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范陽盧氏(下)
其實姜承梟還是很生氣的，因為裴家和王家都沒有提起過土地的事情，換而言之他們手中握著大量的土地。
在這個時代，沒有什么東西比土地更讓人動心。
金銀也不行！
他需要土地來完善軍功獎賞體系，需要土地來安定百姓，更需要回收土地來讓世家大族死心塌地的支持他。
但是王鴻和裴矩倆人在這件事情上詭異的保持了沉默，簡單來說，他們不想交出土地。
不過沒關系，他會讓那些人乖乖交出來的。
至于鄭善愿？
滎陽鄭氏的田產都在中原一代，他還沒打過去，現在交給他又能怎么樣？
所以，平定河北，他必須要讓盧懷慎點頭大出血。
不然，戰后的秩序不好恢復。
更重要的是，那么多的良田握在世家大族的手上，他可不放心！
須臾之后，見盧懷慎依舊在沉默，姜承梟壓下心中的惱怒，微微一笑，“看樣子盧公還沒決定，這樣吧，孤先去別的地方轉轉，盧公慢慢想。”
盧懷慎確實沒想好，那可是盧家幾輩子積累下來的田產，讓自己這么交出去，他如何能不心痛。
“老夫慚愧，此等大事一人實在不敢做主，請王上寬許一日時間，待老夫問過族中三老再行決定。”
“應該的，盧公不用擔心，不論族中是何決定，孤都不會忘記盧公當年相助之情，這一點還請盧公放心。”
雖然心里面氣的牙癢，但是面子上還是一副人畜無害的笑容。
那溫和語氣說出來的話，讓盧懷慎心中不覺安定，昭王真是明事理啊。
“多謝王上。”盧懷慎恭送姜承梟離開。
“嗯，盧公不用送了，孤記得出府的路，歇著吧。”
揮了揮衣袖，姜承梟帶著護衛們離去。在他走后，盧懷慎立馬去了府內的深院。
不一會兒，盧府便響起了三道鐘聲。
姜承梟在游廊下停住腳步，聽見鐘聲不由得一笑。
“主上，盧家會答應嗎？土地可是他們的命根子。”南霽云懷疑道。
“他們不答應也要想辦法讓他們答應。”
雖說現在北晉朝廷手中確實有大量的閑田，可是做人不能坐吃山空，將來收復各地，接納流民，土地必將會不夠。
再者，如果沒辦法在土地問題上打開缺口，將來他又如何才能讓裴家和王家交出土地呢。
是故，盧家是很重要的一環。
一只紙鳶突如其來的進入姜承梟眼簾，他順手就接住了從空中掉下的紙鳶。
嗯，是剛剛那個紙鳶。
抬目望去，還是先前那個一面之緣的小娘。
她有些害羞的立在遠處，躊躇不前，不知該不該過來拿走她的紙鳶。
紙鳶么，還真是懷念啊，以前他也是帶著自己夫人放過的，可惜近幾年再也沒有過了。
姜承梟也沒有招手讓她過來，只是將紙鳶放在游廊的石階上，然后帶著霽云等人離去。
見姜承梟離開，盧禪方才松了口氣，旋即又有些無奈。
今天紙鳶斷了兩次線，真是怪了。
盧氏的宗祠在范陽，設置在漁陽盧府的是小祠堂。
此刻，小祠堂中聚集著盧氏三老，盧懷慎三兄弟。
雖說盧懷慎是盧氏家主，一言可決大事，但是此次昭王的來意，盧懷慎卻不能私自做主，因為拿出土地意味著要讓族中各房放棄土地，必須要征得三老的同意。
“......事情就是這樣，此番昭王此來，一為讓老夫為官，二來是為了我盧氏的土地，大家都各抒己見吧。”
話音落下，二弟盧懷遠立即跳腳。
“什么，前幾次白拿了糧食還不夠，現在還要土地，他是什么意思，這不明擺著沖咱們來的嗎，不成！”
對于二弟的態度，盧懷慎并不奇怪。
盧懷墨沒有立即拒絕，只是小心的問道：“不知道昭王要多少？”
“你還真準備給他？”盧懷遠不可思議的看著三弟。
盧懷墨反駁道：“若是他要得不多，給他又有何妨，咱們盧家可是活在北晉的統治之下，若是此番得罪了他，難道你想盧氏子弟不能入仕嗎？”
“山東七望同氣連枝，難道裴、王、鄭三家會看著他胡作非為嗎！”
“那為什么北晉建立，裴、王、鄭三家沒有邀請大哥前往太原為官呢！”盧懷墨質問。
額......
