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離開古墓。
上了岸后。
晉安一直在等著李護衛主動來找他,然后坦白一切。
當初在古墓里,因為人多眼雜,而且事情緊急,也不適合慢慢盤問,所以晉安只是大概盤問了幾句,并沒有深入盤問李護衛的身份。
而是等上岸后再詳細盤問。
晉安腦子里早已經演練過好幾遍,到時候該怎么盤問,具體要問哪些細節,這次說什么也一定要把李護衛的身份搞清楚。
可他在腦子里演練了那么多次,唯獨沒演練到他們幾人是那么隨意的圍站在羊舍里,一邊手里啃著紅蘿卜,一邊津津有味咀嚼的審問李護衛。
這也太隨意了。
咔嚓。
咔嚓。
還真別說,這延州府的“小人參”,還挺清脆爽口多汁的。晉安吃完一根,又拿起一根紅蘿卜很隨意的在道袍上擦幾下,然后繼續口感清脆的吃起來,他沒那么多講究,正所謂不干不凈吃了沒病。
“李胖子,具體說說吧,你的身份來歷,到底是什么情況?”
晉安見李護衛眼神閃爍,張口欲言,他打斷道:“李胖子你別想隨便找個借口糊弄我們。”
“說起來,我把我們相識的過程,全都回想一遍,你身上有許多可疑地方。”
“府城三大藥材世家都跟你或多或少有些關聯。”
“就連無頭村的確切位置,也是你提供給我們的。”
“而且在無頭村里你的許多細節也很值得推敲,比如那些村民棺材,你總能提醒我們一些最容易被忽視的細節。”
“還有這次下陰邑江平定龍王案,你連都尉將軍的鐵騎衛都能易容混進去…所以當時在墓里,我心里就有一個大膽猜想,你和都尉會不會早就認識?要不然你怎么會那么容易就混進隊伍里?”
“說起來,何家、薛家、賈家,還有無頭村,陰邑江龍王,這一系列事件的背后始終都是圍繞一伙人展開的!那伙古董商人!”
原本眼神閃爍,心里還有些小心思的李護衛,聽完晉安的分析后,他張了張嘴,試圖想要解釋些什么,到最后他垂頭喪氣,這是徹底放棄反抗了。
“晉安道長,如果我坦白從寬,那個,我能不能有一個小小請求…”
李護衛有些扭扭捏捏的不好意思說道:“我能成為五臟道觀的四師弟嗎?”
李護衛說完后,滿臉渴望神情的看著晉安,那渴望,又忐忑不安的小眼神,就像是深怕晉安會拒絕。
晉安:“?”
好家伙,你這是小小請求嗎,晉安被李護衛的話逗樂了。
“嚴肅點,別嘻嘻哈哈,嬉皮笑臉的。”晉安嚴肅瞪了眼李護衛。
李護衛:“?”
李護衛當場就懵逼了。
他沒笑啊。
明明就是晉安道長你一直在憋著笑。
這時,老道士也被李護衛的奇葩給逗樂:“李護衛,你難道忘了老道我上次說過的‘凡入我道教修行,緊記十三字,斷酒色財氣,攀援愛念,憂愁思慮,你就算忍受得住一個人孤寂之苦,能戒得了酒跟肉嗎?”
老道士說歸說,這絲毫沒耽誤他啃完一根紅蘿卜后,眼神賊溜溜轉動的又從山羊嘴邊悄悄偷到一根紅蘿卜繼續有滋有味吃起來。
聽了老道士的話,李護衛一臉滿不在乎的朝老道士說道:“陳道長,我在來前都打聽清楚了,五臟道觀是正一道,是可以吃酒喝肉娶妻生子的,三妻都沒問題。”
“所以陳道長不要再拿‘道教十三字’來誆騙我了。”
好家伙。
看來這李護衛是真的一門心思想要拜入五臟道觀,當他的四師弟了,來之前就把一切都打探得清清楚楚了。
“說到戒酒肉葷腥,上次我無意看到晉安道長、陳道長、削劍小兄弟從羊雜…”李護衛話還沒說完,就被晉安和老道士神情緊張的死死捂住嘴巴,老道士直接把他手里沒啃完的紅蘿卜塞進李護衛嘴里,噎得李護衛直翻白眼,窒息掙扎,臉越憋越紅。
當晉安和老道士察覺到不對,松開手后,李護衛呸呸的吐掉嘴里那根老道士吃剩的紅蘿卜,臉紅脖子粗的劇烈咳嗽,順帶從氣管里咳出幾片紅蘿卜殘渣。
“咳咳,說重點就行,多余的話直接略過。”
晉安岔開話題:“李胖子,你為什么非要拜入五臟道觀?這天底下比五臟道觀大的道觀,有很多吧,京城里甚至還有天下修道人都向往圣地的玉京金闕,天大地大,又不止我這五臟道觀一座道觀。”
李護衛給出的理由倒是很簡單:“因為跟著五臟道觀,或者說跟著晉安道長你能天天撞邪啊。”
李護衛越說越兩眼興奮:“我認識晉安道長的時間還沒多長,又是無頭村,又是古墓、又是盜墓、又是龍王,今天又碰到個棺材藏手案,我這輩子撞的邪靈次數都沒有自從認識晉安道長你的多!”
