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過天青,陽光耀眼。
一群人站在靈槐觀前,望著前面的幾級臺階,臺階上半開著的觀門,踏足不前。
四月正午的陽光,雖然不如夏日那般暴烈,卻也有著暖意,站在陽光下,時間一長,額頭上多多少少還是要有些汗漬,并不是多么舒服的事情。
然而,此時陽光無遮掩地落下,落在眾人身上。
沒有一個人感受到了熱度,那看似燦爛的陽光其實是冰冷的。
當然,這只是他們的錯覺。
陽光并不冰冷,從靈槐觀內隨風飄出來的氣息才是冰冷的,冰寒的氣息壓制了陽光的溫度,讓眾人心中發寒,就像是站在九幽黃泉的門口,瑟瑟發抖。
尹金抖得比其他人厲害。
因為,他懂得東西比跟隨他前來的那些民壯要多很多。
現在是正午,一天中陽氣最盛的時候,居然如此的陰寒,這說明觀里面有著惡靈徘徊,還是那種非常兇的惡靈,別看他們人多勢眾,其實沒用。
“鎮長?”
民壯的領班低聲說了一句。
他扭過頭,有些疑惑地望著對方。
“兄弟們該怎么做,等您老人家吩咐呢?”
那人諂笑著,露出一口大黃牙。
原本的計劃是進入靈槐觀,保持案發現場,不許閑雜人等破壞,當然,對跟著他來的那些民壯來說,以上說的都是借口,他們其實是想撈上一筆。
既然,整個靈槐觀死得只剩下兩個少年,里面的那些財物也就?
此時,有主之物也是無主之物!
就好比顧朝陽來的那個世界,曾經有滿載水果的大貨車側翻,附近的鄉民一哄而上,將散落在地的水果哄搶回家,讓水果的主人欲哭無淚。
法不責眾,便是如此!
這個世界的鄉民素質比顧朝陽前來的那個世界更差,面對可能發財的機會,可想而知。
所以,哪怕明知道眼前的一切有些怪異,貪心作祟,那些民壯還是想要冒險進入靈槐觀,只是,他們需要鎮長尹金同意,如此,以后發生什么,大伙兒也就沒有責任。
對這些鄉民的想法,尹金心知肚明。
正常情況下,他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反正,損失的是靈槐觀,不過是順水人情!
現在,他卻不敢那樣做。
萬一?
“等一下,等縣里的老爺…”
“等?”
民壯頭目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
“是啊,等,你聽不懂人話?”
尹金轉過身,同樣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著那個家伙。
“所有人,不得擅入靈槐觀!”
等那人被迫移開視線,他掃視四周,視線在眾人臉上一一掠過。
“哦…”
那些家伙口不對心地應著,一臉的不情愿。
尹金鐵青著臉,多少有些氣急敗壞地吼道。
“你們這些蠢貨,懂個屁!靈槐觀是有法師老爺的,死了那么多人,法師老爺都死了,你們有幾條命啊!就敢硬著頭皮往里面闖,難道,你們沒有感覺嗎?”
他抬手指了指頭頂的天空。
“大中午的,那么大的太陽,冷成這樣子?”
聽他那樣一說,那些抱著發財念頭的民壯這才冷靜下來,他們轉過身,視線投向了一側,在一棵大松樹下,楊真和顧朝陽安靜地站在了那里,有著兩個壯漢看守著。
作為報案人,不但是目擊者,也是當事人,在案情沒有搞清楚之前,肯定是防范對象。
當然,尹金自己是沒有資格審案的,之前,他已經派人快馬向縣衙去報案,他們這群人不過是作為前哨,以保護現場的名義前來發財。
一開始,這些鄉民是不在乎顧朝陽和楊真的。
在他們心目中,靈槐觀厲害的是羅道人,既然羅道人死了,也就沒有啥震懾力,觀里的那些財物,像顧朝陽和楊真這樣的少年是保不住的。
最終,都會落在某些大族手里。
比如觀里的地產,以及道觀名下的田地。
至于觀里的浮財,大伙兒多少也要分一杯羹,這就是和尚摸得,我禿子當然也摸得!
現在,情況不太對,顧朝陽和楊真也就有用處了。
干咳了兩聲,尹金向著楊真問道。
“楊道長,觀里究竟發生了什么?給大伙兒說說唄…”
當初,顧朝陽和楊真上門報案,因為不在自己的管轄范圍,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頭,尹金并未詢問具體的案情,而是直接派人向縣衙報案,然后,就帶著民壯前來靈槐觀。
如今,既然不敢擅入靈槐觀,為了不惹眾怒,于是,他開始問案了。
顧朝陽向前一步,左手豎在胸前,行了個道家人的禮節。
“道祖在上!”
他沉聲念誦。
“道祖在上!”
