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獄友

　　“你瘋了！你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嗎？我完全不敢相信你居然能做出這種事！”

　　莫里芬武技長表情猙獰，語氣癲狂，不斷地在韓箴所在牢房的鐵欄門前來回踱步，他時不時揮舞著雙拳，好像在跟看不見的敵人搏斗，韓箴估計莫里芬一定很想在自己的臉上來上一拳，就像之前他捶倒薩巴爾一樣。

　　韓箴不是第一次見到莫里芬的這個模樣了，在家族戰爭結束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武技長也曾陷入這樣癲狂的狀態。

　　“…怎么辦…怎么辦…我不止一次地提醒過你！羅絲女神在看著我們！你怎么會…”

　　莫里芬拼命撓著自己的頭發，嘴里不斷地喃喃自語，有時候又會隔著鐵柵對韓箴大吼大叫，不斷責怪韓箴的愚蠢和莽撞。

　　韓箴現在身上除了一件制式皮質黑色褲子之外別無他物，赤著上身和腳踝，露出滿是肌肉的矯健身材，韓箴跌坐在牢房的里側，黑色的金屬鐐銬鎖住了他的脖子手腕和腳踝，幾道鐵鏈一端連接著鐐銬，另一端固定在韓箴身后的砌石墻上。

　　“你原本應該獲得多少榮耀，那你現在的罪過翻十倍都不止，你應該知道，蜘蛛神后從來都不是一個喜歡原諒信徒們錯誤的女神！”

　　莫里芬表情猙獰，氣呼呼地喝罵著，仿佛被鎖在牢房中的并不是韓箴，而是他自己一樣。

　　“罪過？救人也是過錯嗎？”

　　韓箴這時候已經認清了現實，語氣平淡地調侃著莫里芬的說法。

　　說實話，盡管他到現在都還沒搞明白自己的陣營是怎么就突然變成混亂善良的，但是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再去思考這些也無濟于事，只能是徒增煩惱。

　　韓箴現在也看開了，如果有機會能從這里逃離的話，他就馬上去往地表，如果實在是找不到幾乎，大不了就是一次新的轉生就是了。

　　只是可惜，韓箴這次還沒有提前準備好轉生類的道具，他又不想碰運氣進行隨機轉生，看來轉生之后只能選擇人類了，其實說實話，人類也挺好的，韓箴樂觀地想著。

　　“哐！”

　　莫里芬一拳捶到韓箴前方的鐵柵上，鐵柵在他憤怒的捶擊下發出巨大的聲響，聲音在地牢里折射，發出嗡嗡的回響聲。

　　“認清自己的身份！你是一個卓爾！你救的是地表精靈！邪惡又不值得信任的地表精靈！”

　　韓箴毫不懷疑，如果不是有地牢的鐵柵阻隔，莫里芬一定會進來狠狠地揍自己一頓，把自己打一個頭破血流，而手腳被鎖住的自己絕對沒有反抗的余地。

　　“那誰又值得信任？黑暗精靈嗎？”

　　韓箴這會兒也是破罐子破摔，毫不留情地譏諷道。

　　“你！！”

　　莫里芬用力地攥著兩根鐵柵，如此用力，韓箴敏銳地聽覺甚至能聽見鐵柵發出的吱吱聲。

　　莫里芬在韓箴驚訝的目光下，雙手攥著鐵柵，然后一頭撞到了自己前面的鐵柵上面，韓箴看著一抹鮮紅從武技長白色的頭發上滲出，沿著他臉龐的弧線向下滑落。

　　然后武技長仿佛用光了所有的力氣，沿著鐵柵跪倒。

　　“對不起…”

　　武技長突然開口，聲音變得哽咽，韓箴驚恐地看著兩道淚液從莫里芬的眼角滑落，在此之前，韓箴從來沒有見過黑暗精靈流淚。

　　之后莫里芬說出的話讓韓箴更加毛骨悚然。

　　“我早該想到的…自從家族戰爭之后，你開始不再在城市的陰暗狹巷中進行那卑劣的狩獵，反而改為狩獵那些獵殺者們的時候我就該想到了…我該想到的…我不該讓你和我一起參加這次任務的…是我的錯…”

　　“不是你的錯。”

　　“是我！是我！！如果不是因為這樣，我就不會失去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韓箴聽到這話沉默了，或許對于玩家們來說，轉生后的人物只不過是他們虛擬世界旅途中的一個特殊的身份，而他們轉生的角色只是一段人物曾經的經歷，或者是一段看起來普通的背景介紹。

　　但是對于虛擬世界的原住民來說，對于你轉生的人物的家人和朋友們來講，你往往是他們生命中不可替代的重要角色，他們不會認為自己的家人已經死去，而是會把對自己家人的感情同樣傾注于你的身上，讓玩家體會到彌足珍貴的親情、友情。

　　“抱歉…”

