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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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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不把話說清楚,徐攸南不大可能同他說實話,常千佛只好道:“我之前給宮主把脈時,發現他中有慢毒。”

  徐攸南眼微瞇,迅速從常千佛的話里接收到不同尋常的信號:“你是說,他不肯告訴你這個投毒的人是誰?”

  “…也可以這么說。”

  千羽也許是不想說,也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如果沒有后來的事,他大可以在回到明宮后,自己將此事查清了解了。

  偏遭此厄。

  事情只能不如他愿地被翻出水面了。

  常千佛說道:“從宮主腕脈呈現的跡象來看,初次中毒可以追溯到兩年以前了,兩年間他遭人不定期地間斷投毒,總共約莫有七八回。”

  “什么毒?怎么投法?”徐攸南越發覺得奇。

  “你得告訴我,他是否留下什么話?”

  徐攸南笑著搖頭:“你是怕千羽不肯讓你查此事?實話告訴你,他留了一個人名,我還正琢磨著要從哪里下手。此事或牽扯到明宮里一個地位不輕的人,你不告訴我,我可能一頭莽撞地把浪花翻得更大。”

  不得不說,徐攸南真是個心思洞明的人,交鋒一度,就敏銳地察出常千佛不愿說的原因。

  無非此事關系到千羽的私隱。

  私隱嘛,說來說去無非那么幾樣,與他猜測的恐怕差不離了。

  “此毒名為‘半仙’。”

  常千佛還是妥協了,說道:“毒入肌體以后,隨血行上腦,黏纏人體生成的濁廢之物滯留其中,久而久之,造成顱內淤塞。

  起初癥狀并不顯,中毒之人只會偶感腿腳酸麻,即刻就消,大多數人都不會留意;再后來,雙臂開始出現同樣癥狀,四肢不聽調喚,行動不靈;等積廢將血管完全堵塞,兩條腿就會失去知覺,終身不能站起,故而又稱‘斷腿仙’。”

  徐攸南似笑非笑:“你還沒有告訴我,怎么個投毒法?”

  常千佛默了有頃,道:“須得有一女子先中毒,與之肌夫相親。”

  無怪乎常千佛支支吾吾,還特地等穆典可睡下以后才來找他。

  攸南兩手交握,食指徐徐敲著腕骨,笑:“這個投毒的法子…倒是新奇啊。”

  世上有許多癡人,有情癡、武癡、匠癡,各種癡,千羽則是那一類癡于殺人之道的。已過不惑之年,依舊無心成家立室。

  但你若讓他一個身強力健的壯年男子天天做著和尚,恐怕也不怎么人道。

  千羽這個人最怕麻煩,暗地里藏個相好,隔三差五還得去哄哄,這種事他是不肯做的。多半是柳巷煙花,一夜露水,是胡起在替他打點著。

  叫人用這種方式下了毒,想想還真是憋屈。

  徐攸南點著手指,把今日發生的事細細在腦中篩了一遍,心中大概有了主意,因問常千佛:“還沒跟小四兒說吧?”

  “不必跟她說。”

  千羽如何對待男女是,那是他自己的生活態度;他一路追隨護穆典可北上,那是師對徒的情分。

  這兩件事是分開的,沒必要混淆一談。

  徐攸南笑了:“其實這事吧,真沒必要瞞著她,揪暗鬼小四兒比我拿手。回頭我還得借她手底下的人一用呢。”

  “我只是不想壞了她對師父的印象。”常千佛說道。

  徐攸南像聽了個笑話:“你當她不知道啊?”只是笑著笑著,笑容就斂了,目中不再有調侃,幽幽深邃,像一口積了數萬年沉渣的濁井。

  “…其實她一開始,并沒有這么嚴重。”

  徐攸南倚著門,凝望著天邊如輪月盤,徐徐開口說道:“以她這等的姿容,能免于難,相比起長樂宮的其她女孩子,已是幸運了太多。小六諸多對不住她的地方,但是在這件事上,他們母子,是拼了自己的命在護她。”

  “然則小四兒性子太剛,心魔已種,即使后來再也沒有發生過那樣的事,她也如驚弓之鳥,與人相交,處處存著十二分的戒心。

  她是圣女,統御手下,情報上的事不可能不操心。而涉人私隱,總會有這樣那樣的污糟事,這心魔也滋養得越發盛,以至于后來,竟如惡臭厭穢一般,對于想親近她的男子唯恐避之不及。”

  “你知道吧,她有惡陽癥?”徐攸南抬起頭來問道。

  這話原也多余。

  他當人知道常千佛知道,常千佛也知道他知自己知道,但他就是想問一問。

  徐攸南少有這么認真的時候。

  他用這樣的表情,這樣的語氣,說著這樣的話,看著就像一個憐子甚深的長輩,但常千佛知道沒有這么簡單。

  穆典可說過,徐攸南這個人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你永遠弄不清楚他說的話,那一句是真的,那一句是假的。

  他跟你動情的時候,就是有所圖的時候。

  但是常千佛希望徐攸南說下去。

  在他缺席的那些年里,是徐攸南一直在伴著穆典可成長,知她所苦,解她之痛。徐攸南提到的這些舊辛,是他一直想去挖掘但從來提都不敢同穆典可提起的事,他想不到還可以向誰去打聽。

  “在四物齋,我第一次唐突,握了她的手腕。那時,就有些懷疑。”

  常千佛劍眉擰得重,眉心擠出一個倒川字:“…后來就是在云家莊,我看得出她當時想殺我,但克制住了。”

  “她絕少有能克制的時候。”徐攸南嘆息說道:“你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一直篤信她的心在你身上吧?”

  “還有長老的暗示。”常千佛照實說道。

  現在想起來,穆典可那時何等決絕,是一點希望都沒有給過他。

  撇開屢次撂下的狠話不說,她那時還有一個名義上的未婚夫,郎艷獨絕,且青梅竹馬。

  若非徐攸南幾次三番向自己暗示,穆典可與金雁塵兩人不睦,他還真沒狂到那份上:屢次遭拒,還屢屢地覺得穆典可就是在說謊,她心儀的就是自個兒。

  “舉手之勞。”

  徐攸南笑道:“飲劍臺下面,常公子真可謂讓老朽刮目相看。那時我就知,若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能把她從爛泥沼里拉出來,一定非你莫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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