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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張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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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場起于午時的雪,一下起來就沒完沒了了。

  天地混沌得像一鍋攪動的白粥。

  站在霍岸和安緹如的位置,完全看不清戰斗的情形,只能從二人的進退的身形判斷出穆典可一直處于下風。經行處炸開一個接一個深坑。

  想那拂塵一截馬尾,何其柔軟,一擊之下竟有如此威能,且收放如電,密集如鼓,歆白歌本人的腕力以及與拂塵的合而為一簡直到了恐怖的程度。

  碎瓊和泥亂飛,連成黃白交加的雨。

  穆典可在泥點中穿行。

  到目前為止,她仍然沒有打算還擊。

  ——歆白歌一開場就亮出了足夠驚艷的實力,但這絕對不是她的全部手段。

  如歆白歌所說,穆滄平只給了她一次與自己公平決斗的機會。也就是說,這一次歆白歌如果輸了,再想要報仇,第一個要面對的人不是自己,而是穆滄平這座難以逾越的大山。

  這種情況下,歆白歌敢攔路與她單打獨斗,必然有足夠過硬的殺招,使她自信可以戰勝自己。

  棕紅拂塵如一條氣勢咄咄的響蛇尾,甩出噼啪聲巨響,再度迎面襲來。

  周遭風雪遭強力擠壓,發出尖利的嘯聲,砭人如針。

  風流,雪渦,在來自塵柄的道家罡氣的操縱下,你中有我,彼此不分,最后融合成一股可劈山裂石的力量,以閃電速直擊穆典可眉心。

  再落空。

  負手站在枯柳樹下的歆卬此時發出了第一聲嘆息。

  從歆白歌目前所發動的攻勢來看,就算他這個師父兼叔叔親自上陣,也未見得能全須全尾地脫身。

  可穆典可居然直到此時,仍處于只守不攻的狀態。

  與對其他子侄的放任自流不同,歆卬對自己這個天資聰穎的大侄女從來都是寄予厚望的,并一直以來頗以她為驕傲。

  此次決斗,他不能夠參與,但該做的功課一樣沒少。

  他搜集了穆典可所有能搜集到的戰斗資料,一場場挑燈剖析下來。細到每一次出手,如何攻擊,如何防御,反復推敲調整,制定出自以為完美到無可挑剔的計劃。

  但現在,他已然沒有開局時那般自信了。

  作為一個名副其實的戰斗天才,穆典可正在逐一發掘歆白歌的破綻,而她如今的實力,歆白歌一無所知。

  擊空了的拂塵漩起一股強烈的渦流,挾風裹雪,猛烈地砸向地面。

  無多差別的招式,同樣是落空,然而這一次,拂塵砸向地面,并沒有像之前那樣在雪地上轟出一個深坑。

  一剎那里拂塵上的罡氣盡斂。

  原本絞成一股的馬尾散作千絲萬縷,如破土而出的萬千莖藤,以勢要參天的氣勢,觸地即起,飆指蒼穹。

  如果穆典可還是像之前那樣以守為攻,堪堪防御,那么在她躲過歆白歌猝然發力的一鞭之后,橫滾撤退,必將被這些平地生出的附有強勁罡氣的馬尾刺得千瘡百孔。

  偏這一次,她沒有退。

  她的腰肢似要比歆白歌手中那柄拂塵還要柔軟,貼合氣流輕輕一蕩,便搶在紅絲彈起之前飄了開去。

  歆白歌這才恍然穆典可剛剛俯仰躲避時略顯鈍感的動作,其實是在暗中蓄力。

  此時,她便借著那一蹬之力,以足帶腿,以腿帶腰,將自己拋進了打斗掀起的黃白霧中。

  等歆白歌聽到細微的破風聲,一只素手已破風雪來到眼前。

  歆白歌既知穆典可用意,當然不會不防,拂塵一卷,迅速撤力退回。然還是晚了一步。

