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時候承平伯夫人跳出來,梁仁大驚失色,這不是花前月下的悠閑時刻,也不是伏案辛苦時的放松時候,這是魯王安排的一盆黑臟水,自己接著也就算了,承平伯夫人不能被連累進來。
他下意識的輕輕甩動腦袋,想把伯夫人攆出腦海,可是不管怎么攆她,承平伯夫人繃緊的嚴肅面容一直就在。
梁仁不得不承認,這盆臟水潑在自己和承平伯夫人身上最有意義,它會讓自己在南興名聲掃地,雖然是位殿下,可不是南興的人,南興世家也有排外的情緒,以前是由承平伯及一些逐漸接受晉王殿下的人一一解開。
在梁仁沒有到南興以前,南興的風氣就和一些朝代一樣走兩個極端,要風流的人也有活路,婆家娘家都管不了的話,也不會被唾沫星子噴死,守貞節的人受到推崇的話,也能有塊牌坊,畢竟從古到今都知道牌坊這回事兒,卻不是所有守節的人都能得到,得眾人傳揚才成。
梁仁真的和承平伯夫人兩情相悅,也并非不行,只是這三年里是不成的。
伯夫人還守孝呢。
這就爆出奸情,正常病故的承平伯會被人懷疑死因,梁仁大受連累,承平伯在泉下也不得安寧,伯夫人是個沒有根基的女子,她可能會死。
梁仁手足冰冷,想到伯夫人緊閉雙目再也不會睜開,冷汗也接著出來,驚恐籠罩他的全身,他不要這樣的結局,他不要讓魯王得逞。
最后一句話把梁仁安慰,在自己的本能意識里,這位殿下又站住腳根,他對伯夫人沒有別的想法,他只是不能讓魯王再次得意。
身邊官員們三三兩兩的談論著:“這是要陷害殿下吧?”
“從魯王的角度來說,只能針對殿下,這個倒不難猜。”
“列位,現在還不能算是魯王的陰謀,雖然你知我知大家心里都知道,得等剛才那魏臨行招供畫押,大家再談論便是。”
“哼哼,你少來道學夫子,不是針對殿下,這樣的安排,這樣的手段,派出這樣高強的人手,總不會針對你和我?這事情只能是魯王的陰謀,列位,快把我氣死了,咱們南興就任由魯王宰割嗎?”
和梁仁剛到南興受到本地官員抵制一樣,魯王也同樣不受歡迎,南興的官員們親眼看到南興富裕起來,都得到梁仁的不同禮遇,更換殿下勢必將動搖現有格局中每個人的利益,就像老洪王離開的時候也有人哭天喊地,哭天喊地的人卻不會向老洪王生死盡忠是一個道理。
僅僅是動了他的米飯饅頭、山珍海味和美人美居美衣和華服。
這一番話把南興官員們煽動,他們接著談論這幽會地點陷害殿下的話,香艷事件的另一半是誰。
同一個事件的正確思緒不可能偏離太遠,官員們也道:“男人是殿下無疑了,女人是誰才會動搖到殿下呢?”
梁仁幸好還分出一只耳朵聽他們說話,聽到這里嚇出一身冷汗,怦然亂跳的內心里大聲疾呼,你們可不能說出承平伯夫人,這里有許多的人,一人嘴緊二人嘴雜,三個人可以唱大戲,伯夫人的名聲會受到你們談論的影響。
他急急忙忙的開口,有一個人比他更早。
自從承平伯去世,喬遠山隱隱的成為南興世家中主導人中的一份子,他不愿意也不行,南興世家當官的人多,官職出息的就那么幾個。
喬遠山穩穩的道:“當然是不久前剛離開的貴女們。”
梁仁的話就此打住,他的話被說出來,他就不用說這也挺好,繼續想魯王老混蛋,繼續分神聽官員們談話。
一片贊揚聲出來:“喬公果然是我輩翹楚,喬公說的對。”
“我贊成喬公的猜測。”
還有人剖析開來加入詳細的解釋:“貴女們一年一年的來,明擺著不安好心,在京里尋不到有權勢的人家,在宮里沒有出路,就想借殿下身份得到權勢,她們都有容貌,殿下如果起意在心,明著送行,暗中荒唐,這就是魯王殿下想要的把柄。”
