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娥沒想到,父親不在時,嚴成錦會來府上拜訪,面色有些羞促:“嚴大人于父親有恩,這件新衣,當是清娥報答大人。”
“給小人吧,少爺不會穿的。”何能喜滋滋地將新衣接過來,在身上度了度。
跟著少爺來嚴府,得了一件新衣裳!
自當上官,少爺不吃別人送的吃食,也不穿別人送的衣裳,這些東西收下來,全是他的。
王府的王喚極為羨慕他,王喚是王越的車夫,來嚴府多了就熟了。
李清娥面色微微一動,欲言又止,聽爹爹說,嚴大人不吃別人送的吃食,也不穿別人送的衣物。
嚴成錦察覺到她的異樣,便對著何能道:“替本少爺收起來。”
李清娥面色有些羞紅道:“父親去了貢院,嚴大人若是找他,還請三日后再來。”
她還未出閣,與嚴成錦私下獨處太久,傳出去有辱名節。
李清娥是識禮之人,縱然想與嚴成錦長敘,可李東陽不在,終歸是不好。
嚴成錦點頭道:“本官就是看天寒了,來看看你。”
從李府出來,
何能面露喜色地抱著新衣,對嚴成錦道:“少爺,這衣服真好,正好小的明日穿。”
嚴成錦遞給他一個眼神,讓他自己體會。
何能瞬間懂了,面色蔫了似的道:“小的回去就幫少爺洗干凈,收起來。”
“嗯。”
嚴成錦有些欣慰。
三日過去,會試結束。
上朝時,嚴成錦沒看見李東陽,定然是在宮中大殿中閱卷。
這幾日,朝中大事多由劉健向陛下稟報。
西北修建的長城,已經有五百余里,從甘肅到嘉峪關,沿著邊陲的小鎮彎彎繞繞。
“陛下,保國公上疏請乞,回京城省親。”劉健抬頭望向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輕哼一聲,還記得他抗旨之事,道:“朕當初下了旨意,長城不修完,不許回京,他回京做什么!”
英國公張懋平日常呆在京營里,表弟派人送來疏奏,他才進宮上早朝。
“陛下,朱暉修繕長城也算有功,不如讓他回京城一趟?”
嚴成錦沉思片刻,道:“英國公所言甚是。”
劉健等人有些詫異,此子竟為朱暉求情。
他們不知道的是,嚴成錦只是想讓老爹回府一趟,做一次體檢罷了。
等陛下同意了,他就請乞讓老爹回京。
弘治皇帝陷入了沉思之中,此時,又有幾人替朱暉求情,讓陛下準許他回京城。
“就依英國公所言,許他在京城留兩日。”
張懋連忙跪在地上:“謝過陛下!”
正在這時,嚴成錦的聲音響起:“陛下,安定侯在邊陲戍守一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請準許,他回京城一趟。”
安定侯不就是你爹嗎?
百官們面色古怪,沒有吱聲。
弘治皇帝并未阻攔,道:“嗯,想來西北也是無事,讓他回來吧。”
“臣謝過陛下!”
嚴成錦微微躬身。
今日上朝他發現一個奇怪的事,周彧不見了,不知是不是跑到西北去了?
京城,坊間的大街小巷都在談論,這次的會元。
毫無疑問,又是南北之爭。
南方呼聲最高的是謝丕,北方呼聲最高的康海。
也有人說是宋景。
謝丕和宋景雖在北直隸參加鄉試,卻都是南方人,而康海則算是北方人。
嚴成錦的轎子在京城前門大街經過,聽到讀書人議論。
良鄉的藏書館,康海和謝丕因斗詩,在這里的名氣極大。
讀書人押了銀子,有買謝丕,也有買康海,唯獨宋景少有人下注。
“殿下不是說,宋景會奪得會元嗎?”
