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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章 難以撐起的野心

  徐羨一直覺得趙匡、李繼勛不是那般不講義氣人。劉、王兩位義兄見了徐羨張口便要都虞侯的職位,想必在趙匡、李繼勛那兒也是獅子大開口,最后在徐羨這里也受了挫,才自降身價。

  提攜兩人徐羨一則出于道義,另外一方面徐羨總覺得兩人叫他有利可圖。徐羨當下就寫了兩份份文書,二人歡喜的揣進懷里拿到樞密院申請調職。

  徐羨在營中枯坐一天,到了傍晚時分吳良已是招了不少人進來,多是弱冠年歲的青壯。這些新兵并沒有徐羨想想中的桀驁不馴,反而一個個的面帶敬畏之色。

  見了徐羨就笑呵呵的道:“令公,事情比我想的要順利多了,聽說是紅巾都招人就奔走相告,為了進紅巾都還有人向我塞錢哩,今天一天就收了八百人,只要幾天就能招滿了。”

  “全賴這些年眾位袍澤兄弟替紅巾都立下的威名,盡快安排他們接受訓練,記得從老兵里面揀選干練的擔任都頭、隊正,再從新兵里面選取出色的擔任伍長。”

  “喏!”吳良拱手應下,又道:“令公,猱子、大魁、九寶他們都回家了,今晚我也想回家,自上回了生了個女娃,婆娘的肚子一直空著哩,非得叫她生個兒子不可。”

  “你可是指揮使豈能跟他們一樣,這回去吳越你的功勞也不小,如今紅巾都擴編我正準備向陛下舉薦你做都虞侯,既然你沒有上進之心那便算了。”

  “真的!生兒子不急在這一時半刻,今晚屬下當值就是。”

  “這還差不多!”徐羨背著手出了營,剛走了兩步就見猱子帶著幾人騎馬過來,猱子下了馬吩咐幾個屬下回營,獨自一人到了徐羨跟前。

  徐羨輕聲的道:“這么快就把事情做好,還是沒有碰上人,按理說他應該往西去的。”

  猱子兩眼亂轉道:“此事實在奇怪,我們沒碰上人卻收到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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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猱子從懷里取出一封信來遞給徐羨,只見上面寫著幾個龍飛鳳舞的幾個字,“徐令公親啟”。

  徐羨連忙的拆開里面只有一張黃紙,用鍋底灰寫道:“令公已與常人無異,貧道對令公沒有半分手段。”

  “你是在哪里得到這封信的?”

  猱子回道:“出城之后屬下一路向西,到了中午時分人疲馬乏便在一個村口歇腳。信是村子里的老農給的,說是一個道士叫他轉交的。屬下心想既然猜到我們追他,怕是尋不著了,便帶人回來了。”

  徐羨點點頭把信塞回懷里道:“去營里選三百人組建一個斥候營,以后你就是一營的指揮了。”

  猱子聞言大喜道:“多謝令公!”

  “都是你自己的功勞掙來的,何須謝我!”

  拍拍猱子的肩膀,徐羨轉身往長樂樓的方向而去,陳摶的這封信并非叫他有多少心安。能把信交給到合適的人手中并不算奇怪,只消算好了路程便可。

  陳摶不僅知道自己會派人追殺他還知道自己的顧慮,如果他不是能掐會算,那這份猜度人心的本事就太可怕了…

  徐羨突然的一拍腦袋,“那個送信的老農該不會就是陳摶吧,猱子這個笨蛋!”

  他罵罵咧咧的往家里走,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大喊,“父親!父親!我們在這兒!”

  徐羨扭頭就見徐朗抱著紅孩兒站在對面向他打招呼,趙寧秀則在一旁站著,徐羨過去將紅寶兒抱在懷里看著趙寧秀打趣道:“你們娘仨這是去哪兒?”

  突然多了這么大的一個兒子,按照趙寧秀的脾氣就算不抓狂也得惡狠狠的瞪他兩眼,誰知趙寧秀卻有些局促的道:“阿朗說要去拜望母親,我便帶他過去。沒有想到郎君今日放衙這般早,我看還是別去了,昨天郎君沒有吃成接風宴,不如回家我多燒幾個菜,正好合家歡聚。”

  “回家作甚,反正也要帶著你們去看望岳母,順便到你家的祠堂還愿,走吧,還愣著作甚。”

  趙寧秀道:“阿朗第一次去見母親,總不能空著手去,不如明日采買好了再去。”

  徐朗一拍腦袋,“是我疏忽了,若是這般去了,怕是要叫父母大人在外祖母和舅舅跟前丟人,孩兒這就去采買。”