  那只手如春風中起伏的柳葉一般,貼上她的小臂輕輕一掃,歆白歌頓感一陣刺骨鉆髓的劇痛,好似筋絡從血肉中生生扯離了。

  她的手劇烈一顫,拂塵險些落地,急急換手執柄,錯步成守勢。

  她的臉比雪還要白,額頭鬢角盡是汗珠。

  穆典可沒有趁勝追擊,一拂袖,飄飄然向后落走,立定在方遠十丈唯一一塊沒有被泥點沾染的雪地上。

  歆卬發出了第二聲嘆息。

  局外人觀局中勢格外分明:其一,穆典可身懷定然某種不知名的上乘輕功,要么她沒有盡全力,要么就是把歆白歌當成了一塊磨刀石,以戰養功;其二,她的指掌功夫已經有了相當造詣,在歆白歌如此步步緊逼的情況下,她仍然不到非要亮出穆家劍的地步。

  第三點,也是最可怕的一點,她能看穿歆白歌的戰術。

  “我知道你還有殺手锏。”

  穆典可看著對面喘息未平的歆白歌,說道,“但我還知道,剛剛那一擊,消耗了你太多的精神力。沒有重創我,接下來起碼在二十招內,你難挽頹勢。而你為引我入甕,從一開始選用了猛烈進攻的打法,暴露出太多破綻。”

  她認真看了歆白歌一眼,“你在我手下走不過二十招。”

  走不過二十招,也就意味著,再多的殺招,都沒有機會使出。

  歆白歌知道穆典可沒有說假話。她的確一貫表現得張狂,但一向也狂得有理有據。

  “我還是想試一試。”

  穆典可點點頭,她明白歆白歌的堅持。換作是她,面對殺害自己妹妹的仇人,也不會未盡全力就說放棄。

  她沉氣丹田,側頸叫了聲:“劍!”

  安緹如應聲將手中劍拋了過來。

  歆白歌抖開拂塵,一把馬尾潑潑然散開,如紅湯,如赤云,向拔地而起的穆典可腰上漫去。

  穆典可握住了劍,足尖憑空畫圓,帶動手中劍揮了出去。快極,慢極。

  說快,是因為那劍一去一回,眼前落雪還在原來的位置。

  說慢,是因為那劍走得平平,招式軌跡一覽無余,沒有任何可稱道的技巧可言。

  有一天夜里,歆白歌練功疲乏至極,踱步至院中,看到了兩朵浮在水面上的并蒂蓮花,靈犀忽至,悟到了這一式“雙生花”。

  水中生出雙花,拂塵一分為二:一股堅如鋼釬,一股柔若長練,因其優越的長度,分攻上下,令人首尾不相顧,難以招架。

  然而穆典可一劍破之。

  鋼釬寸寸斷,赤練成齏粉。歆白歌在極度錯愕間,看見穆典可的身體翻身一旋,身體擰成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幾乎要折斷的姿勢,右手握劍,左手反托于項頂之上,掌中一只灰雀,奮力撲騰,卻怎么也飛不起來。

  歆白歌明白這其中的關竅:指掌功夫過硬的人,能在毫微之間卸力化力,鳥落掌中飛不起,便是因為雙足無法借力。

  穆子衿和常千佛俱是個中高手,穆典可能習得此技并不奇怪。她厲害就厲害在能在戰斗之時一心兩用,一手出劍,一手出掌。兩手都出色。

  ——這才是真正的“雙生花”。

  落雪越積越厚,枯枝不堪承受,“咔嚓”一聲折斷。第三聲嘆息從歆卬喉嚨里逸了出來。

  穆典可攤開手掌,重獲自由的灰雀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穆典可也飛了起來。

  遠處高坡上站了一個人,若隱若現風雪中,眼力稍差一點的人當很難留意到。

  從戰斗起,那人就一直站在那里,風狂雪大撼不動,淵渟岳峙一般。他始終平靜,目視著那一人一劍,以一種極其悍銳的姿態,勇猛無匹地突至跟前。然后,他抬了一下手腕,劍出鞘。

  穆典可手中利劍“叮”一聲,撞上一把橫置的長劍,嗡嗡亂顫,再難寸進。

  此時,被鉸碎的拂塵剛剛在雪地上抹下第一縷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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