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縣城距離靈槐觀有一百三十余里,快馬加鞭,一日即到。
尹金收到顧朝陽和楊真的報案后,粗略了解了一下情況,也就派人前往縣衙報案,數十人的人命大案,別說青木鎮,哪怕是在清河縣,也不是小事情。
容不得半點怠慢。
報案那位是縣衙快班的捕快,常駐青木鎮,協助鎮長尹金收取賦稅,征發徭役,維護治安,有點類似于顧朝陽所在世界的鄉鎮派出所。
這個外號六斤的捕快從青木鎮出發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哪怕他快馬加鞭,仍然沒能在日落前趕到縣城,來到縣城城外時,天已經黑透了。
城門自然已經關閉。
一般情況下,城門一旦關閉也就不得打開。
這和顧朝陽所來的那個世界的古代王朝差不多,之所以晚上不開城門,是出于治安考慮,擔心被山賊盜匪闖入城池燒殺劫掠。
其實,在大魏,夜間不開城門還有另一個原因。
這個世界,存在所謂的妖魔鬼怪,世界壁壘充滿了蜘蛛網一般的裂縫,天地間,游蕩著無數怨靈,到了夜間,尤其嚴重。
這個世界,所有的城池都有著防護大陣,在建城的時候,就有著道門法師參與,在城墻的基石那里篆刻符文,埋下法器,勾勒符陣,日后,只需要在法陣的中心放入靈石,法陣也就能夠啟動,一旦運轉起來,便能把那些游蕩的靈焚燒鎮壓。
法陣的中心并不在縣衙,而是在道門駐地。
比如清河縣城的防護大陣,其中樞所在就在城內東南角的流云閣,位于閣內正中心的七層琉璃塔內,每個晚上,都有已經受箓的道士坐鎮。
整個清河縣,城內建筑都不得高于七層琉璃塔,縣衙也不例外。
夜間,一旦打開城門,原本運轉的法陣也就會停止運轉,要想再次啟動,除了要消耗大量靈石之外,還要花費半個時辰以上的時間。
這個漏洞太大了,萬一,有強大的靈趁機闖入城池,難免掀起災禍。
所以,哪怕六斤帶來的案情重大,需要連夜上報縣衙,這清河縣的城門也不可能為此而打開。
如果事情不是很重要的話,六斤多半就會在城外的客棧住上一晚,和這個世界大多數城池一樣,在城墻外還有著一些坊市,有著許多建筑。
畢竟,一個防護大陣需要的資源非常多,能保護的范圍有限,城池也就難以建得寬廣。
很多地方,城外的坊市面積要比城內要大上許多,清河縣也不例外。
六斤是縣衙捕快,是清河縣的本地人,交游廣闊,人脈很好,他和看門的大部分士卒都認識,雖然,那些人不可能為他打開城門,卻能為他行方便。
別說他有著公事,就算是因為私事想要進城,也不是做不到。
當他在城門下亮明了身份,又說有重大案情需要即刻上報縣衙之后,城墻上也就放下了一個吊籃,他坐進去之后,吊籃緩緩上升,把他拉了上去。
一刻鐘后,六斤的頂頭上司快班班頭被他從睡夢中叫醒。
兩刻鐘后,縣衙的刑房也就變得燈火通明起來,不時有人出入,步伐匆匆,人聲鼎沸。
不一會,刑曹帶著六斤來到了縣衙后院門口,有人進去通報之后,一個衣冠不整的中年人從后院走了出來,這中年人身材瘦長,四十來歲的樣子,留著一抹山羊胡須,看樣子,應該是已經睡下了,因為起得太急的原因,胡須沒有仔細打理過,也就頗為凌亂。
這人是清河縣縣令杜子騰的心腹幕僚,師爺吳自愚。
縣令是流官,并非當地人,要想治理政務,也就需要心腹輔助,故而,縣令上任很少孤身而來,大多帶著家人以及幕僚,幕僚中有刑名師爺,錢糧師爺。
哪怕是像隔壁渠縣張鳳年那樣精力充沛年富力強的青年縣令,也非孤身一人上任,也有著家人和心腹,也有著幕僚師爺相助。
吳自愚是杜子騰的同鄉,也是他的刑名師爺。
像這種并非公堂之上,刑曹若要向縣令匯報工作,須得先面見吳自愚,要吳自愚來判斷這事情是不是應該打擾縣令大人。
起初,他面色有些不耐。
后來,聽著六斤述說,他不自覺地抬起手,捋著下巴上的胡須,面色慢慢變得嚴肅起來,甚至,將心愛的胡須拔下了一根都沒有察覺。
然后,他就帶著刑曹和六斤進了后院。
穿過滿是花圃和綠蔭的院子,來到了一個角門前,刑曹和六斤也就站在門前等候,吳師爺孤身走了進去,沒多久,院內就有著燭光。
又過了一陣,吳師爺出現在兩人視線內,向他們招了招手。
就在宋青云在自家農莊面見手下的同時,常駐青木鎮的捕快六斤在縣衙后院拜見了縣令杜子騰,他跪在地上,用力地叩首,聽到了起身之后,方才站起來,躬著腰,誠惶誠恐地側身站立。
杜子騰也是一個中年人,看著比吳自愚要年輕。
其實,兩人年齡相等,本就是一個學院的學生,只是,杜子騰考上了進士,而吳自愚只考上了秀才,然后,也就卡在了鄉試那一關,沒辦法考中舉人。
如此,也就有了區別。
這會兒,他穿著常服,表情不怒而威。
轄地內出了幾十人的人命大案,尤其,涉及到了詭秘存在,對他來說,這是一個非常巨大的麻煩,要是不能順利解決…
他這一年的考績也就懸了!
