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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攔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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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程中,天低云黯,大雪又薅棉扯絮似的揚了起來。

  穆典可閉目坐在車里養精神,正半夢半醒神思混沌間,搖晃的車廂停了下來,隨后聽見常千佛與人招呼的聲音。

  “唐掌門。”

  江湖中大小門派不少,掌門姓唐的卻是寥寥可數。尤其這人常千佛還認識。

  穆典可探身掀開簾子,果見得十步開外,一身量高挑女子擁白氅直矗矗立著,眉目濃麗且冷淡,渾身散發一股生人勿近的氣勢。

  就差在腦門上寫上三個字——“不好惹”了。

  穆典可想自己從前約莫就是這模樣吧——可真是不討喜,真難為常千佛從成堆的千嬌百媚里將她給挑出來,“去哪,捎帶你一程?”

  “你往北,我往南。”唐寧說道。

  大街之上迎面而來,背向而去,顯然是不同路的,穆典可這話在她看來實在問得多余。

  穆典可皺了皺鼻子,還沒唐寧接話,常千佛笑著開口了,“前面沒兩步就到了,我先上去,你和唐姑娘許久未見,正好敘敘舊。”

  因向唐寧抱拳,“事冗人煩,有招待不周到的地方,還請唐掌門見諒。”

  說著翻身下馬,又跟安緹如交代了幾句,只帶著趙平,往對街一座被狂風亂雪糊得看不清匾額的三層小樓走去。

  此酒樓名為“饕食”,是洛陽本地食客所推崇的三大樓之一。

  晚些時候,常季禮要在這里設宴,招待的多是一些富商巨賈,不拘地域。在列的還有溫珩,宋舟遠這些江南一帶頗有名氣的糧商。單從名單上看,并沒什么玄機——眾賓千里赴婚宴,常家堡理所應當表現終重視。然而常紀海特意囑咐常千佛去露臉,就很難說沒有深意了。

  穆典可隱約猜到些,但也不十分確定。

  她原本也是不打算跟上去的。

  唐寧起先態度冷淡,常千佛一走,倒是毫不客氣地上了車,說道:“去白草灘。”

  白草灘在洛陽城南,顧名思義,是一片生滿白草的灘地。和常家堡入冬后白茫茫一片的北葦蕩不同,白草灘人跡罕至,除了草就只有草,是出了名的貧瘠荒涼之地。

  穆典可沒有窺探她人私隱的愛好,也不問唐寧去白草灘做什么,只讓霍岸調頭往南。

  倒是唐寧自己說了,“我正在煉一種毒,缺一味關鍵的草藥。”

  穆典可淡淡“哦”了聲。

  唐寧也不管她有沒有興趣,又道:“你那位小姑子是個高人,若不是受她啟發,我也沒這么快突破關隘,想到在藏養時節去找一味霜澆雪凍過的草藥,壓制毒與毒之間的撞克,以塞養崩,達事半功倍之效。醫毒同一源理,她若愿意花費心思在制毒上,必將是我此生之最大勁敵。”

  穆典可稍愕,旋即眉眼生笑,道:“千佛說過,單論藥理,素衣造詣猶在他之上。”

  她同自己這位小姑子也不過才見過短暫兩面,印象卻是極佳,又兼愛屋及烏的心思,語氣里難免帶出幾分驕傲。

  唐寧回了她一個白眼,“看你這幅不值錢的樣子。”

  穆典可興頭上讓唐寧噎了一噎,有心懟回去,想起唐寧給自己那封只寫了寥寥幾行的書信,又作罷了。

  一個人,該是多失望了,才會說出那樣的話。

  ——男人死了比活著好。

  原本,她為了替那個以為死去的男人報仇,苦心籌謀,冒九死一生的危險去刺殺當朝國相爺;為離他近一點,她穿上麻衣布鞋,去教一群不認識的小孩子讀書識字,用省下的糧食熬麥芽糖。

  家有珍寶,不該示于新貧之人。

  翻過最后一座山坡,前面就是白草灘了,混沌天幕下,一片衰草白茫茫接天。

  唐寧跳下車。

  穆典可從身后叫住了她。“多想想他的好。”她說道,“情斷不念其惡,不是要原諒誰,是不讓自己難堪。”

  唐寧覺得穆典可真的是跟從前很不一樣了,回首看了她一刻,稀罕地給了個笑臉,“這話你跟我說說也就罷,可別讓常千佛聽見了。”

  “你怎么還恩將仇報的?”穆典可蹙起眉頭。

  “對呀。”唐寧閃進比人還高的白草叢里,聲音里帶著得意,“我就是這么不識好歹的一個人,你別送我呀。”

  穆典可當時就有些后悔。

  這種悔意,在見到攔路的歆白歌之后又重了幾分。

  她知道歆白歌和穆滄平之間有個約定,在她出閣以前,不會向她尋仇。

  事實歆白歌也確實守信了,在她武功盡失,最容易得手的那段時日里,竟生生忍住了沒有出手。

  如今她新嫁,背靠著常家堡。有天下最好的大夫可療傷,有智慧的長輩引路,有不知幾何數的宗師大家可切磋。

  往后日子,無論心智能力還是武功修為,她都只會往高處攀爬,不會往下走了。

  歆白歌要殺她,今天確實是最有可能成功的一次。

  風雪狂,雪大如席。

  隔了半里地遠,穆典可看不清楚歆白歌的面容,但能估算出,她挽在臂彎里那把拂塵比上次在建康交手時至少長出了兩尺有半。

  生死決斗時,攻距遠一寸,勝算就多一分。但武器并非越長約好,尤其像拂塵這種軟兵,駕馭不住,反而會束縛住自己的手腳。

  歆白歌不是急功近利之人,從她兩次出手選擇的時機就能看出來。

  那么她敢用這么長的拂塵做武器,可見這兩年里,她的功夫確實突飛猛進了不少。

  霍岸紅纓槍在手,已成暴起進攻之勢。

  安緹如拔劍封住了穆典可周身容易遭受攻擊的位置。

  歆白歌有備而來,那么在這片雪地上,河道里,樹叢中,任何地方都可能潛藏有強大的敵人。

  穆門和天師道,沒有哪一個是可以小覷的。

  穆典可逆風朝歆白歌走去,對面白衣女子被風長發亂舞,依然肩背挺直,不改端嚴步態。

  相隔四尺,歆白歌收住了腳。

  “我跟你打,一戰定生死。”女子容色平靜,完全看不出是來尋仇的,“我和公爹有約定,叔父和穆門都不會出手,只制約。”

  意思就是說,只要霍岸和安緹如出手了,歆卬的天師道以及她手下的殺手隨時都可以介入。

  “好。”穆典可應道,抬手向身后比了禁止行動的手勢。

  “你先。”

  歆白歌再無話,一抬眼,棕紅色拂塵疾突如刺,瞬息至穆典可眉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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