  “去哪里買,你身上還有錢不成,突然蹦出來一個這么大的外甥,足夠你外祖母和舅舅歡喜了。快走吧,說不準還能趕上飯點。”

  徐羨拖家帶口的往趙家趕,心中的那一點煩亂也被此刻的溫馨驅散。

  流云街并不遠,一盞茶的功夫就到徐羨為趙家添置的豪宅,門前除了兩個碩大的石獅子還有士卒把手。

  當了節度使排場就是不一樣,徐羨立刻覺得自家也應該添上一些士卒,自己不在家時也有人保護趙寧秀母子的安危。

  姑爺拖家帶口的回來探親自是沒有攔著的道理,幾個士卒立刻給徐羨開門連通稟都省了,徐羨進了門徑直往花廳里面去。

  只見花廳里面趙家人正圍著一張大圓桌用飯,徐羨立刻笑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菜色不少我家紅孩兒有口福了。”

  徐羨的到來似是出乎趙家人的意料,一個個的都放下筷子怔怔的望著他。

  徐羨用手指點著錯愕的趙匡義,“廷宜啊廷宜,你丟下一個口信就跑了回來,我回來了也不主動來見我,你這書吏是當到頭了。小蠶愣著作甚,還不把紅孩兒接過去?”

  小蠶連忙起身從徐羨手中接過孩子,“哥哥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我回來已是一天了,你竟然不知道。你可是清減了不少,是不是廷宜欺負你了!”

  小蠶連連搖頭道:“沒有的事,紅孩兒還沒有吃飯吧,我來喂他!”

  徐羨走到杜氏的跟前躬身拜倒,“小婿出征在外,許久不曾來探望,還請岳母原諒則個。”

  杜氏忙將徐羨扶起來,“戰陣之上刀槍無眼,能平安回來就是莫大的幸事,老身還跟你計較這些,快快起來坐下用飯。”

  “不著急用飯,我給岳母介紹個人!”徐羨扭頭向外招了招手,“徐朗愣著作甚,還不快來拜見外祖母!”

  徐朗過來一掀下擺拜倒在地,“孫兒見過外祖母!”他一連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才作罷。

  杜氏奇怪問道:“這位少郎君是…”

  “這是小婿在橫海收的義子名叫徐朗,為人憨厚至孝深得我心。”

  “父親過譽了,孝敬父母為人子女的本分,從小阿娘就這般教我…”見徐羨目光射來,徐朗連忙的把話頭咽了下去,捂著眼睛道:“可惜阿娘已經不在了,嗚嗚…”

  杜氏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快到外祖母身邊來做。”

  “多謝外祖母,孫兒還不曾向舅舅見禮,父親哪位是舅舅?”

  徐羨很想把他捶死,這桌子上就只有趙匡義一個成年男丁,還能是哪個。

  徐朗轉瞬就回過醒來,到了趙匡義跟前又磕了三個頭,趙匡義從腰帶上接下玉飾交給徐朗,一副大人的口吻,“以后不僅要學武還要習文,方能做個棟梁之才!”

  “多謝舅舅,外甥記在心里了!”

  徐朗正要起身旁邊的總角少年道:“我也是你舅舅!呵呵…”說話是已經十二歲的趙匡美。

  徐朗見徐羨笑著點頭,只好硬著頭皮向趙匡美行禮,趙匡美年齡雖小卻懂得規矩,從眼前的盤子里面拿過一支雞腿遞給徐朗,“阿朗以后要好好讀書習武,方能為國效力!”

  徐羨見狀哈哈大笑,“匡美有幾分長輩的樣子。”

  徐朗拿著雞腿苦笑一聲看向小蠶,“你就是姑母吧,哦,也是舅母,請受晚輩一拜!”

  不等徐朗腦袋磕下去,旁邊卻有個聲音道:“他不過是一個小妾算什么舅母,我才是舅母!”

  徐羨眉頭一皺循聲望去,只見說話的是桌上一位年輕女子,她衣衫華麗眉眼之中寫滿了傲嬌。

  徐羨第一個反應這女子是趙匡的續弦,可趙匡的發妻賀氏離世不過半個月,趙匡也沒有回京,那這女子就只能是趙匡義的續弦。

  徐羨一下都明白了,難怪昨夜說要來趙家時趙寧秀那般推諉搪塞,今天到了趙家竟無一人知道他回來,怕是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來往了。

  一股無名業火從徐羨心頭竄起,他目光如刀望向趙匡義,“記得你曾答應過我什么?”

  不等趙匡義回答,趙寧秀已是搶先道:“我已是教訓過他了。”

  杜氏起身道:“這確實是我趙家的不對,老身向賢婿賠罪了,要殺要刮沖著老身來就是。”

  小蠶伸手拉過徐羨的衣角輕聲的道:“事已至此,已經沒有挽回的余地,小蠶已經不計較了,哥哥也不要計較了。”

  “你可以不計較,但是哥哥不能不計較!”徐羨指著趙匡義喝道:“你該給我個交代!”

