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十七歲

　　這個測謊儀，是肖恩自己制作的。

　　普通的測謊儀，可以監測撒謊者聽到“刺激詞”時不受自身控制的應激生理反應，諸如呼吸和心跳加快、血壓上升、體溫微升、出汗、胃收縮、瞳孔放大等一系列受人體植物神經系統控制的本能反應。

　　因此就算是飽經訓練的老辣特工，也很難在精密的測謊儀前撒謊：即使你微表情做的再好，難道還能阻止消化液的異常分泌不成？

　　但如果亞歷山大真是狼人的話，這種超凡生命還真有可能控制自身生物酶的分泌，況且肖恩除了黑貓的身份之外，明面上也不過是個高中生罷了，根本無法弄到能檢測人體生物酶變化的精密器件。

　　——因此，肖恩在測謊儀上面做了手腳。

　　他弄了個雙置開關用來遙控測謊儀，那上面的燈是紅是綠，皆在他一念之間。

　　肖恩又拿出許多紙片擺在桌子上，對亞歷山大和碧翠絲解釋道：

　　“我們先把測謊儀上的繩子拴在胳膊上，一共四個，剛好一人一個，然后再依次從紙片最上方抽出一張，每張紙片上面都有一個問題，我們輪流讓對方回答…我來演示一下。”

　　他把其中一根繩子纏在手腕上，想了想，說道：

　　“我愛讀書。”

　　“滴——”綠燈亮起。

　　“舞不愛讀書。”

　　“嘟——”紅燈亮起。

　　肖恩滿意地點點頭，自己做的機器還是可以正常運作的，他抬起頭來問道：

　　“懂了嗎？”

　　“明白！”

　　“有意思，肖恩，你這家伙真是越來越厲害了！”

　　亞歷山大、碧翠絲、賽琳娜三人依次在手腕處拴上繩子，每個人都抽了一張紙片。

　　“嘿嘿嘿，我先來…是按照逆時針的順序吧？那我就要問碧翠絲了。”

　　亞歷山大壞笑著打量自己的女友，嘻嘻哈哈道：

　　“寶貝，你偷偷喝過酒么？”

　　“沒有啊。”

　　嘟——紅燈亮起。

　　“哈哈哈，你果然不老實！”

　　亞歷山大揉了揉碧翠絲的頭發，笑著說道：

　　“該你了，寶貝。”

　　碧翠絲哼了一下，沖著對面的賽琳娜問道：

　　“賽琳娜…你最喜歡吃的食物？”

　　“毛血旺！”

　　滴——綠燈。

　　賽琳娜笑嘻嘻地轉頭，看向肖恩：

　　“肖恩，你喜歡吃巧克力的冰淇淋么？”

　　“深惡痛絕。”

　　滴——綠燈。

　　肖恩知道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候，他把右手偷偷伸進褲兜里，握住了遙控器，盯著好友的眼睛，出類拔萃的五感監視著高大少年的任何細微動作。

　　“亞歷山大…到我們了。”

　　他裝模作樣地打開紙片，掃了一眼，用一種開玩笑的輕松表情，問出了完全不一樣的問題：

　　“亞歷山大，你是否殺過人？”

　　“哈哈哈，當然沒有啊！”

　　肖恩輕輕一按遙控器，嘟嘟聲響起，紅燈亮了。

　　他清楚地看到，在紅燈亮起的一瞬，亞歷山大的瞳孔微微一縮，幅度很小，大概只有零點幾毫米。

　　可即使再小，那也是“應激反應”。

　　這就是肖恩的計劃，他先假設亞歷山大是名強大的狼人，擁有非凡的自我控制能力，可以規避測謊儀的監測，因此他就用遙控器呈現出讓亞歷山大意想不到的結果，用自己靈敏感覺去找出真相。

　　肖恩心里一沉，但他面上不顯，只是拍了拍測謊儀，咕喃一聲：

　　“這破玩意兒不太好使啊…亞歷山大，我們跳過，繼續吧。”

　　“啊？哦哦，好的。碧翠絲，我來問你問題…”