　　韓箴被自己沙啞的聲音下了一跳。

　　“說抱歉的人應該是我，放心，我接下來會想辦法跟主母求情，希望她能大發慈悲，饒恕你的過錯。”

　　經過發泄的莫里芬也冷靜下來，他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或許能行，不過莫里芬并沒有跟韓箴說明具體的詳情。

　　“不用了。”

　　韓箴拒絕了武技長的好意，不過面對武技長疑惑的神情，韓箴還是進一步解釋道。

　　“我可不相信能為了權力殺死自己的胞妹和親生女兒的主母大人，會為了我這么一個微不足道的平民男性戰士而冒險觸怒她信仰的羅絲女神。”

　　韓箴特意在“主母大人”和“羅絲女神”上加重了語氣，以示自己毫不掩飾的嘲諷。

　　莫里芬擔憂地看著這個仿佛突然看清黑暗精靈們一切謊言的兒子，他沉吟了一下，然后叮囑韓箴，“無論結果怎么樣，我都會再回來告知你最后的答案。”

　　韓箴看著莫里芬充滿堅定的眼神，然后開朗地笑了起來。

　　“好。”

　　“對了，你從昨天開始就沒吃東西，我特意去集市區給你買了這個。”

　　莫里芬從自己身后的腰囊中拿出一個油布包裹的東西，然后隔著鐵柵扔到了韓箴的腳邊。

　　“城市產業區捕撈的地底魚類，我之前吃過，味道還不錯。”

　　說完，莫里芬想了想，然后不再說話，轉身準備離去。

　　“等等。”

　　韓箴突然開口，莫里芬疑惑地轉過身。

　　“我的刀呢？”

　　“都在我那里，酒柜下面有個暗格，你知道的，你的刀和你的裝備都放在那里了，你之后出去了可以自己去我那里拿，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出不去，留在我那，好歹還有個念想…”

　　莫里芬一邊說著，一邊向外面走去，很快就消失在地牢的拐角處，他腳步沉重，韓箴聽著他的腳步轉了很久，然后也消失了。

　　“呼”

　　韓箴呼出一口氣。

　　他打開剛剛就在一直響個不停的玩家論壇，看著上面的朋友們對自己的留言。

　　朋友們都說我靠譜：沃德大哥，你有沒有事？

　　誠信經營，信譽保障23173：聽說你進大牢了？牢里的滋味怎么樣？

誘惑的紅色：你是不是傻？阿丁力克都讓你跑了，你還不跑？回來干嘛？怒送一血？不過就是你想送，一血也不是　　韓箴笑了笑，先是給卡斯特琳發了一條。

真知左翼：這不是放心不下你嗎？想見你一面，就又回來了　　結果剛發過去，卡斯特琳就回了消息。

誘惑的紅色：我是好的不得了，吃嘛嘛香，身體倍棒，不過我想你應該見不到我了，你應該會在月圓之夜被一塊處刑，我唯一可惜的就是不能看到你的處刑儀式　　韓箴撇撇嘴，轉而詢問見多識廣的夏洛特，希望能夠有所收獲。

　　真知左翼：我現在被關在家族的地牢，你有菲爾蘭斯汀家族地牢的詳細情報嗎？地形圖或者是別的東西？

　　結果韓箴沒想到，又是卡斯特琳給自己回復的消息。

誘惑的紅色：怎么？還想跑出來？告訴你，別想了，蜘蛛王城所有的地下建筑都是在羅絲的巨型雕像建成之前建造的，自從羅絲神像制成以后，蜘蛛神后為了表彰信徒們的努力，加固了蜘蛛王城所在洞窟和附近的巖石，從而保證這個城市不會被外來的因素摧毀就算你手里有神器，也要用三年以上的時間才能挖出一條逃跑的通道，所以我只有一句話送給你，沒救了，等死吧　　過了一會兒，地精商人夏洛特的消息也過來了。

誠信經營，信譽保障23173：呃，我想小紅已經和你說的很詳細了，不是我不想救你，你們家族的地牢，我這真的沒辦法，如果真的轉生了，記得留個地址，如果有機會，我再去找你喝酒賠罪　　見此，韓箴知道的確是沒有辦法了，他無奈地嘆了口氣，目光轉向之前莫里斯丟過來的油布包。

　　他被鐐銬鎖地很緊，只有手腕和脖子才能小范圍地移動，廢了好大的力氣，他才把油布包拿到手上。

　　稍微掂量了一下，嗯，五六斤的感覺。

　　撕開油布，露出一條被烤得焦黃的大魚。

　　韓箴又嘆了口氣搖搖頭，他還以為有什么驚喜，結果就跟莫里芬說的一樣，只是一條普通的地底魚類。

　　這種魚類有猙獰的大嘴，魚身上的魚刺也很多，這種魚很重的其中一個原因是它身上長滿了壓手的骨頭，唯一值得稱道的就是這種魚無毒，而且還有豐富的營養。

　　這種魚的肉質也不好，如果不是頂級的廚師，很難把這種魚做得太過美味，不過酒吧里的食人魔萊昂就做得很好吃。

　　韓箴懷著期待的心情，努力地伸長脖子，咬了一口手中的烤魚。

　　啊咧又咸又柴，好難吃比萊昂做的差遠了！

　　“咕嚕”

