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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失心

  馬車內多了兩個婦人,頗為不便,張三主動到車外與車夫同坐,使得本想乘機與新東家加深感情的閻婆惜未能如愿。

  出了鄆城縣,一路向東,到達梁山水泊邊時,天色已經開始變暗。

  幾人換乘已經了客船,張三體貼的安排閻婆惜母女倆住下了后,又退了出去。

  客艙內。

  閻婆有些心神不寧,道:“女兒,今日這事怎的覺得不踏實啊。”

  婆惜好心情被攪,不悅道:“你做怎么這般鳥亂!張員外你又不是不識,他這般大財主,花錢不就是圖個隨性?往日在東京瓦子里,唱得好了,不也常有錢多的財主大把大把銅錢撒下來?”

  閻婆回嘴道:“你只是在行院里賣唱,又不曾真在瓦子里唱過曲,他如何識得你?”

  行院即是妓院,婆惜嫌這婆子又揭自己老底,也來了火氣,罵道:“你這老虔婆,這些年賣我賺的錢,夠你買多少棺材了?猶不知足!是不是怕老娘遇見貴人發了跡,就一腳蹬了你這老咬蟲?”

  那婆子受了嗆,回罵道:“你這沒良心的爛蹄子…”

  二人正吵鬧間,船身晃動,似是開動了,婆子知自己女兒沒心肝的性子,罵也罵她不過,懶得和她一般見識,索性出了客艙,打算尋張三問個明白。

  閻婆惜今日各種極端情緒交錯,早就乏了,躺下,挨著枕頭便睡著,只是未睡多久,便被人喊醒,說是有人落了水,請她去看看。

  昏昏沉沉走了出客艙,微弱的燈籠光照下,隱約看見一個婆子濕漉漉的躺在甲板上,全無聲息,正是閻婆。

  婆惜乍然驚醒,撲上去,抱著婆子又哭又鬧。

  也不知鬧騰了多久,始終沒人搭理自己,閻婆惜回過味來,環顧甲板上,幾個駕船的船工沒一個認識。

  尋了一人,問張三張員外在哪兒?那人茫然,說船上根本就沒有姓張的客人,問其余人也一樣。

  閻婆惜這下真急了,就要進客艙逐個房間尋覓,迎頭撞上一個小矮子,閻婆惜識得這人是張三的車夫,抓住他,厲聲質問:“張三究竟去了哪里?”

  那人一把抓住閻婆惜的手,喝道:“張三是誰?你就這樣和主家說話么?”

  閻婆惜徹底懵了,只覺得睡一覺醒來,整個世界全變了。

  那人拿起閻婆惜的手,放到鼻下嗅了嗅,一臉的淫笑。

  閻婆惜回過神來,抽了手,掃視兩眼,見此人五短身材不說,還有一張難看的蛤蟆臉、死魚眼、塌鼻梁,再配上淫笑,別提多惡心。

  “你究竟是誰?”

  那人掏出典書,念道:“立出舍書。…人親母閻氏,今因生計艱難,并無依靠,口食難肚,將獨女閻婆惜,生于紹圣二年三月初七辰時三刻,情愿典于符離縣東巷平安里人王英為妾,任憑教訓。”

  “倘若山水不測,各從天命,兩邊情愿,各自無悔,永遠存照。丙批當付身價三十貫,恐后無憑,立此并照。”

  閻婆惜想到了今日張三和黑三換典書的異樣,只怪自己當時被喜悅沖昏了頭,全沒留心這典書,現在想來,分明是宋江和張三這兩狗賊串通好了害自己母女倆。

  閻婆惜長于私娼之家,自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稍稍穩定心神,想到了應對之策。

  朝王英行了個萬福,換上嫵媚笑容,道:“既是主家,還請官人吝惜奴家。”

  王英哪能受得了這個?立時丟了魂,直愣愣地盯著閻婆惜,口水都快滴到地上。

  閻婆惜趁他愣神,一把搶過賣身典書,邊撕扯,邊朝上來搶典書的王英狂吐口水,噴了他滿頭滿臉。

  “就你這鳥蛤蟆樣,也想睡老娘,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

  王英抹了把臉上的口水,卻不惱怒,賤笑道:“嘿嘿,這野勁,夠味,爺爺就喜歡,看你在床上還能有這樣野勁不?”

