麻煩你再定,只等王發財到了,今年我送他這商路沒少賺,幾十萬兩裝荷包里了,兄弟你記得多騙他幾兩,哥哥我只要三萬,你掙多少是你的能耐。”
侯三暗想佩服,果然三爺是傻的,你們全是聰明人,去年周大貝讓我哄你們的招數,你們一學就會,他心里高興嘴里埋怨:“哎喲,我其實是個好的,我這不是.生生被哥幾個帶壞了。”
“呵呵,好說好說,這不是有錢哥幾個一起賺。”
李元寶拿好聽話哄著他,兩個人興沖沖的又越過其它人,先行一步到紅街,由侯三施展手段好哄王發財的錢,李元寶今年看王發財的不順眼,就是去年周大貝看他和姚福星的不順眼,而王發財今年的看似傻乎乎十萬車貨物運來,就是去年李元寶和姚福星的心情。
李元寶和姚福星相中周家的山頭,成,你說十萬車就十萬車,只擔心周大貝不騙走,否則還怎么回家就衙門里見,奪山頭呢。
結局是好的,十萬車賺錢了,李元寶和姚福星不再惦記周家山頭。
王發財也是這樣想,你李家的山頭雖然一年出不來十萬車山貨,可是山頭年年有貨,今年不夠明年還有,明年還不夠后年還有,這是可以傳子孫的地方。
他也二話沒說,八萬兩進門錢一掏,十萬車貨物一運,也是個沒想到,在南興賺錢了。
這不,李元寶和姚福星齊齊看王發財不順眼,就像去年周大貝看他們的眼神一樣。
侯三這個幫閑再次重操舊業,又往紅街當騙子去了。
承平伯夫人直到回房也沒再說話,她能感到老妾擔憂望來,有時故意給她一個安撫笑容,可她的內心終究笑不出來,這笑容很快消失。
魯王就像這冬夜的寒無處不在,這回勝了還有下回,要想一勝到底還是她的那個想法,一揮手就能讓魯王精光窮的回家哭去,那才是真正的勝,帶來真正的安全。
窮殿下哪有能耐弄來另一套如意九簪同她作對,晉王殿下的前幾年就是個例子,梁仁除去老老實實的治理南興,任何事情不敢吱聲。
林鵬到南興后就單獨拜見她說過的話又出現耳邊:“表弟侯三是個人亂子,他又膽子大不怕,帶上他也罷,如今周大貝這三個也要摻和,我實實沒有主意,請夫人定奪,我再向他們回話。”
承平伯夫人本來也和林鵬想的一樣,這是殺頭的罪名,向魯王尋仇的人沒有辦法被逼無奈,其它的人不想連累,現在她卻發現魯王殿下及他麾下的人手像是不怕任何罪名,他們敢侵犯南興、敢誣蔑別人、還敢肆意的決定別人生死。
回想親眼見到西咸的鹽商多如牛毛,他們訴說著自己的收益,大家快活的談論著。
為什么他們就能?
別人就要怕?
承平伯夫人豁然開朗,她和林鵬是尋死的人嗎?當然不是,他們試圖尋找的是一條解救自己的道路。
能解救自己,也就能解救到別人。
周大貝等人是自己猜出來,一定要跟上來的,帶上他們和不帶上他們,反而林鵬都要多防備個人,在這兩種需要防備的情況之下,答案是帶上他們。
茶香在前面打起門簾,伯夫人想到這里時房門就在面前,進房換家常衣裳后,這才看到茶香等不知何時退下,老妾秦氏獨自走到面前,雙膝伏地跪下。
“姨娘,你不舒服嗎?”伯夫人伸手扶她。
秦氏強行繼續跪地,仰面低聲道:“夫人,我請罪來了。”
“姨娘有話只管告訴我,你千萬別這樣說。”伯夫人又驚又嚇,還有一些疑心緩緩的出來,出來的緩不是她警惕不夠,而是秦氏倘若變心她早就招架不住。
老妾望著她的眼睛,把白天的私會說出來,她淚流滿面:“傍晚給伯爺上香的時候,我又問他一遍,那香還是筆直的燒,伯爺在天有靈他沒有怪罪,如果伯爺怪罪的話,都在我身上。”
伯夫人又是感動又是心疼,老天給她魯王這個討厭的大對頭,也給她一些好人,老妾、管家們、管事們.顫聲里扶起秦氏:“姨娘,我聽你的,咱們要個孩子。”
“哎哎,聽我的就好,有管家們同意,不會被外人發現,要個孩子你就有后了,老天再要收我的時候,我也走的放心。”
“是是,我聽您的。”伯夫人低眉垂眼,以前曾有過的抗拒按捺心底,不是任何人都像她一樣有這樣考慮的妾室,及好的忠仆,這是承平伯為她留下,她怎么能自私的不考慮到自己離世后,承平伯靈前的香火誰點呢?
有個孩子,反正他是自己的,與借種的那個人無關,他不管是男還是女,都是承平伯的后人,一代一代的供奉著林家的靈位,延續林家的香火。
女孩兒也無妨,招贅女婿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