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代的人。
夜生活少。
所以睡得早,也起得早。
當晉安神魂回到道觀時,看到老道士和削劍已經醒來。
削劍在喂他的大師兄紅蘿卜吃。
老道士則一臉神經兮兮的站在院子里左顧右盼,一會左眼大右眼小,一會右眼大左眼小,臉上表情一驚一乍的,時不時還轉圈低頭沉思。
當晉安神魂回殼走出屋子,正在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羊圈里喂紅蘿卜的削劍,看到晉安出來,朝晉安打招呼。
“師父。”
大道感應。
陰德一。
晉安頓時樂呵呵,暖心的好徒兒。
晉安看著站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臉上表情疑神疑鬼的老道士,問他咋了?
老道士聽到身后動靜,轉身看著晉安說道:“小兄弟,你說這是事是真是假,老道總覺得像做夢,可又覺得不像是在做夢。老道我昨晚好像夢到了一個老和尚出現在夢里,你說奇不奇怪,那老和尚身體透明,像是魂魄不像是人,老道我還跟那老和尚斗嘴了…”
“按理來說,這應該是夢才對吧,可老道我早上起來發現腰酸背痛,口干舌燥,早上起來喝了一大壺水才終于解渴,看這樣子老道我昨晚跟一個老和尚斗嘴不像是做夢,倒像是真有一個老和尚來過咱們道觀…”
晉安面露古怪神色。
“老道你別想太多,你昨晚肯定是做夢了,要真有和尚來道觀做客,我能不知道嗎?”
晉安安慰了幾句老道士。
老道士還是有些半信半疑。
不過老道士也不是個喜歡愛鉆牛角尖的人,既然想不通,他索性搖搖頭不去想了,而是轉身走向外面,去給道觀開門。
馬上就要天亮了,那些泥瓦工木匠石匠啥的馬上就要來道觀里開工了。
今天的早食換個口味,不吃灌湯包了,改吃豬大腸粉。
老吃灌湯包嘴巴都快淡出水來了。
就是這豬大腸粉吃完后,身上,手上,衣服上的味道挺大的,一兩天都不好散味。
當吃完豬大腸粉,回到道觀順便去林叔的棺材鋪里坐坐,消消食時,三人還沒進棺材鋪林叔就隔大老遠就開始右手捏住鼻子,問三人早上是不是去吃豬腸粉了?
老道士頓時驚為天人,說林先生你有未卜先知吧,我們還沒進鋪子,你咋知道我們早餐吃了啥?
林叔被老道士的話反問得窒息,無語說道:“你們是不是偷懶,沒走幾步路,直接在路口左拐的那家肉鋪店隔壁吃的豬腸粉?”
“而且對方還告訴你們,說他這豬腸粉很新鮮,隔壁就是豬肉鋪,都是現殺現買的新鮮豬大腸?”
老道士更加驚為天人了,大呼林先生你神了,怎么連對方說的話都猜得一模一樣。
林叔下意識后退幾步離老道士遠些,繼續右手捏住鼻子不放的說道:“他家豬腸粉的確是現殺現煮的,也的確是很新鮮,所以愛吃的人很愛吃,不愛吃的人會很排斥,因為他家的豬大腸通常都是洗不干凈。”
晉安:“?”
老道士:“?”
削劍繼續木楞,沉默不語。
翻譯過來就是,你們一大早就食屎啦?
晉安、老道士:“!”
兩人開始感到胃里翻江倒海了。
從今以后,晉安和老道士的人生幾大不吃食物里面,除了豬頭肉,又多了個豬大腸!
除了削劍依舊無動于衷在木楞發呆。
晉安和老道士都忍不住給削劍豎起個大拇指,還是削劍你牛逼,定力強,連這樣都能面不改色,內心毫無波瀾。
佩服!
佩服!
