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運送賑災義銀的隊伍消失在長街的盡頭,風云兮才轉身往浮生甜塢里走去。
風云兮去后院找到浮光,“戶部的人快要出城了,你的人就位了沒有?”
浮光點點頭,“都已經等在城外,只等戶部的人經過,就跟在后面,一路同行,去往東境。”
浮光的手下扮作走鏢隊伍,護送那二十萬兩的賑災義銀,跟在戶部的隊伍后面。
如此,既是方便一路同行,也可以監視戶部的動向,以確保戶部最終將銀子送到東方京墨的手上。
風云兮神色凝重,“但愿一路順遂,這四十萬兩銀子都能平安送到東境,以解老百姓們的困苦。”
浮光低聲安慰,“別擔心,我選的都是辦事穩妥之人,還有宗主的親衛護送,那批銀子定會順利送到宗主手中的。”
風云兮點點頭,“浮光,辛苦你了。”
浮光微微笑,“云兮,你也辛苦了。”
風云兮莞爾,“好了,咱們就不要互相客套了,能為東境受災的老百姓們盡一份力,咱們辛苦些也無妨。”
浮光捏了捏風云兮的小臉,“你說的都對。”
風云兮的小臉一紅。
這人最近待她,越發親昵了。
柳綠從外面而來,看到風云兮和浮光正膩膩歪歪地說著話,腳步一轉,就準備離開…
非禮勿視,她什么也沒有看見。
風云兮的眼角余光瞄到來了又轉身就走的柳綠,出言叫住了她,“柳綠,有什么事么?”
柳綠腳步頓了頓,糾結一瞬后,還是轉身又走向風云兮,她訕訕道:“主子,公子,親衛來報,說是筱雅郡主準備三日后在雍都城外的皇家別苑辦一場賞梅宴。”
風云兮不關心什么賞梅宴,她只問道:“確定了是一定會去咱們住的皇家別苑里辦賞梅宴了?”
風云兮也沒在皇家別苑里待上幾天,連整個園子都沒逛完,她不等柳綠回答,就又問了一句,“那里有梅花么?”
柳綠點點頭,“確實有一片梅林,親衛說,筱雅郡主已經讓人給各府送帖子了,邀請的都是各名門貴族家里的公子小姐一同去皇家別苑賞梅,應該是不會再改地方了。”
風云兮蹙眉沉思了一陣,才緩緩開口,“肅王和瀾王倒臺后,二者的勢力被太子和宇王這兩大派系瓜分。”
“東臨國朝堂經歷了大換血,倒臺了一批官員,也新晉了一批官員。”
“現下,風筱雅要辦什么賞梅宴,怕是醉翁之意是在于拉攏朝廷新貴。”
“畢竟,她邀請的都是朝中權貴家的公子小姐,定然有太子的授意在其中了。”
風云兮細細分析著。
浮光接話,“云兮,賞梅宴刻意設在皇家別苑,想必是來者不善。”
風云兮會意,“那風筱雅肯定是存了向我炫耀的心思,興許還會有些小動作。不過…”
風云兮頓了頓,灼灼目光與浮光對視,“太子府如今權勢更甚,風筱雅必然更為囂張,她若還想要打我的主意,我也可以將計就計。”
浮光的神色冷凝了兩分,“有我在,沒人傷得了你。”
聞言,風云兮頓覺心中有一股暖意流淌而過。
柳綠瞧著二人默默深情的模樣,留著也不是,出言喊走也不是,只得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還心塞塞地吃了一大把狗糧。
三日后,皇家別苑。
天還未亮就開始吵吵嚷嚷,擾人清夢。
好在風云兮向來都是天蒙蒙亮就會醒來,等到吵嚷聲傳到她住的院子里時,她已經悠悠轉醒。
不然,她被吵醒了,一通起床氣還得忍著暫時不發作,平白讓自己難受一陣。
為了應對風筱雅今日的這一場賞梅宴,風云兮是昨夜回的皇家別苑。
先前風云兮在雍都城里為新分店的事情忙碌著,找了個替身代她在皇家別苑里頂替著,用以迷惑守在皇家別苑外面盯梢的數雙眼睛。
對外,風云兮是“抱病在床”。
雖然,風云兮今日依然可以用這個借口,讓替身頂替著她裝病。
但是,未免風筱雅不依不饒,變著法兒使手段,風云兮還是決定自己應對穩妥些。
免得被察覺出找人當替身這件事。
前兩日接連大雪紛飛,今日卻是難得地出了太陽,入冬后就終日灰沉沉的天空,湛藍明凈了不少,倒是個戶外賞梅的好天氣!
從巳時開始,就陸陸續續有馬車趕到皇家別苑,馬車里坐的都是年輕富貴的公子和小姐們。
風云兮聽著前去瞧了熱鬧回來的掠影稟報,默默地思量了一番,得出了一個總結,“原來,今日還是一場相親宴啊!”
