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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師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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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典可耳根子燙紅,不想讓徐攸南瞧見了,遂將剩下半邊臉又往常千佛身后隱了隱。

  常千佛倒是坦然受了,說道“有勞長老親自接應了。”

  語畢一拳砸出。

  要說徐攸南也是個人精,居然早就防著常千佛有這一手,身子遽然后仰,足尖拖地,往后一滑數尺,愣是將這又疾又猛的一記拳給躲了過去。

  “沖冠一怒為紅顏啊,”徐攸南闊袖臨風,高高踮足站著,笑得十足挑釁“常公子好氣性。”

  穆典可人都懵了,慌不迭拖住正要追出去的常千佛,聽徐攸南還在那煽風點火,一怒喝道“你給我閉嘴!”

  即調轉槍頭對準常千佛“你跟他這號人計較什么呀?他嘴欠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手指隔衣覆著常千佛昨日里叫穆滄平刺出來的傷口,既是不敢用力,眾目睽睽又不好揭開衣服來驗看傷口,氣急心疼,將他推攘一把“你不疼的啊?”

  常千佛當然疼。

  穆滄平的劍利,刺出傷口扁平而薄,不會像其它劍傷動輒血流不止,但是傷口深,一經扯動,可謂是疼進了髓,頃刻額頭上已冒出冷汗。

  仍自盯著徐攸南看,晦暗不明的眸子里翻著騰騰怒意。

  “這事怪不著我,”徐攸南攤手道“主意是她自個兒拿的,引氣訣是你二叔給的。我就是個跑腿的。”

  常千佛哪里會信他,“我二叔那里我自會去要說法,你也脫不了干系。”

  穆典可這才遲鈍地明悟了原來常千佛還牢記著她給金雁塵渡氣引毒的事!

  這些日子以來來,兩人嬉皮笑鬧,全無芥蒂,她還以為他早就忘了。

  想到這里,不免心虛,將螓首垂下。

  倒是一向寡言的良慶開了口“眼下還有要事在身,依屬下之見,公子爺不如此事放一放,恩怨容后再斷。”

  轉向徐攸南,做了請的動作“煩請徐長老帶路。”

  良慶給了臺階,雙方當然順著下了。

  常千佛雖然氣恨,也不是不顧大局之人,既是來相助友之的,傷了徐攸南,難免旁生枝節。

  那件事實在叫他怕得很、惱得很,余怒未消,掙了兩下,臂膀叫穆典可死死抱著,也就作罷。

  徐攸南是那個要挨打的人,當然躥得快,一眨眼就上了十余級臺階,站在高處沖幾人搖手“各位貴客請隨我來。”

  穆典可看徐攸南做作的樣子就惱火,但此時氣氛緊張,她也不敢有所動作,只一步不落地緊跟著常千佛,生怕他一沖動又打起來。

  幾人順著蜿蜒的石道往上攀走,轉過半道山體,良慶忽然停下來,駐足往回望去。

  此時月已行至中天。

  直插在山腰上的一整面的黑色石壁反著冷白月光,斑斑駁駁的,像一面陷在黏稠墨料里的鏡子,染了厚薄不勻的墨漬,或明或晦,駁雜不一。

  鏡子中央有一道豎向的裂痕,線條異乎尋常地筆直清晰。

  仔細看清,卻是山體里開了一道縫,將將是一人肩寬,月光照進出不來,便在平滑如鏡的錚亮石壁上顯出一道深黑的墨線。

  而在最初三人迎著那面石壁走過去的時候,并沒有看見這道裂縫。

  乃是因為,其時月踞西天,并未升至高位。幾人向西而行,背著月的一整面石壁無光黯淡,看不分明,自然就瞧不出還有一條裂縫的存在。

  徐攸南正是利用這一點,早早地藏身石壁,只等著幾人走近,突然從石縫里飄出來嚇人。

  良慶想通了原委,即掉頭繼續上行。

  他生就一張嚴肅臉,不茍言笑慣了的,所以穆典可也從良慶臉上看不出什么,只是覺得很丟人。

  得有多無聊的人,才會想到干這種事,偏那人她還認識,還關系匪淺。

  大約是因為常千佛這個公認的好脾氣罕見發了怒,接下來這一路,幾人都好識相地保持了沉默。

  只是穆典可越走越覺得不對勁那可是徐攸南啊。他老人家嘴皮子興起,什么時候管過別人的心情。

  徐攸南一沉默,那準就沒好事。

  入口是一個開在梯道盡頭的極狹洞口,左右延展開去,是長長望不到盡頭的石壘。

  幾個明宮弟子執著弓,在石壘上來回巡走,看見穆典可一行遠遠來,即恭敬地彎腰執禮。

  從前識得穆典可的明宮弟子倒不多,然自入中原,她需頻繁地拋頭露面,也不能如往常那樣戴笠披紗,各宮弟子多對她的樣貌已不陌生了。

  穆典可點點頭,率先穿洞入了。

  徐攸南垂手候立在門洞邊,等穆典可完全進了,才一彎腰跟上。

  在下手們面前,他一向將這些虛禮做得很足。

  石壘后面的景象與山中其它地方大不相同。雖說也是石碓怪立,斗大亂石滿地滾,但畢竟有了花,有樹,也就有了富有生命氣息的鳴蟲棲鳥。

  穆典可眼尖,一看到了隱在樹后的白色幡子。

  徐攸南此時已頓足轉身,看著穆典可正色道“小四兒,千羽走了。”

  說起來,穆典可覺得自己是個頂頂無情的人。

  與千羽做了好幾年的師徒,其實并沒有什么情分。

  是后來回了中原,遇著常千佛,又一起經歷了那么多事,一顆石頭般冷硬的心始捂得暖軟了些,才漸重拾一些人世間的人情滋味。

  會惻隱,會留戀,也學會感恩。

  師徒之間不再只是冷冰冰的授技與學藝,開始變得融洽與溫暖起來,偏在這時候,千羽就猝不及防地走了。

  見了最后一面,她親自拿過懸在床尾的白布,將千羽的頭面蓋了,獨自一人又默默地在床頭坐了一會,起身走出去。

  見常千佛還在門口站著,她抬起袖子將眼睛擦了擦。

  擦也擦不凈,眼睫毛濕黏黏地膠成一條條。常千佛一言不發地張開手,她投了進去,眼眶紅紅地抱住他,亦不說話。

  兩人相擁立在夜間略有些蕭涼的山風里,久久地,穆典可終于哽了一聲。

  安頓穆典可睡著以后,常千佛動身去找了徐攸南。

  “留了什么話?”

  甫一拉開門,徐攸南還以為常千佛是來找自己打架的,聽他問起千羽臨終事,不由得深感訝異,“常公子何以有此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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