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婠給高太妃診脈,因著她的“男子”身份,二人中間還是隔著幾層厚厚的帳幔的。
當然,裴云婠就算看不清高太妃的臉,而她只要一診脈,也就能確認躺在床上的人的的確確就是高太妃。
裴云婠是在梵蕓庵里認識的高太妃。
那時,裴云婠又被滎陽公主以看不慣為由,送去了梵蕓庵。
高太妃是去梵蕓庵里進香,卻突然發病。
裴云婠發現后,當即施以援手。
二人便如此結識。
然而,一個是滎陽公主府里不受待見的庶長女,另一個是生了個廢物王爺的太妃。
二人的處境一個比一個糟糕。
因此,相識之事都未與外人說。
只是,從那以后,高太妃去梵蕓庵進香的次數多了起來。
外人都以為高太妃是去佛祖前為夜王求姻緣,實際上卻是高太妃找裴云婠瞧病。
高太妃的病,一來是因為年歲漸大,身體不如年輕時硬朗。
二來就是憂思成疾。
夜王的婚事,就是高太妃的心頭病。
裴云婠給高太妃探脈之后,就去寫了個藥方。
她今日出門,并未帶施針的工具。
再者,自從四年前芙蕖千里迢迢跑到多福鎮找了一趟裴云婠,而裴云婠給芙蕖寫了藥方。
高太妃自那之后,病情都在慢慢好轉。
如今不用施針也可。
“芙蕖…”裴云婠脫口而出,喊了芙蕖的名字才意識到自己如今是紅塵仙的身份,連忙把即將說出口的“姐姐”二字給咽了回去。
芙蕖好奇又疑惑地看著裴云婠,“仙爺怎知婢子的名字?”
“你家公子先前告知的。”裴云婠找了個借口蒙混過去。
芙蕖不疑有他,當即恭恭敬敬地道:“仙爺,您有何吩咐?”
裴云婠將藥方交給芙蕖,“照著方子給老夫人用藥即可。”
對外,為了不暴露身份,對高太妃的稱呼,都是“老夫人”。
裴云婠是用左手寫的藥方,字跡與右手寫的有不同,芙蕖因此沒辨別出來。
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之后,裴云婠就離開了高太妃的居所。
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
裴云婠知道流風讓她來看高太妃,一是為了請她給高太妃診治一番。
二就是為了向裴云婠表明身份。
若是先前,裴云婠不知道高太妃與流風的關系,還會覺得高太妃的病,非她不能治。
然而現在,有流風山莊在,裴云婠相信流風一定有實力請到醫術比她還高的人。
怕是流風能請來自家師父老人家,裴云婠都不覺得稀奇了。
可是,流風卻依然請裴云婠給高太妃治病,由此可見,是流風有意承了裴云婠的這一份人情!
離開流風山莊的時候,裴云婠想起自己帶來的遮瑕霜還沒有推銷出去,而流風與浮花早已不見蹤影。
于是,裴云婠在流風山莊里找了個面上長斑的小丫鬟,用遮瑕霜給她涂了半張臉。
遮一半留一半,對比足夠明顯。
“等你主子今日得空了,你就把這罐遮瑕霜和你的臉給他看看,轉告他若是有興趣,紅塵畫舫隨時歡迎他。”裴云婠吩咐了小丫鬟一句話,就帶著柳綠出了流風山莊。
柳綠坐在車轅上趕車,到得半山處的那顆柿子樹附近,還特意停車去摘了許多柿子。
她可一直記著裴云婠來時說過要做糖霜柿餅的話。
小貍貓在吃柿子一事上鬧了不愉快,一直神色懨懨地打不起精神來,也不再去跟著柳綠湊熱鬧了。
裴云婠坐在馬車里擼著小貍貓的毛,安慰它道:“回去后做了糖霜柿餅,多給你分幾個。”
小貍貓這才覺得小心心里好受了些許,它團著小身子縮在裴云婠的懷里,尋了個更加舒服的位子,暖洋洋地睡起覺來。
柳綠摘了不下百來個橙紅的柿子,還是挑著大的摘。
裴云婠看著,忍不住挑了挑眉,心中猜想這個二師姐夫該是個有氣度的,斷然不會為了這么些個柿子同她計較的…吧?
