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婠在素食居的后廚里帶領那三個經由她培訓的年輕廚子一段時間后,就漸漸地開始放手了…
素食其實并不難做,只要掌握了技巧。
而裴云婠對這三人進行了一個月的魔鬼式訓練,又親自帶了他們一段時間,把能教的都教了,其余的就看各自的天賦與領悟能力了。
就像她那師父老人家說的:師父領進門,修行看個人。
彥乘風同樣如此,他把經營酒樓的方法教給他親自挑選的老板與掌柜,而他也不能一直留在素食居里,他還需要去各地的八寶樓巡視以及盤賬。
這兩個幕后的老板都是心大的主,把能教的都教了之后,就雙雙當起了甩手掌柜。
彥乘風離開了多福鎮,走前囑咐老板和掌柜遇事自己解決,不能解決就去找裴云婠。
裴云婠每日會去素食居查看一圈。
為了不被人瞧出她與素食居的關系,她一般都是只從后門進入到后廚,偶爾想要聽一聽食客們的評價了,就去前頭的店面里假裝食客。
其余的時間,裴云婠多半還是在裴記。
王氏已經完全掌握了熬制鴛鴦雙湯的手藝,她可以當裴記素串的靈魂人物了。
這日午后,裴云婠從素食居的后門出來,走到多福街上的時候,看到裴春花頂著熱辣辣的太陽在擺攤。
裴春花和余多銀先前辛辛苦苦賺回來的銀子,全部用在了買地建房子之上。
而為了給余糧和余錢兄弟倆娶媳婦,裴春花和余多銀依然是不顧辛勞,抓緊一切時間賺銀子。
裴云婠走上前,“大姑,天這么熱,這會兒客人也不多,您怎么不晚一個時辰出來啊?”
“這不有簾子擋著嘛!俺不熱,俺在家閑著也是閑著,就早點出來,能掙一個銅板是一個。婠丫頭,你別曬著了,快躲簾子下來。”裴春花說著,把位置讓給了裴云婠。
小攤車上面安裝了遮雨擋陽的簾子,雨淋不著,日曬不著。
只是時值酷暑,在午后火辣辣的大太陽底下,就算有簾子擋陰,也是暑氣炎炎,汗流浹背,連偶爾吹來的一陣風,都是熱烘烘的。
“大姑,你坐,我們有遮陽傘。”裴云婠沒去占了裴春花的位置,而是退到撐著傘的浮光身邊。
她這幅瘦弱的身子,冬怕冷,夏怕熱。
炎炎夏日在大太陽底下一曬,暴露在外的皮膚上轉眼就能起一片紅疹子,別提多嬌氣了。
“那俺給你們倒酸梅湯。”裴春花說著就準備動手。
裴云婠立馬出言阻攔,“大姑,我們剛吃完飯,水也喝足了出來的,您不要忙活了,先歇會兒。”
這會兒恰好沒有客人,因為天氣炎熱的午后,大部分的人都在屋里歇午覺。
裴云婠沒看到給裴春花幫工的兩個嬸子,就問道:“對了,大姑,你請的兩個嬸子今日怎么沒有來幫忙?”
裴春花自打單獨擺攤,因著生意越來越好,就請了人來幫工。
最開始請來的是大貴村的棉嬸子和桂嬸子,這二人還是裴云婠推薦給裴春花的。
因為棉嬸子和桂嬸子以及家里人還參與了處理豬下水,裴云婠就讓二人到裴春花這兒來學習如何擺攤。
等二人差不多能夠出師了,也就去負責賣處理好的豬下水的攤子了。
裴春花就又在大貴村里請了兩個婦人來幫工。
裴春花解釋道:“這個時候人不多,俺一個人忙得過來,就讓她們先在家里歇個午覺。”
裴云婠點點頭,“大姑,那你也趁著這會兒清閑些,就別老站著了,坐下歇歇腳。”
裴春花這才坐下來,也才覺得奇怪,裴云婠今日咋有空來她攤前同她說話。
裴春花忍不住問道:“婠丫頭,你是不是有事找俺啊?”
裴云婠點點頭。
裴春花沒想到她真的猜中了,立馬問道:“婠丫頭,啥事兒?你說,只要是大姑能做的都給你做到了。”
“…”裴云婠有些哭笑不得,她猜想裴春花大概以為她又是如上次一般有什么難言之隱的忙需要相幫。
“大姑,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想要問問你,可想跟我娘一同打理裴記?”
“擺攤畢竟太辛苦,在裴記沒有擺攤累。”
“您來的話,和我娘分工合作,就像以前我們一同擺攤時那樣,賺回來的銀子就五五分賬。”
“怎么樣?”
