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川藝術學院的女生宿舍在宿舍區的最南端,跟男生宿舍隔著一座教師專用休息樓,原本就是為了避免某些躁動的男生做壞事。
但只要是男生想。
避是避不開的,永遠都避不開。
深夜十一點四十分。
男生大三宿舍樓。
一樓頂頭的水房窗戶護欄,再次被悄悄撬開,四個男生偷偷摸摸從窗戶里爬出來,然后鬼鬼祟祟跑了一千多米,跑到女生宿舍樓底下。
尖嘴猴腮的劉強,昂著頭,瞇著眼,仔仔細細的數了三遍窗戶,最后指著第5層第2扇窗戶,小聲說道:“胖爺,肯定沒錯,左手第2間就是于蒙蒙她們宿舍,女生這邊的陽臺都是露天的,很好辨認。”
“你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
“在學生會混兩年誰都會很清楚。”
“成,開始吧。”
陳皮拍了拍陸航的肩膀,然后富二代船哥,就露出一副賤兮兮的壞笑,直接從黑包里掏出來一套小型夜拍無人機。
輕微的抖動。
微不可察的破風聲。
很快,小家伙就騰空而起,飛向了夜空。
陸航和劉強還有張宇始終認為,陳皮來女生宿舍是來做壞事的,只有陳皮自己知道,他是來見義勇為的。
于蒙蒙太奇怪了。
她的面相奇怪。
她說的話奇怪。
她淋雨遲到奇怪。
她的沙啞聲音和慢悠悠瘆人的語速更奇怪。
陳皮需要將這些奇怪搞清楚,否則他根本就無法入睡。
其實發現于蒙蒙奇怪的不僅只有陳皮,她自己宿舍的舍友全都覺得于蒙蒙瘋了。
深更半夜。
自己不睡覺。
竟然在床頭點了三根香。
“天蛛菩薩保佑,萬事順利,考研必過。”
也不知道于蒙蒙從哪里買來的香,特別古怪,說不上來是什么味道,就是覺得非常刺鼻惡心。
“蒙蒙,太晚了睡覺吧。”
于蒙蒙無動于衷。
反而是拿床單將自己整個裹住,從頭裹到腳,背對所有人,眼里只有那些燃燒著的香。
宿舍里關著窗戶關著門,自然是沒有風的。
可這三根香卻燃燒的甚是古怪。
兩邊明顯燒的慢。
中間明顯燒的快。
兩邊長。
中間短。
勸說無果,大家都是好姐妹,又不好說撕破臉皮就撕破臉皮,靠近陽臺的張夕芮只好悄悄把窗戶打開,散散味。
聞著刺鼻的香,張夕芮很快就昏昏沉沉的睡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可能有一小時,也可能只有一刻鐘。
宿舍里安靜的落針有聲。
唯有靠近門口的于蒙蒙,床鋪上還亮著一絲微光。
不知道為什么,張夕芮總覺得今夜的身子格外的沉,渾身都使不上力氣,窗戶外面明明沒有風,但宿舍里卻冷得可怕。
十一月份。
張夕芮蓋著一條被子都在渾身打哆嗦:“好冷啊。”
咯吱。
咯吱。
樓道外面好像有動靜,很微弱,但刺耳的讓人毛骨悚然。
呼呼呼…
從門縫里吹進來一陣風,風將于蒙蒙床邊的香味吹到張夕芮這邊,那些明明刺鼻但無形的煙,忽然就像是有了靈魂。
灰色的煙霧順著風飄過來。
搖搖晃晃。
扭扭曲曲。
張牙舞爪。
感覺這煙要吃了張夕芮。
很快。
她的呼吸就開始變得急促,憋悶。
她想要喊。
她想要求救。
她想要喚醒姐妹們。
但張夕芮發現自己一個音都發不出來,脖頸處就像是纏了一圈黏糊糊的蠶線,她越想喊,線纏的就越緊,越想救命,她就越發覺得自己正在墜入深淵。
身子下面的硬板床鋪就像是一個黑洞。
正在緩慢而堅定地吞噬她。
“天蛛菩薩保佑。”
“天蛛菩薩保佑。”
“天蛛菩薩保佑。”
是于蒙蒙的聲音。
蒙蒙還沒睡!
張夕芮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努力張開嘴巴想要發出一些動靜。
可能是姐妹同心,于蒙蒙似乎聽到了張夕芮的求救,裹著被單的身子,僵硬的扭轉過來。
白色的被單,中間是人臉。
但此時此刻,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咯吱。
咯吱。
毛骨悚然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來。
只能活動眼珠子的張夕芮,眼角的余光發現,從于蒙蒙的人臉位置,忽然爬出來一只黑乎乎的蟲子。
蜘蛛?