接下來晉安他們三人,開始跑回道觀,晨嚼齒木,手拿柳枝條的一遍遍刷牙。
可嘴里的異味老是刷牙不掉。
就在晉安和老道士還在瘋狂刷牙祛異味時,忽然,就急匆匆腳步聲從外頭跑進來私人后院,一名中年泥瓦匠氣喘吁吁的跑來喊道:“道長,道長,不好了,有人在道觀對面的棺材鋪里跟林老板吵起來了。”
“你們快過去看看吧,對方人多,林老板就只有一個人,我們都擔心林老板會不會吃虧了。”
晉安聞言,匆匆拿道袍往臉上圖幾圈,立馬擔心的跑向道觀對面棺材鋪。
身后跟著老道士和削劍。
當三人火急火燎趕到棺材鋪時,鬧事的人還在,對方是幾名身穿錦緞袍子的中年男子,一看就是有錢有勢的大戶人家出來的,正在跟林叔爭執著什么。
而在棺材鋪門口站了十幾名人高馬大的家丁或是護院的人,擋在店鋪門口,拒絕其他人靠近。
面對從道觀里跑過來的三人,這些下人一開始想要攔住晉安他們的。
可這些普通人哪里能攔得住晉安。
晉安手臂一推,這些下人當即臉色大變,他們感覺自己像是被一堵堅實的墻撞開,身體呼啦啦倒了一大片。
“林叔怎么樣,你不要緊吧?”
“要不要我們幫忙?”
晉安目光一沉的走進棺材鋪里。
而這時隨手從道觀里抽了根剩料粗木棍的老道士,也一把護在林先生身前壯膽說道:“林先生你放心,有我們在,今天誰也欺負不了你。”讀書祠 這個時候,反而是那幾名身穿錦緞袍的中年男人,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突然闖進來的晉安三人。
但他們現在已經顧不了那么多,他面色著急的看著棺材鋪老板林叔,著急求林叔道:“林先生,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們賈家,當初是您勸告家兄不要下水撈尸賈芷蝶,那么林先生肯定就有辦法降服賈芷蝶,救我們賈家于水火中。”
賈家?
這回換晉安有些怔神了。
林叔送客道:“不是我不救你們賈家,當初我就警告過賈老爺,他女兒早就淹死了,萬事莫強求,他見到的那個女兒已經不再是你親生女兒,而是一個中了水煞后的死人。”
“那天我拒絕了替賈老爺下水撈尸的請求,可我沒想到,直到你們今天找到我,我才得知賈老爺他居然不顧我的警告,反而還親自下水把你女兒背上岸。”
“我早就警告過賈老爺他,淹死在水里的人,哪怕死得再慘,煞氣怨氣再重,只要沒人背她上岸,沒有活人與尸體皮膚接觸,那么這個水尸就不會尸變,一輩子都困在玄水里鬧不出多大的事。可賈老爺他不僅親自下水背起尸體,還把他女兒帶上岸,兩腳沾了地,這叫死人借到一口陽氣,肯定要詐尸尸變。”
“他女兒是含著不甘心怨氣淹死在陰邑江里的,一身怨氣沉重,普通人即便下水也背不起你女兒的尸體。除非是貴人命、命硬的人,或者是玄術修行者才能下水把賈小姐尸體背上岸。賈小姐死得不簡單,她淹死得跟別的普通人都不同,所以一般人更加背不尸了,只有賈老爺這樣的貴人命格才能背得起這種沉尸。”
“老天自有一桿秤,既然這事在一開始就是賈老爺造的孽,那就要做好賈小姐纏上賈家不放的心理準備,這就叫冤有頭債有主,我奉勸賈幾位還是盡早搬家,重新給賈家換個新的府邸吧,原來的賈家已經變成兇宅,我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賣棺材的病秧子,恕我愛莫能助。”
晉安這回算是聽明白了。
眼前這幾位中年男人,都是賈家老爺的親兄弟,是來找林叔求情救救賈家的。
賈家現任掌舵人的賈老爺,有天做夢夢到女兒賈芷蝶在向他哭訴,說女兒好冷,女兒想回家。
被女兒托夢的賈老爺,一開始找到棺材鋪林叔這,但被林叔拒絕。
結果這位賈老爺也是真的膽大,或者說是愛女心切吧,居然親自下水背尸上岸。
那可是死人啊,一般人見到都怵得不行,要不怎么說這位賈老爺是真的心大呢。
咱們這位愛女心切的賈老爺背女兒上岸后,又帶女兒回家,還辦了整整一天的流水席酒宴,就是想要給家里沖沖喜,加加陽氣,祛祛女兒的一身怨氣。