噗哧,一旁的老道士憋不住笑,笑噴出來,真的是噴了,一口殘渣噴了一地。
“老道你趕緊打掃,打掃,太惡心了。”晉安無語的看了眼老道士。
老道士屁顛屁顛去拿掃帚和簸箕。
“李胖子你也別打馬虎眼,進不進五臟道觀的事暫且先放一邊,你打馬虎眼這么多,還沒說到正題呢,你到底跟府城三大藥材世家、都尉、那伙古董商人是什么關系?”
晉安雙目直視李護衛。
在他的五雷斬邪符下,一切邪魔外道都不敢直視他,一切心術不正之輩都不敢直視他。
而在晉安的直視下,李護衛并沒有表現出什么異常,他撓撓頭,像是在發愁該怎么組織語言,然后一五一十的跟晉安全盤托出。
“晉安道長應該還記得那伙古董商人里有人會給人改命,改成官運亨通富貴命的本事吧?應該還記得我們當初在無頭村里找到的那幾張改命紙條吧?”
“這事還得從十幾年前說起,十幾年前,京城里一位侯爺在宮里暴斃,牽扯出一起大案,被滿門抄斬了不少與外族勾結的官員…”
李護衛臉上表情很嚴肅。
“自從發生那次震動朝野的大事后,京城一頓肅清,魚龍混雜的京城清靜了不少,幕后主謀也已經伏誅。”
“不過,后來有密報說,那次事件還有殘余幾條小魚恰好未在京城,逃過一劫,而自從陰謀被識破后,這些人行事更加小心謹慎了,十多年都沒有他們消息。直到十年前,終于有了他們的蛛絲馬跡,這些人又有死灰復燃的跡象,偷偷害人,給人偷天改日改命,剝奪別人的貴人命,替換到他們的人身上,讓他們的人官運亨通,在康定國官員里安插外族棋子。”
“但這次他們更加狡詐,也更加小心了,他們不敢在天子視察的京城里明目張膽安插棋子,而是在康定國的一些地方官員里安插外族暗棋,企圖從基石顛覆康定國的國泰平安,正所謂千里之堤毀于蟻穴,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煙焚…”
“這就是我們出現在武州府府城的原因,找到所有外族,找到官員里所有暗棋名單。”
李護衛一口氣說了那么多,有些口干舌燥的深喘幾口氣,他看看晉安,見晉安臉上神色平靜,似乎這些他早就料想到,李護衛詫異的多看了一眼晉安。
“我們?除了你、都尉,還有誰?”晉安神色平靜問。
李護衛如實回答:“當初先來府城的人,是都尉將軍和府尹大人,他們一文一武配合,穩住局勢,慢慢揪出安插在武州府官員里的外族暗棋。”
“后來…隨著調查深入,府尹和都尉受到偷襲,都尉還好,他身為武者,一身陽剛氣血不懼那些藏頭露尾的鼠輩,倒是府尹只是文弱普通人;而且要想揪出這些外族暗棋,除了有明面上的調查,也要有暗處配合…”
“所以后來,我、還有一位玉京金闕來的高手、一位鎮國寺來的高手、一位天師府來的高手,特地從京城趕來武州府護全府尹安全,同時在暗處配合都尉與府尹一起查案。”
“于是,府城應運而生三大藥材商世家,分別是何家、薛家、賈家。讓何家、薛家、賈家相互競爭,成為生意場上的‘敵人’,才能最容易混淆視聽,最容易在渾水里放餌上鉤。”
“文官、武官、商場白道黑道、玉京金闕高手鎮國寺高手天師府高手守護靈道,這就叫天羅地網,明里暗里都插滿我們的人,讓那群外族人無所遁形。”
“至于為什么是培養出三大藥材商?因為這些妖僧邪道要想修煉,肯定會需要大量藥石,只要掌握了藥石流通渠道,就能根據哪個地方的特殊藥石消耗特別多,大致推斷出這群外族的行動軌跡。”
老道士聽到這,啪的一拍大腿:“難怪呢,老道我就說嘛,何府、薛府、賈府的風水格局,雖然人為掩飾,可從一些小細節方面,還是能看出來都是出自同一位風水高人的手筆。”
老道士說著說著就只得起來,他果然沒猜錯,三大家的府邸風水格局果然出自同一人,感情李護衛你才是三大世家的幕后大老板。
被老道士這么一頓夸贊,李護衛去高興不起來,反而面有虞色的皺起眉頭,嘆了口氣說道:“可即便我們做得已經很隱秘,可這么過年,不可能面面俱到,在一些不經意的小細節方面總會不小心露出蛛絲馬跡…要不然當初在嶺前鄉,晉安道長和善能法師走陰時,絕不會在賈府找到小旱魃。”
“何府、薛府也不可能會接二連三出事。”
“當初他們把晉安道長和白龍寺善能法師往賈家引,他們擺明了是要禍水東移,想破了我們這么多年苦心經營起來的局面。還好,晉安道長和善能法師都不是心思玲瓏的人,沒有輕易上了那些外族賊子的當。”
晉安目露思索。
這下什么都說得通了。
為什么當初前往嶺前鄉時,大夫人的隨從護衛里,會出現朝廷管制的軍弩。
也能說得通,為什么本地三大世家接二連三出事。
至于這群窺覬康定國社稷的外族人,為什么這次死灰復燃的地點,是在武州府?很顯然,一切都是從十年前開始的。
十幾年前,武州府斷天絕地四象局被破。
十幾年前,武州府陰邑江斷流,石牛馱著屍解仙石槨現世。
這伙古董商人,一開始就盯上了武州府的洞天福地通道來的!在武州府暗中為禍已有十年之久了!