柳綠用馬車里備用的給小貍貓蓋小身子的毯子做成包袱皮,將摘來的柿子包好。
忙完,她看向裴云婠,問道:“主子,接下來去哪里?”
“去市集上屯些貨,接下來有陣子要忙了。”裴云婠有信心流風一定會愿意與她合作,因此,她就準備趁著近日空閑,多做些遮瑕霜。
城北區就有集市,柳綠心中惦念著糖霜柿餅,干脆就駕著馬車直接去往此處的集市,省得趕回了城南區再去集市,那般要多耽誤些時辰。
裴云婠倒是不介意去何處的集市,只要能買到她需要的東西即可。
雖然已到下午,但城北區的集市上依然擁堵不已。
馬車趕不進去,柳綠只得找處地方停了馬車。
裴云婠下得馬車來,帶著柳綠往熱鬧的人群中走去。
藥房、香料行,這兩處是裴云婠必去的。
她囤了不少的貨,都讓柳綠提著。
她則抱著小貍貓,悠然隨意地閑逛。
“哎!夫人今日又大發雷霆,把房中的古玩全都摔碎了,我們也被罵得狗血淋頭。”
裴云婠路過一處首飾攤子時,聽到一句抱怨。
她認真地瞧了眼聲音的主人,發現是個身穿水綠色衣裳的小丫鬟。
小丫鬟的身旁還站著另一個小丫鬟,她接話道:“昨日不是老爺循例去夫人房中的日子嗎?難道老爺又沒去?”
“是啊!自從夫人生產之后,因為臉上長了些連胭脂水粉都遮不住的婦人斑,老爺就越發地不喜去夫人房中了。”
“而自打那柳氏進了府,將老爺迷得神魂顛倒,老爺現在是連每月循例去夫人房中的日子,也不去了。”
兩個小丫鬟旁若無人地說著話。
而無意中聽到的裴云婠,卻從這兩個小丫鬟的話語里,發現了商機。
婦人斑,多半是與女子生產有關,也稱為妊娠斑。
一般女子經歷懷孕生子,臉上都會冒出來一些黃褐色的婦人斑。
有的人少,有的人多,受體質與心理以及外界因素的各種影響。
這種斑痕印記一般難以消除,但也因人而異,并非絕對無法消除。
裴云婠近日搗鼓出遮瑕霜,就是為那些臉上有頑固性瑕疵而不太好祛除之人準備的。
見兩個小丫鬟一邊說著話,一邊走遠,裴云婠吩咐柳綠道:“柳綠,你且跟過去查查那兩個小丫鬟是誰府上的,查查她們嘴里說的夫人的情況,我一人回去即可。”
裴云婠有預感,這兩個小丫鬟口中的夫人,會是一個大主顧!
說著,裴云婠將小貍貓放在肩頭,再接過柳綠手中的大包小包。
“是。”柳綠跟著兩個小丫鬟而去。
裴云婠則自己趕著馬車回了紅塵畫舫。
回到紅塵畫舫,裴云婠先帶著掠影并幾個紅塵畫舫里的伙計,一同處理了摘回來的柿子。
將新鮮的柿子做成糖霜柿餅,需要一定的時間。
因為糖霜的析出需要時間。
裴云婠帶著幾人先剪掉柿子的枝葉。
柳綠摘柿子的時候,裴云婠特意叮囑她一定要帶著枝葉摘,這是為了方便處理的時候修剪,能夠留出一個小把手,以便用繩子扎起來懸掛晾曬。
剪了枝葉后,再是用棉帕子擦干凈柿子表面的灰塵水露。
制作糖霜柿餅,柿子不能過水清洗,否則會容易腐爛。
第三步就是給柿子去皮。
第四步用細麻繩扎緊柿子的頭部小把手。
第五步就是懸掛于干燥通風之處,最好還有陽光照射。
屋檐之下一般都是首選之處。
晾曬風干個十天半個月,再入甕密封儲存半個月,等待糖霜的析出。
糖霜柿餅才算是完成了。
裴云婠站在廊下看著被懸掛起來的一排排橙黃色的柿子,心中滿足不已。
做吃食的喜悅與滿足感,只有在真正的動手之后,看著一件件成品,才能感受得到。
“主子,我回來了。”柳綠走到廊下回稟裴云婠,看到那一串串橙紅色的柿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裴云婠問:“查得怎么樣?”