那些鄉人忙躬身行禮,齊聲念誦。
等眾人行過禮之后,顧朝陽環視眾人,略略帶著悲痛的表情,輕聲說道。
“我師兄說話不怎么方便,就讓小道來說一下吧…”
于是,他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
從羅道人給他做驅鬼法事開始,一直講到昨夜有強人夜入靈槐觀,整個故事被他講述得蕩氣回腸,有抑有揚,高*潮迭起。
讓一干聽眾隨著故事進展心潮起伏,有驚有喜,唏噓不已,沉浸在故事之中,難以自拔。
當然,顧朝陽肯定用了春秋筆法,掩埋了一些真相。
很多和自己有關的事情他做了隱瞞。
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他就把自己摘了出來。
在他的講述中,當那些強人闖進來的時候,他和楊真也就嚇到躲進了地窖,那些家伙應該是不小心揭開了封印,把觀里封印著的惡鬼放了出來。
多虧楊真師兄有著寶符護身,他們這才得以逃出靈槐觀。
至于那些闖入觀中的強人,應該一個不漏,全都死了吧?
“啊!”
鄉民們張大了嘴,回過頭,心有余悸地望著靈槐觀。
這時候,他們覺得身上更冷了,從觀內吹出來的陰寒之氣似乎更甚幾分。
打著寒顫,大伙兒下意識地往遠處退了幾步,生怕惡鬼從觀內沖了出來。
“放心,現在是正午時分,陽氣旺盛,觀內還有著封印,那些惡鬼是沒辦法從觀里跑出來的…只要大家不進入觀內,安全有保障。”
見大伙兒膽戰心驚,顧朝陽忙出聲安慰眾人。
“鎮長,我突然想起了,我家母豬今日便要生了,要是難產的話,我家婆姨啥都不會,別弄得一尸幾命,那就不太好了…要不,我就先走了?”
有人向尹金告假。
既然打不了浮財,情況又比較危險,自然是早走為妙。
“我白羊鎮的親家今天過生,差點忘了…”
“我…我…哎喲,腦殼疼,鎮長,我要回去看郎中…”
有人帶頭,自然有人跟進,一大堆人七嘴八舌地扯著各種荒誕的理由,想要腳底下抹油,一走了之。
“靜一靜!”
尹金大吼一聲。
“誰也不許走!”
他跳上一塊石頭,惡狠狠地盯著大家。
“今日行動,算徭役三天,誰要是擅離,也就是抗拒徭役,抗拒徭役的后果,大伙兒心里清楚哈…到時候,別怪我尹某人不給大伙兒面子!”
作為鎮長,他雖然一向笑臉對人,看上去沒有什么威信,但是,真正發起火來,那些民壯還是會害怕的,尹氏家族到底是一個家族,絕非那些屁民可以對抗的。
何況,民壯中也有著他的親信,有著尹家的自己人。
那些人也就七嘴八舌地勸著,打消了其他人偷偷離開的念頭。
當然,人心還是不定的。
誰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這群人決計會作鳥獸散。
”道長,有沒有什么辦法能夠對付觀里的惡鬼?”
尹金來到顧朝陽和楊真面前,朝著楊真躬身行禮。
“昨夜,事發倉促,黑暗對那惡鬼的實力有著增益,我這才和師兄逃離了靈槐觀…”
顧朝陽望著尹金,言辭懇切。
“師傅因為做法事反噬而死,后又有強人入觀,此事重大,須得報與官府,所以,師兄和我趕往了青木鎮,將此事告知了尹鎮長。”
隨后,他將視線投向了靈槐觀。
“至于,這觀內盤踞的惡鬼,若是放任不管,今夜子時陰氣最盛之時,極有可能沖破觀內封印,如此,便會游蕩在這方圓數十里,青木鎮也會受其之禍啊!”
“啊!”
聽了顧朝陽這番話,眾人傻了眼。
“道長,如何是好啊!“
”道長,可有辦法?”
有人跪倒在顧朝陽和楊真跟前,痛哭流涕。
“快,快上報縣衙,去流云閣請法師來鎮壓!”
“鎮長,耽擱不得啊!”
這是有人想要請縣里流云閣的道官前來驅鬼。
道門體系分為殿,院,館,閣,縣一級的道門機構也就是閣,清河縣有著流云閣,那里有著道官,只是,道官忙于修行,若非公家的事情,很少出手,哪怕是接受私人請托出手,價格也是不菲,比起羅道人這樣的野法師收費要昂貴數倍。
現在這情況,乃是公事。
若是有縣衙出面請托,或許能將道官請來。
“道祖在上!”
顧朝陽聲若洪鐘。
眾人紛紛住口,齊齊地望向他,眼神充滿哀切。
“諸位,但請放心,現在正是正午時分,陽氣旺盛,師兄和我之所以會和大伙兒一起前來,正是想要解決那惡鬼,此時,天時在我,并非沒有一戰之力!”
“多謝道長!”
有人感激涕零。
“道長,還是等流云閣來人可好?”
“萬一,爾等不敵?那如何是好啊!”
這是有人不相信顧朝陽和楊真。
“惡鬼今日便要突破封印,若要縣衙出面,請來流云閣的真仙,須得耽誤兩三日時間,鄉親們,遠水救不了近火啊!”
顧朝陽大聲說道。
于是,眾人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