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村里炊煙裊裊。
余家和裴家除外。
余老婆子不準裴春花做飯,將糧食油鹽等都鎖了起來,說是今晚繼續到裴大柱家里吃飯。
裴春花懶得勸說,關起房門吃自己的,反正余多銀父子三人吃住都在木匠店,裴春花在家只需要管著自己一人的吃喝即可。
中午還剩幾個大肉包子,王氏全給裴春花了。
裴春花本來是準備留給余多銀父子三人,但他們傾心于素肉,對肉包子反而不動心了。
裴春花索性帶了回來,眼下正好給她填飽肚子。
余老婆子帶著余多金、裘氏,還有三個男娃娃去往村尾。
余年從田里回來,卻見家里冷鍋冷灶,連口涼白開都沒得喝。
裴春花聽到動靜打開房門往外瞧,見是余年回來,立馬轉身拿了兩個肉包子出來,“大侄子,你奶你爹他們出去了,這是中午的肉包子,你湊合著吃吧!”
余年接過肉包子,“謝謝嬸子。”
昨晚,余多金和裘氏帶著三個男娃娃在裘氏的娘家過夜,余老婆子和余多銀這一大家子又都去了裴大柱家里吃晚飯,獨留余年一個人在家面對冷鍋冷灶。
余老婆子其人,只要她不在家里,一定會將所有吃的,不管生熟,都會鎖起來。
好在昨晚裴春花還從裴大柱的家里端回來了一碗素面給余年,不然他又得餓肚子。
而余老婆子從裴大柱家里順走的吃食,卻是半點也不分給余年。
“沒事,快吃吧!吃完早些洗洗睡,明日還要干活呢!”裴春花說著,轉身進了廚房給余年燒水洗澡。
現下是田里莊稼瘋長的時候,下田勞作多半也是除草、施肥、灌溉等等。
余年和他爹余多金二人可以搞定,就沒讓余多銀父子三人回來幫忙。
余家有十來畝良田,農忙的時候,全家十歲以上的男丁都要下田里去干活。
先前去祿源縣哭喪正趕上了雙搶時節,剛把田里的一季莊稼收上來,還沒來得及種上二季莊稼,余老婆子急著要回娘家,就請了短工幫忙。
所以,哭喪種田兩不耽誤。
從祿源縣回來后,余多金和余年父子二人就負責田里接下來的活。
當然,主要是余年負責,他爹總會找到各種各樣的理由躲懶。
裴春花給余年燒了熱水,同他打了招呼,就進了自己屋。
她對于余年,也是格外疼惜,因為她在余年的身上,看到了裴大柱的影子。
余年和裴大柱有著類似的成長經歷,都是親娘生他們時難產,一出生就背負了“克母”的罵名,打小就要承受“有娘生沒娘養”的嘲笑與惡言惡語。
后來親爹再娶,有了后娘也就有了后爹。
不過,余年要比裴大柱幸運,因為他健健康康,還有個真心護他的爺爺。
已故的余老爺子對于余年這個嫡長孫,是非常疼愛的。
余多金在原配方氏故去之后,隔了十年才娶續弦,就是因為有余老爺子在上頭壓著。
余老爺子就是擔心余多金這個余年的親爹娶了續弦就變成后爹,因此勒令一定要等余年滿了十歲才可以再娶。
果不其然,余多金娶了裘氏就變成了余年的“后爹”。
而余老爺子也只護了余年十來年就撒手人寰了。
之后的余家,就是余老婆子作威作福,外加余多金和裘氏夫婦二人小人得志了。
***
裴大柱砍了竹子回來,又被余老婆子給堵上了。
“他大舅,俺大兒子今日才回來,也想來看看你家的宅子,他聽說你家婆娘做菜好吃,順道再來嘗嘗。”余老婆子連借口都懶得找個像樣的了。
裴大柱“呵呵”笑著,說了一句,“俺惹了媳婦兒不高興,她正同俺發脾氣呢!俺沒有鑰匙,進不去。”
聽聞,余老婆子眼中閃過精光,她覺得機會來了!
“什么?就你那媳婦還敢同你發脾氣,反了她了!”余老婆子露出一臉與裴大柱同仇敵愾、義憤填膺的表情,還擼起袖子,做出準備干架的陣勢。
“親家奶奶,您這話就說得不對了,俺媳婦怎么招您惹您了?您竟然這樣子咒她?”裴大柱露出一臉的不高興。
別人怎么罵他都行,但是,罵他媳婦兒,不可以!
若是以往,裴大柱出言反駁,余老婆子還會罵得更加歡暢,但今時不同往日。
裘氏很有眼力見地上前幫腔,“他大舅,您誤會了,俺娘不是這個意思。”
裘氏說話的同時,還拉了拉余老婆子的衣角。
會意的余老婆子心中暗道:糟糕!馬屁拍錯地方了!
