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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康仁

  初五未時,水泊西岸。

  康仁無力地癱軟在地,雙眼空洞地望著水泊方向。

  老天無眼,自己家這些年的罪還沒受夠嗎?

  自家以往也是風光過的,二十多年前,自家老子還是本族族長的最熱門人選。

  老爹兄弟三人,個個都是中上之資,家中上百畝良田,幾個子弟同時入學讀書,比起當時的康善才家可要興旺得多,這才多少年,咋就敗落成這樣呢?

  先是老爹和二叔死在梁山漁盜黃麻胡襲村事件中,緊要關頭,還是康善才率眾擊退黃麻胡,救了自己一家。

  后來,一向極有主見、水性甚好的長兄卻莫名其妙地溺亡在村口水洼里。

  隨后,見自家家勢敗落,幾個奸滑佃客帶頭鬧佃,家里收不上租子,官府攤派反而加重,進得少,出得多,家勢由是一日不如一日。

  自家如今在官府登記的戶籍還是二等戶,名下還有好幾十畝好田,可實際生活質量,也就比四等戶稍好點。

  康仁不是傻子,他很早就意識到,自家驟然敗落背后的種種事件絕非巧合,隱隱猜到那雙隱藏在暗處的手,也曾想搜集證據,告到官府,但有著同樣想法并付諸實施的長兄死后,他從一場大病后愈發渾濁的三叔眼中讀到了恐懼。

  自此,康仁變了,變得游手好閑,軟弱猥瑣,總算,好像,貌似蒙蔽了對方。

  三叔獨女是遠近皆知的周正女子,很多好人家來提親,三叔舍不得放。

  不想,康善才一句話便送給了章元做妾。

  后來,康老鬼丟給自己一個空頭大保長,康仁明知老家伙沒安好心,卻不敢不接,還得對外宣稱是自己求來的,哪怕明知這是個坑,自己也得先跳下去,然后才能想辦法爬起來。

  就算是漁戶們的稅收不全,也不打緊,大不了自己貼一點。

  康善才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只要熬死了這老陰貨,就憑他家那個不學無術的小崽子,自己完全不放在眼里。

  數日前被徐澤恐嚇后,康仁這幾日都不敢來水泊邊,今天應約來了,才發現漁戶們跑了大半,盡管剩下的漁戶都說不知這些人去向,但康仁用腳指頭也能想到這些漁戶去了哪里。

  雖然這些年官府對保甲法緊一陣松一陣,不甚在意,但若是這些“自己名下”的漁戶真作起亂來,自己這個“大保長”鐵定會被牽連,一旦進了監牢,再被人使陰招,還有活路?

  不!根本不用他們作亂,只要康善才知道了這邊的情況,肯定就會“大義滅親”,直接把自己綁到官府,康仁脖子一陣冰涼,立時腦補出自己進監牢后的各種慘況。

  還能指望誰,三叔家的小妹?

  她眼下雖然確實得章元寵愛,但章胖子被康老鬼喂了這么多年,豈會為了一個玩物般的小妾和康善才反目,反過來和康善才一起吞沒自家剩余的家產還差不多。

  怎么辦,去官府出首?

  衙門大門朝哪開自己都不知道,出首了官老爺會不會信自己?

  以康善才這些年在壽張縣的經營,只怕自己去了就是自投羅網吧?

  要不直接跑到梁山去?

  康仁立即想到幾日前那個高大的身影,若說康善才是陰狠,那人則是霸氣,投他,興許還真有條活路。

  只是自己拍拍屁股走是容易,可身后還有一大家子親人怎么辦?

  梁山可沒田種,當年黃麻胡鬧事,康仁是近距離看過那些人的,說是悍匪,一個個餓的像猴子,自己父兄幾人拿著刀槍,就能守著院子,硬扛一群盜匪小半個時辰,真要都上山了,這一家老小能不能受得了這份罪?

  而且,梁山這么多年鬧了多少事,哪次成過?上梁山,那是從狼窩跳到虎穴!

  直到申時,仍沒有看到想見的人,幾近絕望的康仁渾渾噩噩地走回了家,全然沒注意到自家院中多了兩匹馬,但臨進正堂,屋內三叔爽朗地笑聲還是驚醒了他,康仁驚覺三叔多少年沒這樣笑過了?

  瘦死駱駝比馬大,康仁家雖然一直在衰敗,但房子卻是二十多年前家勢鼎盛時修建的,依山傍水,前院四合,正堂后還有兩進八房,當年家里也是有長工和仆役的,現在早維持不了這些體面,便是正堂大門都斑駁不堪。

  進門,康仁呆住了,不速之客居然是“那人”,還是客人主動發話才化解尷尬,三叔見康仁回來,埋怨其失禮讓客人等了一個多時辰,便告罪回后院去了。

  來人正是徐澤,只是待康仁三叔走后,徐澤還未說話,便聽“咚”的一聲,康仁跪伏于地,聲音哽咽,“求大俠救小人一家老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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