　　很快，又輪到了肖恩，少年笑嘻嘻地指著身邊的吸血鬼美人，問道：

　　“亞歷山大，你第一眼看到賽琳娜時，是不是感到煩躁和興奮，有種想把她撕碎的沖動？”

　　“喂喂喂，肖恩，你這就過分了，她是你的女朋友，我怎么可能想傷害她？”

　　嘟——紅燈。

　　這一次，肖恩甚至還沒來得及按遙控器。

　　是亞歷山大，他的心里…時時刻刻都想著殺死賽琳娜，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住。

　　肖恩苦笑一聲，知道了答案，他在桌子背面摸了一下，將粉末狀的東西放到桌子上：

　　“這是我問你第一個問題時，因你的輕微顫抖而震下的大理石碎片和渣子…真厲害啊，那么小的幅度，就能將石頭碾成粉末。”

　　“你們在說什么？這也是玩法么…”還沒等碧翠絲說完，賽琳娜就一個手刀把她打暈，輕輕將她推到一邊，接著吸血鬼小姐戒備地看著金發的高大少年。

　　亞歷山大沒有說話，他將繩子細心地摘下來，皺著眉頭看了一眼賽琳娜：

　　“吸血鬼的臭味…無論什么時候都令人作嘔。”

　　他又轉頭看向好友，真誠說道：

　　“肖恩，你想必也猜出來了，我是一個狼人。”

　　肖恩不說話，拍了拍吸血鬼小姐的肩膀，等待著亞歷山大的下文。

　　“幾個月前，你身體向超凡轉變時，我就知道你總有一天會發現我的真實身份，但我沒有做出任何傷害你的事，對吧？”

　　“我已在人類社會生活了很多年，我很愛這里，比我蝸居在深山老林里強多了，我愛這里的人們、這里的美食、這里的文化，你知道么，我更愿意稱這里為家鄉…”

　　金發的狼人突然重重地把頭低下，懇求道：

　　“肖恩，我確實沒有做過任何傷天害理之舉，也從未想過傷害人類，我們相處多年，你還不了解我么？請你不要告訴光明教會，如果你實在介意，我會走，去另一個地方…”

　　肖恩突然打斷好友剩下的話：

　　“可是，你身上有淡淡的鐵銹味。”

　　“啊啊，那個啊，那屬于一名自由公會的獵人，當時我深陷重圍，不得不強行殺出，唉…你知道我每個月的十二號都要請假吧？那就是為他掃墓。”

　　肖恩沉思著，腦中閃過二人相識相知五年的種種回憶：

　　當年自己還不是超凡，被人欺負排擠，是亞歷山大替他解圍，；知道自己喜歡打籃球，經常做免費陪練；看見自己經常吃速食食品，是亞歷山大帶著自己出去大快朵頤…在自己父母出國的大部分時間里，都是他陪伴著自己。

　　良久，肖恩低下頭：

　　“你走吧，趁光明教會還沒有發現。”

　　亞歷山大嘴唇動了動，什么也沒說出來，起身就向外面跑去。

　　咖啡店里，肖恩一直低著頭，猶如懺悔。

　　賽琳娜有些看不下去，安穩道：

　　“好啦好啦，他是你的朋友，而且當時殺人也是生死之間的被迫選擇而已，你放他走也是情有可原…”

　　但她話還沒說完，少年就抬起頭來。

　　他淚流滿面，雙目赤紅。

　　“賽琳娜，我饒你一命，是因為黑暗生物也有選擇和生存的權利，最重要的是，你沒有殺過人類。”

　　“可是亞歷山大不同…無論他有什么理由，狼人殺人，于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回旋余地。”

　　肖恩站起身來，離開桌子。

　　“在亞歷山大離開前，我會想辦法殺掉他，如果我回不來的話…你就挖個地窖住我家吧，別往外跑了，危險。”

　　他說完后，大踏步往前走去，再沒回頭。

　　就連十七歲的少年也不知道，自己內心深處掩埋著“人類至上主義”。

　　只是這思想會給他、給美利堅、給世界帶來什么？如今還沒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