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中先后走出砌丫和沙髻。
看著兩人散場,千米左右的一處旅館房間里,蒼須和三刀相顧無言。
自從鬼魂偷溜進去,沙髻、砌丫的交談內容都讓他們探知到了。
三刀咋舌:“巨人沙髻…這家伙實在是厲害!”
這是他發自內心的贊嘆。
身為前傭兵團長的三刀,和沙髻一比,頓時就發現自己的眼光、格局,和對方簡直是云泥差別。
“這是一個權謀家。”
“雄心勃勃,深具政治手腕。”
蒼須曾經是貴族的管家。在他看來,沙髻在這場對話中展現出來的斡旋和談判的技巧,相當老道。
“單看砌丫的前后表現就能得知,沙髻很有成果。”
“事實上,很多東西都被他利用了。”
“比如砌丫和噴火城主的關系,前者對后者的愛戴和崇敬,又比如這些巨人對于噴火島這座家園的愛和眷戀。”
“他對情報的收集也非常重視,駐扎在城內的時候,調查出了很多東西。”
“由此可以看出,沙髻這個巨人的某些性格,比如說謀定后動,擅長利用。”
蒼須和三刀商量了一下,決定先回去匯報這里的情況。
因為寶箱都在沙髻等人的眼皮子底下,極難下手。
看沙髻的表現,他應該還沒有發現圣域傀儡的丟失。
蒼須、三刀回到約定的地點,紫蒂、藍藻也剛剛返回。
聽到兩撥人的親口述說,船長少年等人感慨不已。
“沒想到,我們是被巨人的風俗習慣給救了一次,爭取到了一些時間。”
“但是巨人們會不會在回到駐地后,就去檢查寶箱呢?”
“我們要不要趕在他們發現之前,再去將那些紅藍元素精粹盜出來?畢竟一旦被發現,他們的防守一定更加緊密。”
“如果他們檢查寶箱,時間上我們根本來不及。”
“旅館中的那座煉金法陣還沒有拆除,這很冒險。一旦被發現,那里會有很多我們留下的痕跡。但如果再盜,肯定要用到它。”
“還有,百針族長既然來到了這里,我們又該怎么行動呢?”
眾人交談著,各抒己見。
情勢變得很復雜。
就在這時,從深海怪魚號那邊傳訊過來,鬃戈的情況正急轉直下,危在旦夕!
“不是一直都用綠液維持生機的嗎?”三刀頓時急了眼。
訊息繼續傳達過來,表明制造綠液的法陣出現了問題。按照塔靈的監察記錄:之前青玉黃金棺忽然發生了一次巨大震蕩,導致核心地帶的法陣破損不堪,因此煉金法陣失效。
青玉黃金棺?!
眾人驚疑不定。
這件神器中可是關押著魅藍神本體,以及羽蛇神的主要神魂。
蒼須面沉如水:“看來這兩個神明之間的對峙情勢已經不穩了。我們必須趕緊回去修復法陣。”
到現在,其余的治療手段已經穩定不住鬃戈的身體。
只能依靠綠液。
但這種綠液的治療效果,放在鬃戈的身上,也在逐漸減弱。
必須搭建出更加完善的煉金法陣,其中當然要動用到紅藍水晶簇,才能讓綠液效果變得卓絕起來,從而治療鬃戈。
回到深海怪魚號中,眾人震驚地發現青玉黃金棺已經空空如也。
“女神呢?!”眾人面面相覷,如墜深淵。
他們連忙查看塔靈的監測記錄,結果發現自從青玉黃金棺震動之后,破壞了煉金法陣,青玉黃金棺中的女神本體就緩緩消失了。
“女神離開了?!”藍藻瞪眼。
“祂為什么沒有報復我們?”紫蒂皺眉。
“或許是祂的狀態太弱了?”三刀猜測。
蒼須微微搖頭:“如果女神蘇醒,她自身的傷勢怎么辦?”