盧懷遠詞窮，這個問題他們都不愿意去想。
不管是從山東七望，或者盧氏乃河北士族領袖的兩個角度來說，北晉都應該拉攏他們。
但是沒有，一直到今天昭王上門。
這其中就很讓人匪夷所思了。
“好了，都安靜吧。”盧懷慎皺著眉打斷爭吵的兄弟，緩緩道：“裴、王、鄭三家不出口，只怕是不想我這個時候去太原分一杯羹，現在朝廷初建不久，正是他們布局的時候，我若是去了，就打亂他們的格局和計劃了。”
盧氏掌祠堂的宗祝這個時候開口問道：“昭王許你何官職？”
“我若沒有料錯，應該是六部尚書之一。”
宗祝蹙眉，“如此一來，倒也能說得過去，只是卻有些小氣了。你在先帝朝時便是尚書，在這里還是尚書。”
盧懷慎苦笑道：“宗老有所不知，昭王并沒有復立左右丞相，而是建立天閣，六部尚書同議國家大政，時人都稱六部尚書是六位相國。”
雖然盧懷慎并不在太原，但是他對太原極為關注。
宗祝點點頭，“這樣才算回事。”
盧懷慎緩緩道：“此番河北一旦平定，昭王必然需要大量的土地，我的意思是咱們要么拒絕昭王，要么就拿出八成的土地交給昭王。”
“八成！”盧懷遠倒吸一口冷氣，“大哥，你這是賣祖產。”
“不然呢，拿出一兩成土地搪塞昭王？這樣既不能獲得昭王的好感，咱們還是交出了土地，還讓昭王對盧氏印象不好，什么也得不到。”盧懷慎道。
盧懷墨不說話了，他是愿意給土地的，但是一下子拿出八成，他肉疼不舍得。
盧氏三老聽聞要拿出八成土地，現在也是陷入了糾結。
“不能再少了？”宗祝問道。
盧懷慎搖搖頭，語重心長道：“宗老，昭王得裴矩等人支持，手下兵將強盛，極有可能一統天下，此時正是我等下手之時，否則昭王一旦大勢篤定，屆時我們錦上添花，不過徒增笑料，諂媚之徒。”
“可是八成的土地你知道意味著什么嗎。”另一名宗老道：“這意味著盧氏各房都要拿出一大半的土地交出來，你覺得他們會答應嗎？”
當然不會答應，所以才要你們答應啊。
盧懷慎心里嘀咕，接著道：“表決吧，我同意拿出土地，你們呢？”
盧懷遠搖了搖頭，“大哥，我不同意。”
“你！”
“大哥，就算我們不給，他又能怎么樣，咱們盧氏在河北根基深厚，昭王為了河北的穩定，遲早還會服軟。”盧懷遠信心滿滿道。
盧懷墨道：“我同意給土地，但是八成太多了，三成左右還差不多。”
三老的意思和盧懷遠差不多，他們都覺得昭王不敢得罪盧氏。
盧懷慎氣急，“你們怎么如此短視！若是我們不同意，昭王一定會去找其他的山東士族！”
“可是我們盧氏是他越不過去的坎兒！”盧懷遠道：“大哥，咱們盧氏才是河北最大的士族！”
“你們就不擔心盧氏子弟不被取容于世嗎！”
這才是盧懷慎最擔心的，如果此次拒絕了昭王，一旦他記住了這個仇，將來中正選士無視盧氏子弟，到時候盧氏該怎么辦？
宗祝道：“朝廷可不是他的一言堂，其他家豈會讓他如此胡來，山東七望代代聯姻，同氣連枝，你不用擔心這個。”
盧懷慎怔仲了片刻，旋即深深嘆息。
他知道，癥結還是因為土地。
他們舍不得土地，不愿意拿出土地，其他的不過是借口和推辭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