朱厚照笑著對嚴成錦道:“本宮相信宋景一定會奪得會元的。”
手卻很老實的把銀子押在謝丕上。
許多人壓謝丕,是因其是順天府的解元。
不過,這些人猜得不對。
史記載,謝丕今年落榜了,在弘治十八年才考上探花,父子鼎甲。
有可能奪得會元的人,是康海。
又或者是宋景。
嚴成錦聽聞,楊一清被派去西北平匪后,康海便沉郁不振。
康海同李夢陽一樣,都是楊一清的弟子。
“老高,本宮用小母馬跟你換點銀子?”朱厚照覺得有銀子不賺,可惜了。
明日一早,就會揭榜。
嚴成錦道:“殿下的小母馬,臣不感興趣,不過,臣勸殿下不要把銀子都押在謝丕上,否則…”
“否則如何?”朱厚照問道。
“否則…殿下要賣一年爆米花。”
朱厚照想了想,還是把銀子放了下去,就等明日張榜。
次日清晨,奉天殿,
天氣漸轉暖,早朝從暖閣換到了此處。
弘治皇帝正坐在御座上,注視著大臣,心情極好。
劉健微微躬身,道:“陛下,琉球中山王尚真派遣正義大夫程連來貢。”
嚴成錦心中微動,琉球很快又要不安生了。
王尚真此時向大明示好,不過是想到時候借兵,尋求庇護。
弘治皇帝嘴角噙著笑意,輕哼一聲道:“琉球又向我朝進貢了,也罷,回賜錦緞絲綢,鴻臚寺設宴款待,不失我朝禮數。”
“臣遵旨。”
見無大臣有事要奏,弘治皇帝便道:“朕記得不錯,今日便是張榜的日子吧,怎么還見李卿家?”
蕭敬小心翼翼道:“奴婢去催一催?”
弘治皇帝看見大殿外,露出半截腦袋,看見他后,又激靈地縮了回去。
嚴成錦觀察入微,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朱厚照趴在大殿門口。
定是昨日押了銀子,迫不及待來等紅榜。
“咳!”
弘治皇帝干咳一聲,大臣還以為他不舒服,紛紛勸諫他要保重龍體。
大殿外,朱厚照眼巴巴等著,左右張望。
正在這時,奉天殿外的廣庭,有個穿著緋紅官衣的人匆匆走來。
“來了,快去給本宮把紅榜截下來!”
劉瑾犯難了,道:“殿下,那是李大人。”
朱厚照聞言一縮,截李東陽的紅榜他不敢,在宮里,除了弘治皇帝,他最怕的就是內閣三位師傅,尤其是李東陽。
想了想,又覺得不對。
“怕什么,本宮于李師傅有恩,還幫他割過…”
“殿下!”
李東陽黑著臉,站在朱厚照身后,朱厚照忙把后面那截話咽下去,道:“李師傅,今科會元是不是謝丕?”
李東陽不理他,捧著抄錄的紅榜,大步走進殿中。
“陛下,會試結果已出,還請陛下過目。”
蕭敬快步走下來,將紅榜呈上去,攤開在弘治皇帝面前。
謝遷有些緊張,微微張著嘴巴望著紅榜,腳尖不自覺掂起來。
李東陽看向他,目光有些復雜。
嚴成錦沉思片刻,他希望中第的人是宋景。
片刻之后,弘治皇帝面帶笑意道:“這宋景,就是做出天文望遠鏡和紅夷大將軍的宋景吧?”
曾鑒有些激動,眉開眼笑道:“回陛下,是他,宋景是臣的門生,平日疏于教導,不知他考得如何?”
弘治皇帝望著榜單,輕聲念了出來:“榜一,便是宋景。”
大殿外,朱厚照抱著殿門直撞腦袋,劉瑾急哭了:“銀子沒了可以再賺,殿下不要自殘啊。”
大臣們面面相覷,太子這是做什么?
只有嚴成錦知道,朱厚照取回去織機廠的兩千兩股銀,連同小母馬,全賠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