魅藍女神身受重創,只能自我欺騙,陷入沉眠,才能維持生機。
如果蘇醒,也就預示著祂走向末路。
船長少年忽道:“祂應該還在里面,只是我們的視線被欺騙了。還記得天柱海眼嗎?那里根本就沒有什么半位面,真相是女神沉眠,散發出來的神域而已。”
少年推測的很有道理。
這種情況早有前例。
但誰又能肯定呢?
“我來證明一下。”關鍵時刻,少年鼓起勇氣,走到青玉黃金棺前。
眾目睽睽之下,他準備伸手探入棺內。
動作一頓,少年身上紅光涌現,旋即變身成為魚人神子。
他這才伸手進去,四處摸索了一番。
旋即,少年驚喜地道:“我摸到祂了。”
“不過,這種觸感也在緩緩消失。”
眾人吐出一口濁氣:“女神還在,這就好。”
“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
“沒錯。魅藍神域會不斷擴張,至少會形成天柱海眼里的龐大規模。”
“我們根本承擔不了。”
“到那時,我們都會陷入神域當中,被欺騙欺瞞。”
“深海怪魚號也會因此陷落。”
“可惡啊,關鍵時刻,我們后方還起大火了。”
眾人苦惱不已。
有人抱著頭,臉上已經浮現出一抹絕望之色。
似乎噴火島快要成為了一個墳墓,一個埋葬所有人的巨型墳墓。
蒼須的聲音仍舊平靜:“仔細想想,也不奇怪。”
“魅藍神的狀態和羽蛇神可不一樣。”
“魅藍神是有很多信徒的,哪怕是魅藍神教被摧毀,也仍舊有大量信徒殘留在外。”
“羽蛇神卻不同,幾乎沒有信仰的傳播了。”
“兩神之前陷入對峙,但魅藍神卻是逐漸恢復起來。假以時日,她一定是壓過羽蛇神魂一頭的。”
三刀面色猙獰:“現在分析這些有什么用?我們到底還怎么辦?鬃戈大人堅持不了多久!”
蒼須苦嘆一聲:“我們可以嘗試重新搭建煉金法陣。現在魅藍神的狀況是穩定的。”
紫蒂忽道:“或許,正是因為我們動用了青玉黃金棺,更加削弱了羽蛇神魂的力量,所以才導致魅藍神開始占據上風。”
三刀身軀一顫,凝視紫蒂。
紫蒂也回望過去,對三刀道:“我只是陳述事實,并不是放棄鬃戈。”
“然而,即便我們趁著青玉黃金棺穩定的時候,重新搭起法陣,我們也沒有紅藍水晶簇。”
“搭建出來的法陣,和之前沒有區別,對鬃戈并沒有多少效果。”
眾人沉默。
“那還等什么,我現在就去偷,或者去談判!”三刀立即喊道。
“現在去偷?這可是白天!在巨人們的眼前嗎?”
“要偷的話,還得借助白銀石像鬼傀儡呢。”
“我總覺得,談判也不是個好選擇啊。聽你們講的,那個沙髻可不是一般的圣域,他很奸猾!”
眾人每一句話都讓三刀的臉色陰沉一分。
他聽得出話外之意。
“鬃戈的狀況很糟糕。”船長少年檢查完畢,在鬃戈的身旁站起身來。
鬃戈早已經轉移到了核心艙室中。
畢竟,綠液法陣的核心就是青玉黃金棺。
“先把原先的法陣重新搭建起來。”船長少年直接下令,“這樣的話,鬃戈至少還能堅持到后天晚上。”
“今晚我們再次行動,進行偷盜。爭取把紅藍水晶簇偷出來!”
“明白了,大人。”蒼須躬身行禮,“事實上,我們只需要修復一下。畢竟原先的法陣,至少核心地方損壞了。”
三刀則感激地看了少年一眼,著實松了一大口氣。
然而,就在蒼須維修法陣的時候,正義海賊團再次打探到了一個驚天動地的情報。
“什么?帝國海軍總部被海盜摧毀了?”
“出手的就是火胡子海賊團?!”