于蒙蒙被單里竟然養著蜘蛛!
“太可怕了,自己竟然每天跟蜘蛛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張夕芮驚愕的渾身打顫。
“人怎么可以跟蜘蛛睡在一個被單里呢?”
“就不怕被咬死嗎?”
張夕芮額頭一涼。
濕乎乎的。
粘粘的。
好像有什么東西沾在了額頭的位置。
眼珠子前面飛過一根灰線,一頭連接著于蒙蒙的被單,一頭連接著墻壁。
蜘蛛網?
這些蜘蛛正在吐網。
嘶嘶嘶。
蛛網越吐越多,越吐越密,張夕芮感覺整個宿舍快要被吐成盤絲洞了。
咯吱咯吱。
蛛網上開始有蜘蛛爬行。
就朝著張夕芮的臉頰爬過來,眼珠子瞪到最大,那些蜘蛛的輪廓越來越清晰,恐怖猙獰,仿佛要一口吃了她。
心跳的速度已經快如敲鼓。
砰砰砰砰砰。
“自己難道要死了嗎?”
張夕芮簡直無法想象,自己竟然會在這種情況下死去,被蜘蛛吃掉?
胃里一陣翻涌,想吐,卻怎么都吐不出來,好惡心!
雙眼瞪大,張夕芮有那么一刻想著,干脆咬舌自盡算了,可僅僅試了一下,好痛,根本咬不下去:“如果這時候有人可以來救救自己,就算是頭死肥豬,臭胖子,老娘也愿意以身相許。”
張夕芮看到的宿舍是滿屋蜘蛛網,活生生的盤絲洞,但陸航的夜拍無人機,看到的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四個人藏在女生宿舍樓下面的陰影中。
夜空中的無人機閃著紅光。
陳皮蹲在陸航身旁,小眼睛死死的盯著陸航的手機屏幕,劉強在一旁輕聲指揮:“右邊一點,再往右邊飛一點,好的好的,往下,你現在看到的是六層,于蒙蒙她們宿舍在五層,漂亮,落在陽臺上就行。”
嗡嗡嗡。
無人機輕巧的落在陽臺角落里,攝像頭正對于蒙蒙宿舍。
“臥槽!”
“這群女生在搞什么鬼?”
陸航微微低頭,揉了揉眼,使勁擦了擦手機屏幕,攝像頭正沖的位置,四個女生全部裹著被單,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
四個人圍成一個圓圈。
圓圈中央漂浮著一枚黑色的玉佩,玉佩下面放著一盞黑色的香爐,香爐里點著三根香。
兩長一短。
兩邊長,中間短。
淡淡的灰色煙霧彌漫整個宿舍。
四個幽靈般的瘋女人,就圍著那盞香爐慢悠悠的轉圈,雙手合十,微微低頭,如行尸走肉。
咯吱。
咯吱。
玉佩里忽然掉下來一滴黑色的濃油,濃油遇上香爐,嘶的一聲,蕩起一層黑煙,煙霧中,一只黑殼的蜘蛛從香爐里慢悠悠的爬出來。
蜘蛛從香爐爬到地上,從地上爬到轉圈女人的腳面上,然后順著腳面爬上小腿肚子,爬過膝蓋,爬過大腿,爬過腰腹,爬過肚臍,爬過胸膛,爬過脖頸,沿著嘴巴,越過鼻孔,最后生生鉆進眼珠子里。
玉佩里的油,一滴一滴的掉落,蜘蛛一只一只的從香爐里爬出來,然后爬進四個女生的被單里,最后鉆進眼眸中。
“嘔!”
