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凌若以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著眼前這位周安平。從他身上,感受不到一絲先前的傲氣和蠻橫。
裝的?
也不大像。
長劍鋒利,劍身閃著森光,在冰天雪地之下變得更加寒冷,尤其是劍與皮膚親密碰觸時,冰涼之余再添幾分刺入生命的恐懼。
“敢問姑…姑娘…可是我有冒犯?”
周安平斜著眼睛看看抵在脖子附近的劍,又小心翼翼的看著近在咫尺的紅衣少女。她周身散發出的清冷,與此地長久不變的雪日融為一體,或者更甚。
“王富貴究竟是你什么人,不要隱瞞,否則我讓你腦袋分家!”
“我真的不認識什么王富貴啊…”
“也不認識我?”
凌若將長劍向外挪移一寸,給了對方些許活動空間。
只有對方的生命完全捏在自己手上,才是最穩妥的。她可不想因三言兩語或者拙劣演技被欺騙而讓他鉆了空子。
未免再滿大街喊叫,到那時她可就只能把周安平殺掉了。
凌若握劍的手忽然一緊,思來想去,她似乎還沒有殺過人。
誰知周安平竟然有些臉紅,說話變得更加結巴,“姑…姑娘此般貌美,哪…哪可能是我…這…這種粗人能…能認識的?”
“從未見過我?”
周安平剛想搖頭,感覺到冰冷鋒利的劍,改成拼命的左右轉著眼珠。
那可就有些奇怪。
一個人是怎樣能在一夜之間被遺忘?
這條鮮活的人命在幾夜前還與她為了“美人”發生口角,沒想到隔夜就死了。現在更有趣,為他聲討的好兄弟根本不記得了。
昨夜輾轉反側夜不能寐,今日一大早便出門探查,得到的結果竟然是周安平失憶了。
這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究竟是誰在幕后偷看她,關注她,玩弄她?
一路走來,多個案情環環相扣,仿佛早就被人安排好了一般。
凌若甚至猜想在這些事情背后,有一個幕后黑手在故意指引。只是看不懂對方緣何將她一個初入江湖的黃毛丫頭作為穿針的線。
少女盯著周安平,狹長的雙眸看著比以往更加凌厲。但見朱唇輕啟,似是在叨念什么。不過片刻,數道黃符從衣袖中飛出,將眼前的人密密包圍。
周安平怕極了,縱使冰天雪地,額間亦有冷汗直流。
順著皮膚滑落到眼睛附近,短小的睫毛承載不住汗珠的重量,整顆墜入眼中。
又蜇、又痛、又癢。
可是他卻不敢眨眼,而是費盡全力的瞪大雙目,生怕一個恍神,命就沒了。
如此貌美的姑娘,緣何這般兇悍。
還來不及多做思考,周遭的黃符開始發出妖冶的幽紫色微茫。雙眼開始渙散,眼瞳中聚焦的紅衣少女變得模糊。因恐懼而怒張的雙眼失去神采,瞳孔慢慢變小,眼皮逐漸闔上。
“咣當”,身體順著門框倒下。
凌若施了一道術法,將周安平的身體挪到房屋內。
淡淡的看了一眼,確認只是熟睡后,便立刻動身離開。
她必須立刻見到冀北陽,告訴他一切恐怕只是圈套。
可是冀北陽在哪…
回到破落宅院的凌若滿臉落寞,他是繼羅肆至之后,也離開了嗎?
“主人…”
“唷,高徒小丫頭,今兒個起這么早!”
聞言,少女狀似嗔怒道,“都什么時辰了,還早。”
聲音有些顫抖,似乎剛剛哭過。
“這不是去探查死因,早日還我們清白嘛!”
冀北陽咧嘴一笑,露出整齊的牙齒。
“那你怎么也不提前說聲,害我主人擔心。”小雪從懷中跳到地面,變成少年模樣指著冀北陽不滿道。
“哎哎哎,你這么說可就不合適了啊。”
冀北陽揚起臉,雙手抱懷著說道,“昨晚也不只是誰先不告而別!原本在我手上…”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還未說完,冀北陽發現凌若的臉色愈加難堪,忽然住口。
氣氛登時尷尬,原本剛有恢復往日輕聲曼語的架勢,到此刻戛然而止。
片晌過后,冀北陽嘆了口氣,語氣極為深沉,“小丫頭,人生的路就是這樣,走走停停、人來人往,等經歷的多了,也就看淡了。”
凌若點點頭,道理她都明白。
只是,她與師侄之間的很多事都還沒有掰哧清楚,還不想立刻看淡。
“不用擔心我,不過是許多問題還沒看透罷了。”
“看不透,就不要看透唄,你又不是要出家當尼姑,萬事看破多無趣。”
“噗,出家當尼姑,這種話也就你能說得出來!”
說這話時,凌若竟然笑了。
可這一笑更是讓冀北陽看不明白,絞盡腦汁的安慰人不好使,怎么隨口胡侃反倒成功了呢?
“先別管我了”,少女忽然正色,“先說說你有何發現?”
“沒。”對方做了一個攤手的動作,表示他很無奈。
“呀,那就說說我的發現吧。”少女清冷的嗓音之中帶著些許雀躍。
凌若召出乾坤囊,從中取出一枚小巧精致的紫砂壺,往里撒了幾粒深色的小團粒后,再掀開蓋子舀取院中最上層的積雪,隨后拿回屋內。
“剛才我去挾持周安平,你猜猜發生了啥?”
看著忽然從衣袖中抽出一張符咒念念有詞的凌若,冀北陽更懵了。不假思索的回了一個字,“啥?”
凌若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擺弄她手中的小壺。方才墊在壺底的符咒忽然化為一道火焰,未幾,空氣中傳來一股淡淡茶香。
“用火直接喊我不就得了,煮個茶勞什子搞這般麻煩。”冀北陽的指尖冒出一團火焰,隨即被吹滅。又冒出,再吹滅,如此仿佛循環,似是在證明他爐火純青的馭火術法。
見狀,少女撇了撇嘴。
身高八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司南真人愛徒,此刻怎么看都像是個頑皮的大男孩。
“烹好了。”
又取出三枚茶杯擺在桌上,倒至七分滿后,推到冀北陽手邊,“嘗嘗,聽說是上好紅茶。”
“哦哦。”
“小雪也來。”
不多會,方才凄清寒冷的破門廳,因為他們三人的存在,變得有了些煙火氣。
“欸等等”,冀北陽似乎剛反應過來,“你剛才說什么,挾持?高徒小丫頭何時學會此等…”本想說拙劣手段,又擔心說出來會傷人心。
未料想凌若卻是一副討夸的模樣,滿是期待的看著他,“怎么樣,厲害吧!”
“嗯…厲害…厲害。”
這一刻,已成年良久的大高個忽然覺得他再一次成長了。并非江湖險惡,而是人世艱辛,比如對裝瘋賣傻、口是心非的更深一層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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