“這伙人先是從海盜圣城出發,到達天柱海眼,然后分兵惑敵,最終突襲了大軍港。火胡子幾乎以一己之力,將大軍港燒毀。必通重傷敗退,魅藍神座當場飛走…”
“二當家多臂,三當家風遙,以及新晉圣域的紅頭巾都參與了此戰。”
“不只是風遙,據說一身灰也被火胡子從天柱海眼中救出。”
正義海賊團上下都震驚不已。
這可是大軍港,帝國海軍的總部啊!
居然被端了。
還是被一個海盜團伙。
這真是…讓帝國臉面無光啊。
千百年來,從未見過帝國吃過這么大的虧。
火胡子…
一時間,這個名字深深地印刻在了眾人的內心深處。
經過這幾天的傳播,大軍港的情報終于轟傳天下!
噴火島只是其中一站。
海盜圣城中的圣碑上,火胡子的名頭赫然排在的首位。
這還是海盜王座爭奪戰以來,三大傳奇海賊團的第一次出手。
沒想到這一次出手,就石破天驚,好似把天都捅出了個窟窿。
“這下帝國該怎么反應呢?”
“火胡子必定遭到帝國大公爵的反擊!”
“傳奇和神明的大戰就要展開了嗎?”
“不只是這樣,火胡子現在逼近海盜王座,其余的兩大傳奇海盜團會怎么行動呢?”
“他們肯定會對火胡子不利。”
“一瞬間,火胡子海賊團已經四面樹敵,處境很危險啊!”
“不,他應該還有盟友。想想看,獸人們恐怕會保住火胡子,向他示好。火胡子現在這個狀態,已經是半只腳踏在了成為海盜之王的門檻上了。”
眾人議論紛紛。
船長少年心情非常沉重:“情況很糟糕了,伙計們。”
“我和你們說過的吧?”
“風遙遭受愛神的詛咒,他能夠感知到魅藍神的位置。這項能力就連魅藍神域都沒辦法阻擋!”
“我們的珍珠泡沫也很難遮掩。”
“也就是說,火胡子知道魅藍神的位置,知道我們就藏身在噴火島上。”
一番話讓議論聲戛然而止,眾人陷入死一般的沉默當中。
“所以,我們的敵人…還有火胡子海賊團?!”良久,一個聲音打破沉默。
“目前看來,就是這樣。”蒼須沉重地嘆了口氣,“如果搶奪了魅藍神,那么必定會得到難以想象的海盜神性。到那時,火胡子必定穩坐王座,成為新一代的海盜王!”
“還有其他的海盜。”紫蒂聲音變得沙啞,“火胡子膽量太大了,連大軍港都敢端。噴火島他不會太過忌憚的。”
“他從風遙那里得到情報,一旦出擊,勢必會吸引許多人的注意力。”
“其余兩大傳奇海盜團絕不會坐視火胡子的成功,一定會出手阻止。他們很可能也會向我們出手!!”
眾人臉色慘白。
帝國海軍…
三大傳奇海盜團…
噴火城主、砌丫、沙髻…
還有生命垂危的鬃戈…
已經逐漸擺脫對峙,緩緩占據上風的魅藍神本體…
“天吶,我們該怎么辦?”
“怎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呢?”
“早知道這個樣子,我們當初還不如在迷怪島死了算了!”
“這種情況下,就算我們把鬃戈救活,又能怎樣?他還會死的。”
眾人想不到辦法,最終都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放在了少年船長的身上。
少年緩緩搖頭,他能有什么辦法呢?
他眉頭緊鎖地走出艙室。
紫蒂看了一眼眾人,很快,也跟著少年離開。
今天的天空很是晴朗,陽光明媚,海天一色,清風微拂。
少年一路潛出深海怪魚號,來到一處無人的沙灘上,看著眼前的景色。他沉重的心情,和眼前的自然美景形成鮮明的反襯。
紫蒂走了過來。
她在沙灘上留下的腳印,隨著潮水的上漲而消失。
少年坐在沙灘上,紫蒂則坐到了他的身邊。
兩人相伴卻無言。
沉默許久后,少年低語道:“我很愧疚。”
“是我領著大家從迷怪島出發,結果走到現在,卻走到了絕境。”
“怎么會走到這一步的呢?”