　　韓箴的耳邊突然聽到一陣熟悉的聲音，韓箴下意識地向旁邊隔壁的牢房看去。

　　一個瘦弱的精靈女孩正在他旁邊的牢房里怯生生地看著他，她身子努力地縮成一團，躲在遠離韓箴牢房的角落里，纖細的身子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白金色的頭發干枯分叉，怯弱的藍色眼睛里透露出恐懼和迷惘。

　　不過她比韓箴要好一些，韓箴幾乎全身都被鎖死，而這個精靈少女卻只戴了一副手鐐和一副腳鐐。

　　女孩看到韓箴看過來，目光像是受驚的小獸一樣連忙轉過去，小心地縮在一邊。

　　韓箴了然，好像從他們突擊隊完成襲擊之后，這個一直被禁錮在包袱中的女孩就沒有吃過東西了。

　　韓箴把那條魚從魚頭靠下的位置撕開，然后把肉比較多，魚刺也相對較少的尾巴那一大半再用油布包起來，從鐵柵的縫隙中給那個女孩扔了過去。

　　油布包落到女孩身邊，那個女孩狠狠地一抖，把身子縮地更緊了。

　　“餓了吧，嘗嘗。”

　　聽到熟悉的精靈語，女孩抬頭看了看韓箴，在接觸到他的目光之后，就馬上低頭，不敢和韓箴對視。

　　“放心，沒毒的，你看，我都現在這樣了，也沒必要拿自己一半的口糧逗你吧。”

　　韓箴一邊說著，一邊伸長脖子吃著自己手中的魚頭。

　　“呸，呸，你吃的時候小心點，這種魚和你們地表的魚類可不一樣，有很多刺的，呸！”

　　看到韓箴毫不做作地在那吃著，女孩實在是忍受不了腹中的饑餓感，她用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起她身邊的那半條魚，那樣子好像是捧著一個炸彈。

　　女孩先是試探著吃了一小口，咀嚼兩下之后咽下，她原本黯淡的眼睛一亮，然后捧著那半條魚身子大口吃了起來。

　　吃著吃著，那個女孩突然啜泣起來，她嗚咽著用優美而且標準的精靈語說了聲。

　　“謝謝…”

　　韓箴空閑的手擺了擺，無所謂地說著。

　　“不用了，其實我還要和你說聲對不起，畢竟是我把你一路從地表背下來的。”

　　然后韓箴就清楚地看見女孩哭泣的臉慢慢地變成了驚恐，她大叫一聲，仿若自己手中真的拿著炸彈，她把尚且吃了一點的魚一下扔到地上，然后雙手抱頭縮到角落里，身體糠篩一樣劇烈地抖動起來。

　　韓箴見此，原本帶著笑意的眼中也覆蓋上了一層灰暗。

　　韓箴也沒有吃東西的心情了，他把手中的魚頭丟到地上，地牢中再次陷入了沉默。

　　過了一會兒，家族中兩個負責看守地牢的獄卒走了進來。

　　“我們這樣沒關系吧？”

　　“當然沒關系，以前的時候，有時候主母還會從奴隸商人那里專門買一些精靈奴隸用來折磨，實驗自己的新的酷刑來打發時間，我們就是和這個精靈女孩玩玩，不算什么。”

　　一邊說著，兩個獄卒走到那個關押精靈女孩的牢房門前，他們拿出鑰匙，想要打開房門。

　　隔壁的那個精靈女孩好像也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凄慘下場，她驚恐地縮在角落，看著那兩個獄卒慢慢地把鑰匙插進鑰匙孔中，然后開始轉動。

　　“啊”

　　鑰匙落到地上，那個獄卒捂著手臂慘叫起來，然后他顫巍巍地從自己手背上拔出一根又長又硬的魚刺骨。

　　“沃…沃德？”

　　兩人看著旁邊牢房里被鎖地死死的韓箴，驚駭莫名。

　　“馬上滾！下次我會瞄準你們的脖子或是眼睛。”

　　兩個獄卒不敢招惹這個馬上就會被判死刑，不！這個已經被判處死刑的瘋子，他們撿起地上的鑰匙，連滾帶爬罵罵咧咧地跑開了。

　　那兩個獄卒離開后，韓箴看見那個女孩在意識到危機解除之后，悄悄地偷看了韓箴一眼，韓箴馬上裝成一副閉目養神的冥想模樣。

　　然后那個女孩又撿起剛剛丟到地上的烤魚，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結果吃了一小會兒，那個精靈女孩居然又嗚嗚嗚地哭起來。

　　同時韓箴再次聽到一聲熟悉的精靈語。

　　“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