“對對對!俺不是這個意思。”余老婆子立馬改了口。
裴大柱的臉色這才好看了幾分,他不善與人爭辯,見余老婆子示弱,他也不會再揪著不放,畢竟那是裴春花的婆婆。
“吱呀——”后門被人從里面打開,是在后院制作小竹杯的裴云婠聽到動靜前來開門。
裴云婠直接無視余老婆子等人,看向裴大柱道:“爹,我娘中暑了,她很不舒服,正在房里躺著呢!”
王氏先前同裴云婠一道在后院制作小竹杯,她根本沒有中暑,卻是聽得余老婆子在門外說的話,因此氣得不輕,這會兒正躺在床上生悶氣。
而中暑這個托詞,是裴云婠現編的。
“咋中暑了?沒事吧?”裴大柱丟了手里的竹子,快步往宅子里跑去。
余老婆子見狀,也趁機帶著余多金和裘氏還有幾個男娃娃跑進裴家院子里。
她熟門熟路,帶著一行人參觀宅子,好似她才是主人一般。
裴云婠也不阻攔,她將裴大柱丟下的竹子,扛進了后院,繼續制作小竹杯。
見到青磚灰瓦的大宅子,余多金和裘氏都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眼中閃過算計神色。
可當二人看到很多房間里都是空無一物時,又忍不住癟癟嘴。
余老婆子直接進了廚房,她今日帶來了余多金和裘氏,不愁搬不動東西。
“哎!奇怪哩!糧食呢?”看著空空如也的廚房,余老婆子一時間意外不已。
一定是王氏那賤人藏起來了!
余老婆子目露兇光,跑出廚房去找裴大柱。
前去找王氏的裴大柱吃了閉門羹,正站在正房外著急地喊著:“媳婦兒…媳婦兒…你倒是給俺開開門啊!”
“滾!”回應裴大柱的,只有一聲中氣十足的大吼。
裴大柱心中失落,卻也從這一聲吼里聽出來王氏應該是無礙,只是在生他的氣。
裴大柱頹然地坐在地上,開始認真地反思自己究竟做了啥事惹了自家媳婦兒不高興了…
在裴大柱的記憶中,這些年,王氏極少與他置氣,夫婦二人也極少紅臉吵嘴,那今日…
裴大柱胡亂地揉了揉頭,他想不到啊想不到!
這時,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裴大柱抬頭一看,見余老婆子風風火火跑來,他不解地問道:“親家奶奶,咋的啦?”
“你還問俺咋的啦?他大舅,這就是你們一家的不對了!明明家里有那么多的糧食,還藏起來,防著俺們是吧?”余老婆子指著裴大柱的鼻子,一臉的怒容。
“…”裴大柱被余老婆子吼得不明所以,“啥?俺們藏啥了?俺們又防啥了?”
“你你你!你還裝傻!”余老婆子只覺得裴大柱是油鹽不進,“你跟俺來瞅瞅。”
說著,就要去拉裴大柱的手。
裴大柱卻是避了一避,“親家奶奶,有什么說您說就是,拉拉扯扯不像話。”
余老婆子也意識到自己太過于激動了,她呼出幾口濁氣,緩了緩,才道:“他大舅,俺剛不是口渴嘛!就進你家廚房去喝水,結果看到你家昨日堆成山的糧食都不見了,還以為你家進賊了呢!”
余老婆子這拐過彎來的一句話,語氣和緩,不似先前的咄咄逼人。
裴大柱這才露出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是這事兒!親家奶奶,沒進賊,那些糧食都吃掉了。”
“啥?都吃掉了?咋這么能吃呢!”余老婆子先是驚訝,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勁,“那么多糧食,怎么可能都吃掉呢?”
“親家奶奶,俺不騙你,是真的吃完了。”裴大柱一本正經地解釋。
客人們吃掉了,那也是吃掉了啊!
裴大柱是個直腸子,有的時候是一根筋。
余老婆子不問他是誰吃掉的糧食,他自然也就意識不到要多回答一句。
因為王氏“中暑”了,裴云婠又在制作小竹杯的時候不小心“劃破了手”,裴大柱又不會做飯,因此,裴家的晚飯沒人來做。
妻女雙雙“有礙”,裴大柱失了魂似的憂心不已,也無心招待“客人”。
所以,余老婆子帶著余多金一大家子人來,連口水都沒喝到。
余老婆子還想要發作,但今日裴大柱看起來比昨日要冷漠兇悍許多,余老婆子反而忌憚了不少。
臨走前,余老婆子再次打了大野牛的主意。
可惜,余多金被大野牛的一個響鼻就嚇得差點尿了褲子。
余老婆子今日上門兒來的算計全數泡湯,只得帶著一大家子灰溜溜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