“我們明明只是想脫罪,想找到關系,聯絡帝國的上層,獲得諒解和救贖。”
“或許…”
少年低下了頭,看向雙腳之間的砂礫:“我不是一個優秀的領袖。”
“我的實力不強,我也不擅長權謀。”
“如果我像沙髻那樣,或許情況會好轉很多,或許我們已經成功脫罪了。”
“不,不是這樣的。”紫蒂將手搭在少年的手臂上,“如果你是沙髻,那我們早就已經分崩離析了。”
“沙髻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只是不甘心,他就要奮不顧身地去冒險,甚至不惜搭上整個族群。”
“他成功的可能很低,為了滿足他一己私欲,他把整個族群都當做工具來利用。”
“你不同,相信我,你比沙髻更加優秀!”
“在我們這個團體里,誰能夠真正彼此信任呢?去信任半獸人,還是地精,亦或者亡靈法師?”
紫蒂笑了笑:“只有你,才能領導我們。因為你公平公正,始終沒有放棄過任何一位同伴。騎士的美德在你身上存續并且彰顯。大家都對你非常信任、信服。”
“沒有你,我們早已經內亂叢生。”
“你是我們所有人領袖,沒有你,這個團體不會維持到現在。”
少年搖頭苦笑:“我是一名騎士?”
“你難道不是嗎?”紫蒂揚眉,“你修行的是斗氣,白河斗氣,按照我們收集到的線索,你應該是一位帝國的騎士,只是并不出名。一個相對平凡的白銀騎士,就算出事了,也不會鬧出大動靜。戰販挑選你來成為針金的替身,是有緣由的。”
少年點頭:“我也是這么猜測的。”
“可惜,屬于我自己的真正記憶,從未浮現過。”
“你知道嗎?我還有過計劃。”
“我想在脫罪之后,就尋找到自己原本的身份,做回自己。”
“因為那才是我啊,真正的我。”
“但是現在,我只是一個對自己身份一無所知的白癡,一頭野獸,一個怪物。”
“有時候我也很恐懼,當我變成龍人,或者魚人的時候,我擔心自己會放棄曾經的自己,為力量而活。”少年看著自己的手,如此道。
“有關這一點。”紫蒂忽然握住少年的手,“我和你有不同的觀點。”
“我喜歡你這一點。”
少年身軀一震,看向紫蒂。
紫蒂毫無躲閃,一對紫水晶般的雙眸靜靜地凝視著少年。
沙灘上兩人相伴而坐,四目相對。
紫蒂誠摯地道:“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一直甘心自己的命運,在某一刻,人總會感到憤懣、仇恨、惱火乃至絕望。”
“所有人…包括那些天才。”
“而相對普通的我們,則更多。”
“神說,人有罪。”
“所以,要贖罪。”
“我承認。”
“在我人生困窘的時候,我曾經動過不好的心思,想過謀殺和劫掠。”
“每個人都有陰暗的思緒,或者不堪回首的過往。”
“但是在你這里,圍繞著你,這一切都能夠被我們彼此包容、理解,接受。”
“因為你是一位野獸騎士啊。”
“在你的身上,我們都看到了自己。而你始終堅守的正義和德操,讓我們也相信人性的美好,自己是有救的。”
“是的,不要懷疑,你就是這么特別,這么優秀,讓我…深深的迷戀。”
“紫蒂。”少年輕喚一聲,心情激蕩,抓住了紫蒂的手。
紫蒂再不抽手。
她大膽地做出了表白。
她不愿意再重蹈迷怪島上的覆轍。
她要抓住機會。
很可能明天,正義海賊團就要遭到全面的毀滅。
她不想自己再后悔!
少年凝視著紫蒂,紫蒂也凝視著少年。
兩人的臉龐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陽光的照射下,兩人的影子終于黏連在了一起。
良久,唇分。
愛情的美妙,讓紫蒂臉頰浮現紅暈,紫水晶般的妙目更加璀璨誘人。
而少年則從中汲取到了無盡的勇氣和動力。
他騰的一下站起身來:“我決定了!”
“什么?”紫蒂一愣。
下一刻,她看到少年堅毅的面龐,和灼灼的雙眸。
“我要去和魅藍女神正面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