結果可想而知。
正所謂陰陽有別,活人不能打擾死人安眠,死人也不能干擾陽間秩序,這死人與活人同處在一個屋檐下,又是含怨枉死的人,這賈芷蝶上岸借到陽氣尸變后更加厲害了,昨天辦酒宴,一個府邸的陽氣都沒能鎮壓住死人陰氣,賈家許多人都碰到了鬼打墻幻覺,而且第二天都出現了陰風入體,高燒不退的癥狀。
這人死了就是死了,含怨氣而死的賈芷蝶,早就不是賈老爺的女兒,而是尸煞尸變的死人,喪失理智,沒感情可言。
所以林叔才會拒絕撈尸。
因為救起來的已不是賈芷蝶,而是煞尸。
人死后的頭七返魂很重要,倘若沒及時返魂,沒及時下黃泉投胎,成了孤魂野鬼后的下場都會很慘,最終都會因為神智天地濁氣、陰氣污染,變成喪失理智的邪魂或邪尸,變成最黑暗人格。
所以林叔才會說這賈芷蝶早已經不是當年的賈芷蝶。
現在賈芷蝶尸體里的亡魂,是受到濁氣、陰氣污染,墮落后的另一個黑暗人格,殺人不眨眼。
晉安這下恍然了,難怪昨晚看到賈家那么熱鬧,原來這些人是打算借喜宴沖喜,壓住賈芷蝶身上陰風邪氣。
哪知道賈芷蝶一尸的陰風邪氣沒被一府邸的活人陽氣壓住。
反倒是那么多活人不是鬼打墻幻覺,就是高燒昏迷不醒,現在賈家活脫脫變成了個大兇宅。
想不到林叔的身上還有這么多秘密。
不過,晉安絲毫都不覺得意外。
既然能做棺材鋪生意,那么肯定是多多少少有些異于常人的氣魄與本事,不然誰敢開門做死人生意?
那幾位賈家嫡系高層還在繼續求林叔出手救救賈家,懇求林叔想想辦法救救賈家,他們不甘心就這么無功而返離開。
他們也有想過去白龍寺請高僧出手。
可白龍寺現在閉寺。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重新開門。
他們壓根就進不去白龍寺。
能想的辦法都想過了,他們這也是無奈下,這才找到棺材鋪這里。
“賈芷蝶姑娘的死的確是讓人惋惜,但她死后成了陰邑江龍宮里的水神娘娘,一身尸氣受到龍氣這么多年溫養,早就被養尸成厲害煞尸,不是一般的死尸。受到這么多年龍氣溫養,或許連龍種都懷上了…我就只是一個賣賣棺材和香燭的普通人,晉安道長、陳道長,這降邪除魔的事,還得讓術業有專攻的人來,不如你們去賈家望下賈家的氣運?”
“如果在賈家望氣到龍氣,先退出賈府,此事還得從長計議。”
賈家人聽了林先生的話,頓時喜出望外,連忙朝林先生道謝,感恩,朝晉安、老道士道謝。
只要能找到人為他們賈家驅邪就行。
哪管是誰來。
晉安今天倒是沒有其他事,他略一沉吟后,便答應下了這事。
但在出發前,林叔把晉安悄悄拉到一旁,神色有點鄭重叮囑幾句話:“那賈老爺有問題,估計賈芷蝶的死不像表面那么簡單,具體隱情恐怕只有賈家老爺才知道。要不然賈芷蝶不會死了這么多年,還一直一口怨氣咽不下,一直纏著賈老爺不放。正所謂清官都難斷家務事,晉安道長不要輕信賈家人的話。”
晉安表示了然的點點頭。
不過晉安心中好奇問起一事:“林叔,那龍王真的是頭龍王嗎?龍王真的有龍氣嗎?”
“為什么林叔你特地提到龍種?龍氣?”
林叔倒是沒有解釋太多,只是說,他也是以防萬一那么一說,既然民間有傳聞陰邑江下有龍王,那么就要以防萬一。這個世界有沒有真的龍王,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小心無大錯嘛。
晉安聽了林叔的話,不由多看一眼林叔。
隨后,在一番沒多少準備的準備后,晉安、老道士、削劍三人,跟著賈家的人,前往賈府。
而就在府城的另一頭。
江家府邸。
一輛馬車從江家緩緩駛出來,那馬車的方向,居然也正是前往賈家府邸的方向。
馬車平緩行駛在街市上。
簾布掀開,露出馬車內一張百歲老人的蒼老面孔,以及一位身影端坐的女子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