掠影應聲,“可不是嘛!我瞧著那些千金小姐們,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遠遠地看見別家的公子哥兒,還搔首弄姿的呢!”
“還有些愛表現的,還當即吟唱些期期艾艾的冬景詩句,說是觸景生情,可做作了呢!”
掠影的性子要比柳綠活潑跳脫些,為人頗為耿直率真,話語也比柳綠平日里要多些。
只要是她瞧不慣的事,都得吐槽一番。
風云兮聽得掠影的話,“噗嗤”一笑,她看著掠影,神色狡黠,“掠影,今日你留下看熱鬧,去跟柳綠說一聲,三家鋪面都由她照看著。”
柳綠和掠影在風云兮的刻意培養下,都已經能夠獨當一面了。
三家新鋪面,讓柳綠一個人看管,她也有這個能力。
再說,也還有彥乘風留在雍都城里不是!
掠影聞言,眼神一亮,“哎!多謝主子,我這就去同柳綠說!”
浮光用托盤端著藥碗進來,他將托盤擱在桌上,端起藥碗,倒進了窗邊的花盆里。
既然是裝病,準備功夫也要做齊全了,免得被人察覺出端倪。
浮光將空藥碗放回托盤里,再坐到風云兮的身邊,“你同掠影說了什么?讓她高興得手舞足蹈的。”
風云兮勾唇一笑,故意賣起關子,“你猜?”
浮光配合著猜測了一番,“是得了什么好處?”
“很接近了,你再猜猜。”風云兮笑了笑,明知浮光聰明得很,卻喜歡同他這般繞彎子,因為他總是會配合著她。
浮光繼續配合,“該不會是看上了誰家的男兒了吧?”
“…”風云兮默了默。
這都哪跟哪啊?
扯遠了。
“不是。”
浮光卻道:“今日必有一番熱鬧,你把掠影留下來,滿足了她喜歡熱鬧的心思,也讓她順便瞧瞧可有中意的郎君吧!”
“畢竟,她們年紀也不小了,老跟著你看別人的熱鬧,都要耽誤自己的終生大事了。”
浮光這番話,真真假假各占幾分,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從不管風云兮身邊的人,今次這般說,也是存了些小心思的。
要是柳綠和掠影都嫁人了,就不會整天都跟在風云兮的身邊了不是?
如此,那以后就是他一個人陪著風云兮,占著她的全部時間。
聞言,風云兮恍然大悟,“浮光,你倒是提醒了我,柳綠和掠影同我年紀相仿,今年也十八歲了,確實該給她們張羅婚事,再耽擱不得了。”
以往,風云兮自己不打算早嫁,也就沒過多地為柳綠和掠影二人成婚之事提前做打算。
因為云煙說,女子等到十八到二十歲的時候成婚生子,對自身以及孩子,都會要好一些。
風云兮是醫者,深以為然。
這個時代的女子,十來歲就嫁人生子的都有,人們習以為常。
可是,這樣做,實際上是對女子身體的一種摧殘,還常常會使得其生下來的孩子先天不足。
浮光見風云兮將他的話聽了進去,就再接再厲地誘哄,“今日來參加賞梅宴的,都是權貴家的公子哥。”
“雖然這東臨國權貴們沆瀣一氣,但后輩里,說不定就有品行資質尚可的呢!”
“柳綠和掠影是你培養出來的,氣度本事不比千金小姐們差,嫁王公貴族都是對方的福氣。”
浮光的語氣,信心滿滿,與有榮焉。
柳綠和掠影要是知道,自己就這么被“婢女桃紅”給坑了,估計得反過來在風云兮的面前打小報告了。
風云兮聽得,神色古怪地看了浮光一眼,“你哪里來的自信?未免太看得起我。”
浮光目光灼灼,“你本就是這世間最好的,你培養出來的人,自然也是最好的!”
風云兮被浮光的這般迷之自信鬧得哭笑不得…
二人說著玩笑話之時,掠影已經前去同柳綠打好了招呼,還帶回來一個消息。
“主子,筱雅郡主到了,她下馬車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人來找您過去,親衛跑來告知,讓您做好準備。”
風云兮點點頭,再與浮光對視了一眼,“我先去床上躺著,咱們見機行事。”
掠影就端起桌上的藥碗托盤出去了,浮光則是放下懸掛在床畔的帳幔,又往屋中的火爐里添了些炭,將火燒得旺一些。
凜冬之際,養病的人,自然體虛畏寒,浮光此舉,是將風云兮裝病一事,做得更真實些。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風筱雅身邊的一個老嬤嬤就來到了屋外,扯著大嗓門喊道:“云兮郡主,我們家郡主駕臨,你為何躲在屋中不去迎接?是不把太子府放在眼里嗎?”