聽的人連連點頭:“對對,以我看貴女們也應該在剛才那魏臨行手里。”
梁仁一愣,忽然想笑,他的弓箭手包圍圈把王城也囊括在內,和他道別沒太久的毛太宰夫人一行也在其中,進倉庫以前梁仁收到附耳的回話,有人趕著毛太宰夫人一行的馬車被劫住,每個車里都有昏迷的人。
車夫和太宰夫人臉貼著臉在一起,貴女們和送行的官員們身子壓身子,說沒有肌膚相接沒有人信。
貴女們確實在魏臨行手里。
梁仁看一眼小廝,長安震傷虎口,永守曾有過昏迷,兩個人都帶傷,不過還可以當差,跟在身后寸步不離。
“去,帶來。”
梁仁一個眼色寥寥數字,長安和永守就會意,長安邁步出去,永守跟著殿下不變。
這個時候喬遠山的嗓音又響起來:“列位大人不要再胡亂猜測了,真相就要出來,咱們說話上再不嚴謹可怎么行,憑心而論我也認為與魯王有關,可是咱們且等一等,審問魏臨行,救出貴女們問上一問就能知道,到那個時候再罵魯王不遲,不但要罵魯王,還要大家一起商議不讓魯王插手南興,魯王殿下的野心早就想擴張,南興可不是助紂為虐的地方。”
梁仁情不自禁也送上一個贊賞的眼光,他覺得喬遠山有理有據的讓猜疑遠離承平伯夫人,確實,自己設個幽會地點,表面上怕受到牽制背后卻貪色無度,這種陷害也說得過去。
喬遠山沒有看到殿下對他的贊賞,喬老爺發自內心的認為與貴女們有關,原因無二,貴女們前腳離開,后面就出事情,承平伯夫人當街立志守節,喬老爺壓根兒沒有想到過她。
他的話提醒官員們,向著梁仁投來眼光:“請殿下在周圍搜索,早早確定毛太宰夫人一行的安全。”
長安走進來,梁仁面帶笑容,以為長安把毛太宰夫人一行帶來,長安卻問道:“承平伯夫人帶著家下人等手持棍棒叫喊著往這里打來,”
從梁仁開始都不明白,這是鬧的哪一出,長安下句又道:“和伯夫人一起來的還有王城衙門的衙役們。”
梁仁就知道出了事情,面色微微的發白,想也不想就對外面走去,沒幾步又回身:“喬公,你們是鄰居,你隨我來看看是怎么一回事情。”
“是。”喬遠山欠身過跟上。
早在離開城門五里地的官道拿下曹夫人,扭著她就去衙門,承平伯夫人冷著臉往公堂上一坐,不立即審問她就不下堂。
她近來在南興算有名聲的一位,衙門里不敢怠慢這就開堂審問,曹夫人不用刑就沒了骨頭,癱在地上不敢起來,竹筒倒豆子般全說出來。
承平伯夫人當堂破口大罵,秦氏和家人也是聲聲詛咒,一度破壞公堂的審問,好不容易勸她們別搗亂,問出魏姓客人在五十里鋪等著曹夫人會面,伯夫人氣沖沖下公堂,家人帶馬,再帶馬車,回家點人手。
剛才侍候出城的人約三十來個,現在雙倍六十來個,家里的棍棒有些不夠使,前面幾次追打枕邊人們也沒有用上六十來個家人,門閂、掃帚等凡是能打人的全上,剪刀、錐子不用說也別在懷里。
主人貌似失去理智,管家林德主持大局,他留在公堂上看著曹夫人畫押被收監,又懇請衙門里去些衙役:“別走了那賊子,在他還沒有招供以前,也可以阻攔我家伯夫人把他打殺。”
這事已經鬧到公堂,衙役們沒有推辭的道理,點一隊人跟著過來,承平伯府的銀包自然是早早的塞過去。
離開伯府的大門,還在王城的街道上,浩浩蕩蕩的人罵聲震天,帶著無數詢問的眼光出城,直奔五十里鋪,在官道上也是罵聲不止,看著好生的嚇人。
他們也在弓箭手的包圍圈內,所以從走上官道就受到關注,直到離殿下越來越近,哪怕殿下并不在五十里鋪的集鎮那里,在一定的近距離內巡邏哨向長安回話。
承平伯夫人不是一般的官眷,梁仁對她的照顧長安看在眼里,就是此時承平伯夫人的身后還跟著晉王府的人保護,梁仁親自出來見她,長安向殿下的回話比巡邏哨周全。