陸航僅僅看了幾秒鐘,直接就忍不住挪到旁邊吐了。
劉強和張宇還想湊過來看,被陳皮阻止了:“不想做噩夢就別看,很惡心。”
干吧。
不能見死不救。
陳皮朝手心里吐了兩口唾沫,活動了一下身子骨,直接就準備從外墻上爬到五樓。
800的戰力值,區區宿舍樓,根本不用費力撬窗戶,生爬就是了。為了節省辦校資金,宿舍樓二樓以上,根本就沒有安裝防盜網。
簡單做了幾個熱身運動。
陳皮將自尋短劍叼在嘴巴里,以備不時之需。
直接一個助力攀爬,單靠臂力就從一樓躥上了二樓,兩個引體向上,四肢互動,就像一只胖壁虎。
還是二百斤的胖壁虎。
陸航蹲在陰影里嘔吐,劉強和張宇都看傻了:“胖爺不愧是胖爺,扛著二百斤的重量都能做到如此靈活,私下里定是沒少健身,不行不行,咱倆不能拖后腿,明天就去辦張健身卡。”
大概是多日不與鬼怪廝殺戰斗。
寂寞無聊的陳皮,渾身癢癢,潛意識里就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了,可以一個打十個,外穿褲衩就能變身超人。
事實上。
他真的想多了。
戳在樓下覺得爬樓很簡單,真要是無安全措施生爬,難度系數絕對超過三顆星,尤其是針對陳皮這種毫無經驗的菜鳥渣渣。
臂力足夠并不意味著就可以翻身上五樓。
你需要尋找到足夠多的支點。
而且。
還要學會利用巧勁和檢查支撐點的受力程度。
爬上三樓的時候,陳皮就踩斷了一根外墻排水管,差點把自己給摔下去。
萬幸800的戰力值不是白加的,陳皮拼著三倍痛經的傷害,使出七傷拳,一拳就戳進墻體里,生生掛住了自己。
卟啦啦。
一大片墻皮掉到地下。
如果方才的情形被校領導看到,定會嚇出心臟病。
兩分鐘之后。
陳皮終于順利的爬過四樓,只要再伸伸手,就可以翻到于蒙蒙宿舍的陽臺上。
深吸一口氣。
門牙死死叼緊自尋短劍,陳皮提前給自己拍了一張蛇皮走位的buff,后面需要面對多豪橫的鬼怪,陳皮心里也沒底,萬事小心吧。
實在不行就七傷拳千蛛萬毒手伺候,大不了自殘唄,胖爺玩得起。
只是比較奇怪。
為何腦殼里的厄運系統,直到此時都沒有刷新那個懲罰措施呢,還有任務失敗倒計時也沒有開啟。
卡殼了?
掉線啦?
胖爺這個任務,眼瞅著可就完成了啊,還能不能好好的督促了。
陳皮咬緊牙關,繃緊肌肉,一個引體向上。
原本預想中的鬼氣滔天,絲毫都沒有遇見。
陳皮只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蘇柔柔?
天黑之后都是早茶!
陳皮這一刻的感覺,應該怎么形容呢,菊花都夾緊了,最后卻僵在了半空中,好特么尷尬啊,尷中之圣,尬中之王。
萬萬沒想到。
真的是萬萬都沒有想到。
就那么靜靜保持著引體向上的姿勢,陳皮一動不動。
“好巧。”凝神屏氣五個呼吸,陳皮終于先開口了。
“你也來了。”早茶依舊是傲慢且高貴,不可一世,仿佛萬物皆可踩在腳下。
“我發現這個宿舍有點問題,里面有鬼。”陳皮指了指早茶的身后。
哈哈…蜘蛛全然消失不見了,裹著被單的女生,也都各自躺到自己的床鋪上,安穩入睡。
難道是自己眼花了?
鬼瞳怎么可能花!
早茶很好奇的打量著陳皮,然后指了指角落里的夜拍無人機:“你們男生入夜之后就喜歡做這些活動嗎?”
陳皮死命搖頭:“這無人機是陸航的,跟我沒關系。”
早茶微微一笑:“用它看過蘇柔柔嗎?”
陳皮繼續搖頭:“絕對沒有。”
早茶繼續微笑:“既然無人機不是你的,你怎么知道絕對沒有?看來你也參與了啊…她們都說男生是大豬蹄子,果然很豬。”
喂喂喂。
還講不講道理啦。
陳皮冒死救人,最后就這么掛在半空中,上不成下不去,風吹蛋蛋涼,以后再也不多管閑事了。
系統都沒有叮。
這說明于蒙蒙身上的臟東西跟任務沒有關系。
“上來吧。”
足足讓陳皮爽了一分鐘,早茶才錯開位置。
剛站到陽臺上,陳皮眼眸就是一黑,鼻尖處味到一股子女人香:“emmmm…迎頭撞上內衣,這跟胖爺可沒關系,不賴我啊,是內衣自己撞我臉上的。”
不信邪一般瞇著眼又掃了一遍于蒙蒙的宿舍。
陳皮總算發現了一些端倪。
太安靜了。
他跟早茶并沒有壓低聲音,但床上的四個姑娘卻誰都沒有醒過來。
“不用看了,她們不到天亮是不會醒的。”早茶翹著二郎腿坐到一盞充電臺燈前,打開燈,桌子上工工整整的擺放著三件古怪的器物。
一盞香爐。
一枚玉佩。
一捆木香。
“這些都是冥器,本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冥器,若非嗡嗡嗡地吵到我睡覺,我也不想管,都是垃圾。”早茶指尖浜浜浜的敲著香爐,“不過,雖然是垃圾,但確實是用心了,這香已經有了盜竊功名神德的效果,這玉佩里還種了鬼蠱,也算稀罕,唯獨這香爐,是個真垃圾。”
可能是用力過猛。
香爐直接就被早茶一指給敲成了碎末。
“呼…”
輕輕吹了一口氣。
阿嚏。
陳皮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眉頭微皺:“這味道?”