雖然,從吳師爺那里已經聽了一遍事情始末,他還是讓六斤再說了一遍。
不過,六斤也是聽了尹金的吩咐,并沒有親自前去靈槐觀,所知也就不多,他也不敢添枝加葉,很快也就把事情講清楚了。
杜子騰沉吟了少許,開口說道。
“去把宋縣尉請來。“
他吩咐著一旁肅立的刑曹。
宋青嵐,清河縣縣尉,宋氏族長的弟弟,宋青云的二哥,九品官職,大魏朝廷的官員中最低的一個級別,然而,在清河縣,他說話卻比縣令杜子騰要管用得多。
清河宋,宋半城…
這些稱號并非浪得虛名。
大魏帝國的縣一級衙門,七品縣令是主官,除此之外,還有縣丞,縣尉,主簿等佐官。
其中,縣丞是副職,從七品,平時沒有主管的事務,但是,當縣令因故無法履行職責的時候,他便會代替縣令行使職權,負責一縣事務,有點像燈塔國的副總統。
主簿也是九品,負責縣內的錢糧行政等事務,相當于常務一職。
縣尉則負責治安,有點類似于政法高官兼武裝部長,這個職務說重要也重要,說不重要也不重要,主要看那個官員的背景如何,是不是在當地有著根基,要是是從外地調來的官員,自身又沒有什么手段,那么,也就是花架子一名,并沒有什么威信。
要是有著當地豪族背景,這個職位也就是如虎添翼。
第一時間,杜子騰就去請宋青嵐前來,因為他知道,如果這件事沒有宋家全力協助,很難處理妥當。
對他來說,真相不重要,能否抓到真兇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處理妥當,既能安撫好手下的那些人,讓民間沒有雜音,也能夠給上面一個交代…
等刑曹出去之后,他看了一眼六斤。
“你?”
六斤的腦袋更低了幾分。
“小人陸全。”
他低聲說道。
“陸全,你去跑一趟六扇門,把這事告知門頭孫大人…”
六斤點了點頭。
“大人,對孫大人可有吩咐?”
杜子騰皺了皺眉。
“你就把事情轉告給他,然后,回刑房待命!”
“是!”
應了一聲,六斤趴在地上,磕了個頭,然后,轉身出去了。
六扇門,在民間那些不明朝廷編制的草民眼里,不過是衙門的捕快。
然而,他們并不屬于快班,也不是壯班,更非馬快,也不受刑房管轄,縣一級的六扇門門頭有著從七品的官銜,和縣丞一個級別,而負責管理捕快的刑房主事刑曹卻是不入流的吏員。
六扇門位于縣衙內,卻是獨立機構。
他們直接歸州一級的六扇門管轄,平時,只是協助縣衙辦事。
很多時候,縣令也沒有權力指揮他們。
他們只負責大案要案,以及一些特殊的案件,并不管民間兇殺。
至于鐵鏡司,表面上,這是六扇門中的一個部門,實際上,鐵鏡司并不受六扇門管轄,很多時候,六扇門的人員反倒要聽從鐵鏡司之命,輔助其行事。
今天這個案件,自然要轉給六扇門。
至于,六扇門的決定…那就非杜子騰能夠干預了!
那兩人離開之后,杜子騰長嘆一聲,用鄉音一連罵了好幾聲,這時候,原本板著的那張臉也就跨了下來,肩背佝僂著,看上去,就像突然老了好幾歲。
“子騰兄,是不是派人通知一下流云閣?”
吳自愚在一旁提醒杜子騰。
“流云閣?”
杜子騰來回踱著步,面色有些遲疑。
“是啊,這事牽扯到那些東西,是要通知流云閣才行!”
不過,他很快搖搖頭,否定了自己。
”夜深了,真人們多半已經入睡,這時候叫醒他們,好像不太禮貌,還是…明日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