“那兩個小丫鬟是御林軍統領吳莽府中的,二人口中說的夫人既是吳莽的夫人。”
“今日是吳夫人去梵蕓庵進香的日子。吳夫人自從生下一個女兒之后,五年來一直無所出。”
“吳夫人到得梵蕓庵佛前求子,許愿每月循例進香一次。”
裴云婠點點頭,“查到那個吳莽為何不進吳夫人房中的原因了嗎?”
“查到了,是因吳夫人年長色衰,吳夫人自生下女兒之后,臉上就有很多的黃色斑點,每日涂抹再厚的脂粉也都遮擋不住。”
“吳莽因此而嫌棄,不愿進吳夫人房中。”
“并且…”
說到此處,柳綠頓了頓。
裴云婠抬眸看向柳綠,眼神鼓勵,“你且繼續說下去就是。”
柳綠繼續道:“吳莽的后院新添一位美妾柳氏,哄得吳莽再也不去吳夫人房中,甚至是還煽動了吳莽寵妾滅妻。”
“吳莽已經動了休棄吳夫人的心思。”
“這也是吳夫人急切求子想要挽回吳莽的原因。”
權貴家的后宅,妻妾爭斗的事情無非就是那么些個套路。
男主子見一個愛一個,對原配始亂終棄這種事,屢見不鮮。
裴云婠的戲本子里都寫了個遍。
因此,她聽了柳綠的講述,也并不覺得稀奇意外,只道:“你剛剛停頓遲疑,應該不是為了這些,你還查到了什么?一并說了就是。”
柳綠認真地看向裴云婠,道:“吳莽的那位美妾柳氏,是蘇楚昇送與他的。”
裴云婠讓柳綠去探查后宅之事,簡直是大材小用。
柳綠查柳氏的時候,多留了個心眼,就查了柳氏的來歷,不曾想,意外地查到了蘇楚昇的頭上。
裴云婠恍然大悟,明白柳綠的遲疑是為何了。
她思慮一番,問道:“蘇楚昇是明面上給王莽送美妾,還是暗地里偷偷摸摸送到?”
“暗地里。”
裴云婠挑了挑眉,心中隱隱有了個大膽的猜測。
先前師父老人家可是說過,蘇楚昇給劉丞相送了一房美妾。
而那個美妾不僅風流成性,還殘暴嗜血。
為了以色侍人,長盛不衰,竟然食用靈胎!
并且,那個美妾攪得劉丞相的后院雞犬不寧。
今日,裴云婠又得知了蘇楚昇給御林軍統領王莽送美妾。
是否…
蘇楚昇為了拉攏朝中權貴,送出去很多的美妾?
裴云婠預感她可能無意中觸及到了蘇楚昇籌謀之事的冰山一角。
想到此,裴云婠計上心頭,“柳綠,你和掠影一道去查一查蘇楚昇到底給這耀京城里的多少權貴們都送了美妾,你們小心些,別打草驚蛇。”
“是。”柳綠領命而去。
裴云婠則開始趕工制作遮瑕霜。
她要給蘇楚昇,送上一份大禮!
讓蘇楚昇的多年籌謀,功虧一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