裴云婠緩緩地道出自己的提議。
其實,早在裴記開張之前,裴云婠就有意讓裴春花一同參與進來。
只是那時的裴春花已經單獨經營起了肉夾饃的攤子,她說她想要證明自己可以獨當一面,因此并沒有加入裴記。
裴云婠當時就尊重了裴春花的意愿。
而現在,裴春花依然是在經營肉夾饃的攤子,她對于擺攤已經很嫻熟了。
只是裴云婠想著現在兩家人都不缺銀子了,就沒必要再如此辛苦,若是把身體累壞了,就得不償失。
擺攤的辛苦,從最開始的半夜起來,趕一個多時辰的路到鎮上,再是擺攤半天,下午準備餐具,晚上熬制高湯…
裴云婠就是從最辛苦的時候體驗過來的,她知道其中的心酸苦楚。
裴春花卻是再一次搖了搖頭,“婠丫頭,俺知道你是為了俺,還有俺們家好,但是,俺們家已經受了你太多的恩惠了,俺們不想老是這樣…這樣占你們的便宜…”
裴春花實在找不到如何形容的話語,就用了“占便宜”這樣的字眼。
“俺…俺不會說話,俺就是想說,俺們一家都很感謝你,但俺們不想老是拖累你,俺們有手有腳,俺們已經得了你給的賺銀子的法子,俺們要自己憑本事賺銀子,俺們不想變成得寸進尺的人…”
裴春花說著說著,感覺怎么都解釋不清,話還越說越亂,她整個人都急了,還覺得面紅耳燥的。
見狀,裴云婠立馬走上前,輕輕地拍了拍裴春花那雙粗糙蠟黃的手,“大姑,您別說了,我懂您的意思,但我也要告訴您,我從來沒覺得你們家會拖累我,也不覺得你們會占我們家的便宜。”
“咱們兩家親如一家,我為你們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我也只是想讓咱們兩家都過上好日子。”
“所以,您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負擔,只要我和我爹娘不覺得你們是得寸進尺,外面任何人就都沒權利這么說你們。”
“今日我說想您到裴記幫忙也并非要逼迫您,您愿意的話,裴記隨時歡迎您,若您仍然是選擇擺攤,我也還是當初的那句話,我尊重您的選擇。”
裴云婠這般說著,滿目真摯地看向裴春花。
裴春花發紅的眼眶瞬間就盈滿了淚水。
“婠丫頭,你真的是…”話到此處,裴春花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她喉頭脹痛,哽咽地哭了起來。
裴云婠無可奈何地輕輕拍著裴春花的手,“大姑,我來可不是為了故意要惹您哭的,要是我爹娘知道了,指不定得說我呢!求求您,別哭了好不好?”
說著,裴云婠嘟著小嘴,用一臉無辜又可憐的小表情看著裴春花。
裴春花瞧著裴云婠如此賣力地賣萌,終是“噗嗤”一笑,雨過天晴。
裴云婠這才松了口氣。
一旁的浮光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裴云婠還有這般煽情的本事,更沒想到裴云婠賣萌哄人的時候,如此…可愛!
裴云婠陪著裴春花又聊了一會,直到裴春花的眼淚都干了,也不再提先前之事,裴云婠才準備離開。
“婠丫頭,有件事…”裴春花在裴云婠離開前,又頗為不好意思地攔住了她。
“大姑,有事您直說。”
裴春花不好意思與裴云婠直視,索性就垂下頭,小聲說道:“是…是這樣的,前幾日那麻媒婆來找俺說道,說是有好幾戶人家都找她上俺家給你那兩個表哥說親。”
“俺…俺答應了那麻媒婆,這幾日就同她去那幾戶人家相看相看,俺想著婠丫頭你聰明又機靈,俺就…俺就想找你陪俺一塊去看看。”
父母長輩跟著媒婆上門相看適婚男女,是這遠近十里八鄉的規矩。
那些主動找媒婆上男方家里說親的,若是男方的家人有意,一般都是可以隨著媒婆去女方的家里去看一看的。
反之亦然。
“…”裴云婠這下就有些哭笑不得了,她將將滿十三歲,自己的終生大事都沒影兒,她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家,也還沒相看過人家,可謂是毫無經驗,她家大姑倒是信任起她來了?
這簡直就是對她的迷之信任啊!
“大姑,我是沒問題的,就是怕幫不上忙,要不我再把我娘也喊上,咱們仨一同去?”
裴云婠很是懷疑其實裴春花是想喊王氏一同去壯膽,卻又不好意思表明,因此才繞遠路先找了她。
畢竟帶她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家去別人家拋頭露面也是不大合適的,但有王氏在場,就又說得通一些了。
只是,裴云婠覺得自己娘,也就是王氏,其實也不是很有經驗的樣子啊…
“也…也行的…”裴春花沒有拒絕裴云婠的提議。
裴云婠因此更加斷定了自己的猜想。
翌日,裴春花沒有去擺攤,因為給兒子相看未來媳婦兒,比擺攤還要重要。
事關兩個兒子的終身大事,別說是讓裴春花少擺一天攤,就是少擺十天半個月,她都是愿意的。
裴云婠和王氏準備好鴛鴦雙湯底之后,就與裴春花一同出門了。
浮光也要跟著去,相看的隊伍就壯大到了四人。
等在大王橋上的麻媒婆見到多出來的三人,有些驚訝。
裴春花完美地解釋道:“俺帶俺娘家弟媳一道去看看,幫俺把把關。俺們不會趕車,就把俺大侄女和她的婢女也帶上了。”
其實,裴春花和王氏都是會趕牛車的。
能坐順風車,麻媒婆什么都沒說,她原先還以為是要走路去的呢!
裴春花和王氏原先也是打算走路去的,因為她們都覺得趕著自家的牛車去,太過于招搖,還有些顯擺的意思。
是裴云婠提議趕著牛車出門,說是省下了路上的時辰,就能多去幾家相看,最好是一天就能看完,也就不會過多耽誤賺銀子的時間。
裴春花和王氏當即就很是贊同了。
一行人去到的第一家,是大吉村的孫家。
孫家目前只有一位適齡待嫁的閨女,名叫孫香香,今年十五歲,上個月剛及笄。
孫香香只出來露了個面,甜甜地喚了裴春花一聲“嬸子”,就被她娘給喊下去了。
這第一面,裴春花瞧著還挺滿意。
面容清秀,聲音溫柔,有規矩有禮貌…
裴春花挑不出錯來。
而在孫香香走后,她的爹娘爺奶熱情且自來熟地與裴春花攀談。
反倒是使得裴春花招架不住,頻頻向王氏與裴云婠使眼色。
王氏硬著頭皮頂上去同孫香香的家人尷尬地聊著。
裴云婠則在一旁不動聲色地看著,思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