不愧是跟在風筱雅身邊伺候了多年的老人了,一開口,這囂張跋扈的模樣,跟其主子是一模一樣的。
風云兮在屋內聽得,譏諷一笑。
同樣都是郡主,風筱雅的品階并不比風云兮要高。
平日里見了面,也只需要互相行平輩之禮。
只不過是風筱雅一向仗著自己的太子之女,囂張跋扈慣了。
導致她身邊的一個老嬤嬤,都敢跑來向同樣有著郡主身份的風云兮耀武揚威。
說來說去,不過是因為敦王無權無勢,對方卻可以仗著太子府的勢罷了。
風云兮裝模作樣地咳嗽幾聲,傳到了屋外。
掠影跟在風筱雅的老嬤嬤身后,做小伏低,她先前守在院門口,見到老嬤嬤來了,故意面露驚恐,還不敢阻攔,任由著老嬤嬤闖進院子里。
而她在屋外聽得風云兮的咳嗽聲,戲精附體,當即就拿帕子抹眼淚,“嬤嬤,我家郡主真是病了,您聽,這咳嗽聲都虛弱無力的了。”
“郡主這一陣子,憂思過甚,加之水土不服,真的是病得不輕,太醫們都來瞧過了好幾回了。”
“您就算不相信婢子們說的話,也該是要相信太醫們說的話啊!”
掠影說著,繼續抹了抹眼淚,還嘆息了一聲:“哎…我們家郡主也真是可憐,病成如今這番模樣,還被懷疑是裝病,真是天可憐見啊!”
話到此處,掠影收了聲。
點到即止便可,說多了反而引人起疑。
老嬤嬤盛氣凌人的囂張神色,這才收斂了幾分。
但是,她沒有看到人,依然不會全信。
所以,老嬤嬤也不廢話,她抬腳一踢,將屋門踢開,隨即囂張地走了進去,“正是因為知道云兮郡主病了,我家郡主才派老奴前來探望一番的。”
老嬤嬤邊走邊說著敷衍的話。
掠影也不阻攔,只是裝作誠惶誠恐的模樣,跟在了老嬤嬤的身后,也走進了屋內。
并且,掠影一進屋就把屋門關上了,“我家郡主現在受不得涼,太醫說了,郡主的身子本就有著先天虧損,現下病著,要是寒氣再入體,就是神醫圣手,也無計可施了。”
聞言,老嬤嬤神思飛轉。
屋內火爐里燒著旺火,熱氣逼人,不是作假。
難道云兮郡主真的病得不輕?
敦王夫婦前腳去了東境賑災,云兮郡主后腳就抱病在床。
明眼人都覺得云兮郡主是在裝病躲禍。
風筱雅恨著風云兮,只是她忙著與蘇雋彥你儂我儂,無暇顧及風云兮。
這次借著賞梅宴,風筱雅就是打定了主意要懲治一番風云兮,以報那一夜之仇的。
老嬤嬤是風筱雅的貼身嬤嬤,自然對風筱雅的打算一清二楚,她甚至還出謀劃策了一番。
只是,眼下進到了風云兮的屋中,聞著嗆鼻的中藥味兒,老嬤嬤心下又忽然有些不確定了。
既然云兮郡主都已經病入膏肓了,那還費那勞什子勁兒對付她干嘛呢?
左右是病軀殘體,活著也是茍延殘喘,翻不出什么浪來了…
倒不如留著這個時間,去對付別的妖艷賤貨!
老嬤嬤心中這般思量著,已經想好了說辭勸服風筱雅。
但是,老嬤嬤是行事極為穩妥之人,她依然掀開了厚重的帳幔,瞧了瞧床上的風云兮。
只見,躺在床上的女子形銷骨立,面容蒼白,毫無血色。
一看就是纏綿病榻的重病之人。
老嬤嬤在伺候筱雅郡主之前,還曾在宮里伺候過,各種慘狀的人都見過,病的,傷的都有。
而眼前的風云兮,這一副奄奄一息的病重模樣,老嬤嬤左看右看,都看不出端倪。
“咳咳咳…”風云兮又是一陣咳嗽不止。
隨侍在床邊的浮光立馬端著茶水上前,將風云兮扶坐起來,給她喂些水,動作熟練自然,好像做了無數遍一般。
老嬤嬤在旁看著,還嫌棄地掏出帕子捂住口鼻,就好似風云兮得了什么會傳染的病一般。
“既然云兮郡主病重,老奴也就不打擾了,還望好生將養著。”老嬤嬤已經認定風云兮不是裝病,自然不會久留。
她腳下生風了走了出去,一轉眼的功夫就沒影兒了,生怕走慢了就會被風云兮過了病氣似的。
掠影還十分戲精地前去送了送老嬤嬤。
浮光則是在二人出去后就又關上了屋門。
風云兮端著茶杯小口喝茶,剛剛為了咳出那種虛弱無力,沙啞軟綿之感,她老賣力了,嗓子都咳疼了。
浮光走到床前,給風云兮換了杯茶,“有了那老嬤嬤的親眼所見,那風筱雅定然不會再來,并且這陣子都不會再惦記你了。”
風云兮微微笑,“如此,甚好。”
她再喝了一杯茶,才從床上起來,“那咱們換裝吧!為柳綠和掠影物色郎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