“被曹家的風流鬼蒙騙,氣得不行了,帶著全家出來打人”
梁仁不知道笑好還是氣好,曹夫人既然被拿下他暫時不用理會,承平伯夫人隨時會到,他來到官道邊上等著。
他應該接著想魯王再次發難的這件事情,心卻陶陶然的飛起,打迭著安慰承平伯夫人的話。
他知道她受了委屈一定很難過,他知道她很想當個好心的人卻反被曲解,他會為她作主不愿意她哭哭啼啼。
面前彤云低舞低壓陰沉,天空像一團又一團拉扯不清的棉絮不斷填補,梁仁的心情就像這下雪前的天空一樣亂如麻,不過這團麻千變萬化里也不改憐惜承平伯夫人的主旨。
鬧哄哄的罵聲出來,六十來人的叫罵小型龍卷風般席卷官道,馬車和馬快速的行走震動地面,伯夫人轟轟烈烈驚天動地的來了。
車簾是打起來的,任由北風吹入車里,伯夫人和秦氏都不害怕,怒火讓她們不懼冷暖,面紗也沒有再戴,這場報復從城內開始就亮明正身,就是我承平伯府受到侮辱,就是我承平伯府討回公道。
面頰被吹成粉白,嘴唇卻嫣紅,眼睛里的雪亮像隨時到來風雪中的刀子,風刀子雪刀子提前出現在承平伯夫人的面容。
一把趁手木棒放在她盤膝的前面,不到三尺左右,揮舞起來重量合適,長度也合適,旁邊放著一把剪刀,這兩件表明態度的東西就像承平伯夫人的冷意,管你大樹還是巨石,打就完了。
喬遠山眼神不好也感覺到整個隊伍的殺意,他錯愕的張大著嘴:“這是為什么?”隨后就明白的差不多,那打算陷害晉王的幽會地就在身后。
可他需要證據,不顧年老嗓子不夠洪亮,高聲叫住承平伯夫人:“往哪里去?”
承平伯夫人下車先拜梁仁再拜喬老爺,眼淚半滴沒有,只有一腔足可以燃燒天地的熊熊怒火。
一面罵一面說,一面說一面罵,等到喬遠山弄明白曹夫人為了魏姓客人的五百兩賣一位伯爵夫人,頓時渾身顫抖不住的頓足:“賤人,賤人!賤人!”
轉頭往倉庫那里,拿出和兔子賽跑的勁頭兒打馬,承平伯夫人不明就里,顰著眉頭看向梁仁。
她不是不恭敬,而是自己的煩惱太多,見到殿下也展不開眉頭。
“跟我來,你的仇人在這里。”
梁仁撥轉馬頭在前,承平伯夫人上車在后,殿下說話不會懷疑,既然仇人就要出現,端坐回去的她左手木棒右手剪刀,擺出殺氣騰騰女屠夫的架勢。
秦氏也有武器,見到也把自己武裝,家人們也如臨大敵,梁仁偶然回下頭,就見到自己多了一隊人馬,他實在無奈:“小心割到你的手。”承平伯夫人木著臉充耳不聞,手里暗暗的攥的更緊。
前面那位喬老爺更是嚇人,馬到倉庫那里還沒有停穩,老人家跌跌撞撞的下馬,跌跌撞撞的奔跑,腳下一滑摔一跤,看得在這里的官員們和后面的梁仁等驚呼出聲,喬老爺爬起來也不抹灰也不查看有無傷勢繼續跑。
好在魏臨行被看押在倉庫的外面,喬老爺再跑幾步就到,下一刻他拳打腳踢痛罵不止:“什么東西也敢欺壓到我南興的頭上,我南興的世家不是你好欺負的,”
這位是文官,以舉氣和注重涵養為重,可是沒打幾拳,喬老爺就問候魏家的祖宗及魏臨行的晚輩,近親遠親無一幸免。
這個天地里存在很多的委屈,有的人無言承受,有的人強硬扛起,要問誰流的眼淚多,大多是靜靜承受的人,總得有個發泄的地方。強硬扛起的一門心思的尋求公道,沒有功夫流淚。
承平伯夫人就是如此,她已經學會流淚無有用處,解決才是唯一的王道。
所以直到此時,有人知道她的委屈殿下也知道,殿下還沒有來得及發表安慰。
有人知道她的清白。
兩行淚水無聲的流下來,滑過她不施脂粉的面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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