呼——
想明白這一切后,晉安深深吐出一口濁氣。
他只是來府城,送還五臟道人的遺物,想不到居然牽扯出這么多事,牽扯進了朝野弄權的泥潭里。
按理來說,他身為一介草芥普通百姓,不應該牽扯進朝野弄權的泥潭里的,因為這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血肉泥潭。
陷進去了。
就很容易出不來。
但是!
晉安沒有后悔過。
也沒有想過要抽身而退,置身事外的念頭。
因為,不管于公于私,他都必須要對那伙古董商人斬草除根!而這次洞天福地通道出現,就是把這些人一網打盡的最佳機會!
“李,呃…”
晉安一時語塞,在得知了這些秘辛后,發現自己一時不知道該怎么稱呼李護衛了。
李護衛還是那個李護衛,心寬體胖,一臉無所謂的胖呵呵笑說道:“晉安道長,咱們還是按照老樣子來,李護衛、李胖子、李所當然、李應如此…隨便哪個都行。”
“李胖子,能跟我說說,府尹之女是怎么死的嗎?”晉安的問題,讓李護衛面色一變。
“這事…有點邪。”李護衛欲言又止。
“府尹之女死得很慘,手腳跟腦袋都丟了,最后還是我前面說過的玉京金闕高手、鎮國寺高手、天師府高手一起出手,后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終于找齊丟失了的身體,并且連夜縫合手腳,腦袋,匆匆封棺下葬。也是因為此,三大高手全都負傷,其中負重最嚴重的鎮國寺高手跟天師府高手不得不臨時先回京城,府城里只留下那位玉京金闕一位高手坐鎮。”
“但三位高手始終不愿透露他們究竟碰到了什么?為什么會身負重傷?只字不提。誰都不知道那晚在三位高手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晉安一怔。
想不到這里面還牽扯這么深。
“那位玉京金闕高手,該不會就是那晚在龍王廟時,控制小旱魃哭斷陰邑江的神秘道教高手吧?”晉安神色一動,問道。
李護衛點頭。
這時老道士砸吧砸吧嘴里的紅蘿卜,吃驚說道:“可不對啊,那晚都尉不是說這位道教高手不是來自玉京金闕嗎?”
李護衛回答了老道士的疑問,他們來武州府調查官員名單,外族古董商人,都是秘密行事,不適合太張揚身上的身份。
說起下陰邑江的事,李護衛就忍不住朝晉安訴苦,他找過都尉,他本來也想下陰邑江的,結果都尉和府尹都雙雙拒絕,不讓他下陰邑江,說擔心他安危。
可這么熱鬧得大事,尤其還是能見到傳說中的龍王,豈能少了他?
后來他又跑來五臟道觀找晉安,打算易容后,讓晉安帶他下陰邑江撞邪。
結果那時候的晉安一直在忙著處理賈家的事,幾次都碰不到晉安和老道士,反而閑著無聊,得罪了山羊,差點沒活著出五臟道觀。
最后他不得不出下下策,易容成一名鐵騎衛,乘機混入隊伍…
李護衛的膽子奇大,晉安也不是第一次見識了,他倒是見怪不怪,他只是好奇另一件事:“那位玉京金闕高手的身份是誰?”
哪知,李護衛搖頭,說他答應過某人,不能泄露身份,讓晉安不要為難他…
“這人是不是我認識?”
“是男是女?”
晉安蹙眉思索,連續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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