“是尸油。”早茶撇撇嘴,“應該是用古燭炙烤將死之人的心頭血,連著那最后一口陽氣,混合在一起,煉制出來的尸油,可遮陰陽偷日月,更是許多陰祟鬼物的摯愛。”
說完這些。
早茶指了指昏迷狀態中的于蒙蒙:“她應該接觸了某種兇魂,被種了鬼蠱,還將那可盜竊功名神德的木香帶回了學校。如果不是我今夜休息沒有出門,這棟樓上的姑娘們,怕是要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嘍。”
“她被人操控了?”陳皮冥思片刻之后問道。
“當然,但…不一定是人哦。”早茶根本沒有半分慌張,仿佛一點都不關心旁人的死活。
她想出手的時候,她就出手。
她不想出手的時候,誰說都無用。
“那你能不能…”
“不能。”
“這么決絕?”
“我從不聽人使喚。”
“那你也不能撒手不管啊。”
“香爐我幫你打碎了,玉佩和木香可以送你,還想怎樣?鬼蛛的尸體要不要,要也可以一并給你。”
“要,憑什么不要。”
“這么聽話?真乖。”
嗬嗬嗬。
您真有性格,胖爺服氣了,敢不乖嗎。
打了一個哈欠,早茶負著手就準備離開,然后邁出宿舍門的前一刻,稍稍停留:“溫馨提示你一下,如果不想讓這位于蒙蒙死掉,最好盡快找出下鬼蠱的幕后黑手,否則她還是會犯病的。”
“對了,如果我沒有記錯,這里好像是女生宿舍,你若是想待到早晨再走,可能會被當作流氓。”
尼妹。
陳皮感覺自己好難啊,做個好人咋這么難,真的難。
戳在于蒙蒙床鋪前,琢磨了十分鐘,陳皮最后一咬牙,硬來吧,伸手直接將于蒙蒙扛到肩膀上。
800戰力值,扛個姑娘,完全小菜一碟,不費吹灰之力。
軟趴趴的于蒙蒙,癱在陳皮的肩頭,長發倒垂于地,遠遠看著還挺瘆人。
踏踏踏!
樓道里傳來一陣腳步聲。
然后就聽到樓管阿姨的吆喝:“哪個宿舍大晚上不睡覺,搞什么搞,想挨處分是不是?”
“再讓我聽到動靜,你們這群小妮子就完啦。”
吱扭!
樓管阿姨的話剛說完。
于蒙蒙宿舍的門忽然就開了。
然后。
颼的一下子就躥出來一個人影。
肥肥大大。
低著頭。
肩膀上好像還扛著一個人。
眼看著就要迎面相撞,那肥大人影腳下忽然一個蛇皮走位,將將錯過身子。
“誰?”
樓管阿姨大喊一聲,最后手電筒只照到于蒙蒙倒垂的黑色長發,還有那雙因為重力作用而翻開的慘白雙眸。
“鬼啊!”
從五樓到一樓。
陳皮一口氣沖下來。
大門自然是上了鎖,身后有鬼叫般的阿姨,估計待會兒保安也得出現,情急之下,陳皮只好運轉七傷拳,一拳砸在大門上。
梆地一聲。
鎖頭沒壞,卡著鎖頭的木栓連帶著門把手,全部裂成了兩半。
“鬼啊。”
“鬼啊。”
“鬼啊。”
根本顧不得安撫喪心病狂的樓管阿姨,陳皮扛著于蒙蒙就跟陸航他們三個匯合。
“哎呦,臥槽,胖爺你怎么把人都給扛下來啦?”放風的三位都傻眼了,本來是爬樓上去的,這怎么就扛著姑娘從正門口沖出來了?
這也太猖狂了吧。
半夜偷人?
而且于蒙蒙僅僅穿著件睡衣,領口還不甚整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