  說完,也不管已經扯爛的賣身典書了,直接上來抱閻婆惜。

  “夠了!”

  徐澤帶著武松、張順二人走了出來,王英立即躬身站立,眼珠子卻還時不時的在閻婆惜身上瞟來瞟去。

  “閻氏,徐某失于管教,讓你受驚了!”

  徐澤、武松、張順三人個個相貌英武,若是以往,閻婆惜少不得要調笑一番,但今日受到的刺激太多,老娘還死得不明不白,武松、張順二人更是沒絲毫表情,卻是沒了那心情。

  “你們是什么人?”

  徐澤沒必要與其繞彎子,大方承認自己身份,道:“某乃登州刀魚戰棹巡檢,這幾位皆是本官部屬。”

  閻婆惜見徐澤語氣隨和,舉止彬彬有禮,心下有了計較,行了個萬福,哭道:“既是官老爺當面,小女子有冤,你可要為小女子作主啊。”

  “你有何冤情,盡可說出來,若查而屬實,本官自可為你作主。”

  閻婆惜手指王英,道:“小女子告這癩蛤蟆和東京城張三,與那鄆城縣的押司宋江,偽作典書,想要騙人家清白。”

  “偽作典書?典書在何處?”

  “啊?已經被我撕了——”

  “物證既毀,可有人證?”

  “有,我娘!死了,嗚嗚嗚——”

  徐澤又轉向王英,問:“閻氏所言之事,可屬實?”

  “回巡檢,絕沒有!屬下實是花錢典買的,現在還被她毀了典書。”

  閻婆惜突然想到了一人,道:“還有一人可作證——宋江的同房貼司張文遠,今日曾在我家與我單獨吃酒,出門時,應是見過張三。”

  “你一女子,如何識得宋江的同僚,還能與其在家吃酒?”

  閻婆惜本就沒耐性,被徐澤接二連三詰問,也來了火氣,脫口道:“是那黑三宋江帶回來的,我怎知?”

  徐澤轉頭,望向正偷瞄閻婆惜的王英,王英會意,答道:“這女子本是宋江養的外宅,張文遠是何人,卻不知,也未見過。”

  “胡鬧!哪個男子會將自己的同僚帶回家,留女眷與其單獨吃酒?”

  閻婆惜徹底沒了耐性,罵道:“老娘怎知那龜兒子安得什么心?就黑三撅起屁股動兩下便萎的貨,什么事做不出來!”

  這話從一妙齡美貌女子嘴中說出來,確實夠雷人。

  尤其是已經娶了親的武松,剛才見她可憐,還把閻氏與自己身世凄苦的娘子相比,頗為同情她。

  此刻,見閻氏恬不知恥的說出張文遠之事,還能當著這么多人,說出這番糟踐自家漢子的話,簡直比吃了死老鼠還惡心。

  見四人被自己的氣勢所攝,閻婆惜頓時找到了感覺,接著道:“我那老娘好端端的就落了水,一定也是癩蛤蟆使得壞!”

  張順道:“你娘是我撈上來的,駕船的船工都可作證,并無人推她下水,怎可胡亂冤枉好人?”

  “好啊,好啊,我知道了,你們分明是合起伙來害我,你這狗官,人模狗樣,也不是好東西!”

  對嘛,這才是熟悉的閻婆惜,還是這般拎不清!

  徐澤咧嘴笑道:“既如此,你有何想法?”

  閻婆惜道:“很簡單,若要我不去告你等時,只依我三件事便罷!”

  徐澤懶得理這失了心智的蠢女人,轉而問王英:“這閻氏你還想要?”

  “社首,沒了典書。”

  “這有何難,你把碎紙拾起,回頭讓蕭讓補一張便是。”

  “謝社——”

  “且慢,只一點,自此以后,同舟社與你再無瓜葛,你也莫再喚我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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