  趙匡義抬頭望著徐羨冷聲回道:“我亡妻已故多時,如今續弦合情合理,有什么必要向你交代。”

  “正是!”那年輕女子附和道:“郎君實在沒有理由放著金枝玉葉不要,卻要你那個連身世都不明的妹子,也不知道我七姐當年為何會看上你這樣的人。”

  “七姐?你是符彥卿的女兒?”

  “正是,你若識相就趕緊向郎君賠罪…”

  話說到一半,趙匡義就捂住了符氏的嘴,對徐羨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我是個俗人亦有上進之心,秀萍美貌賢惠,岳父更能助益我的前程,我有什么理由不選她。”

  “嘿嘿…”徐羨陰笑著聲音像極了夜梟,“所以你就可以背叛我,向符彥卿出賣我!”

  趙匡義聞言全身一陣顫栗,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你胡說,我沒有背叛你更沒有出賣你!”

  “那為何符彥卿會知道我從大名府去了橫海,還在半路設伏殺我!”

  趙匡義支吾道:“我…我不知道,不關我…的事…”

  不等他把花說完,小蠶突然尖叫一聲,“郎君快閃開!”

  趙匡義瞥見徐羨的手摸向刀柄連忙的向一旁閃躲,只見一道寒光飛過桌面,嘭的一聲射在椅背之上,這一擊力道極大,橫刀直接穿透椅背,刀柄震顫著嗡嗡作響。

  多虧小蠶提醒一句,趙匡義動作再慢一點就會被活活釘在椅背上。

  趙寧秀凄厲的喊道:“廷宜,還不快跑!”

  趙匡義終于回過醒來,撒開腳丫子就往后院跑去,徐羨一探身子伸手將刀拔了出來,轉身追了過去。

  杜氏看著追趕的兩人,嘴里含混的喊道:“廷宜快跑,廷宜快跑…”而后兩眼一翻暈倒在椅子上了。

  花廳里亂成一團,唯有趙寧秀大聲的喊道:“快叫護衛!快叫護衛!”

  面對死亡的威脅,趙匡義即使嚇得兩腿發軟依舊把潛力發揮到了極致,徐羨怒不可遏自是竭力追趕。

  趙匡義借著熟悉的地形東藏西躲,徐羨竟是一時抓不到他,看著他從花園里奔向后門,徐羨直接沖進月季花叢中,任憑尖刺從將他的下擺扯布片。

  幾個箭步就截在了趙匡義的身前,趙匡義忙止住身形調頭回跑,徐羨飛出一腳直接將他踹在地上,上前踩住他的背后,手里橫刀高高舉起就要砍向他的脖頸。

  “住手!”

  只見趙寧秀帶著十余個護衛追了上來,卻又隔著幾步停住,口中喊道:“郎君你可別沖動!”

  趙匡義見狀掙扎著哭求道:“二姐快救我!他要殺了我!二姐我不想死!…”

  趙寧秀上前幾步,盯著地上的趙匡義道:“廷宜,我有話問你,你若不說實話我也救不了你!”

  “說!二姐問什么我都說!”

  “你可是真的向符彥卿出賣了你姐丈?”

  “沒有!我沒有…”趙匡義還要狡辯感受頸邊冰冷的刀刃立刻改口道:“我只是向岳丈說了一些營中的情況,不曾想過事情會這般嚴重…啊!”

  徐羨腳下加了幾分力氣,“符彥卿在光天化日之下都敢叫人攻擊我營地,你豈會不知道事情有多嚴重,一段姻親你就把我賣了,從前我真是高看你了!”

  趙寧秀聞言不禁癱坐在地上,兩手不斷的抽打著趙匡義的耳光,“你被豬油蒙了心了,怎會這般糊涂!”

  “二姐我只是想借符彥卿人脈勢力搏個好前程,非是真心要害姐丈!”

  徐羨冷聲道:“你還年輕,元朗兄和我都可以慢慢提攜你,只怕你想的更遠想要的更大,是元朗兄和我都不能給你的。”

  趙匡義突然扭過頭,仿佛心中的隱秘被猜中,用驚詫和不可思議的眼神望著徐羨。

  徐羨同樣的驚愕,年紀輕輕一介白身的趙匡義竟已經有了非分之想,除了五代這個特殊的環境,一定是受人蠱惑,究竟是誰把那么大的野心塞進他的胸膛?

  對,是趙普!難怪趙弘殷死前要自己殺了趙普,一定是聽到了兩人不可告人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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