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承安聽田雨欣說有位叫孟翰林的年輕人想向柳滄海請教國畫,想讓他出面請幾位有分量的評委,當時心里頗有些不以為意,畢竟他可是曾親眼見過柳滄海的國畫,那國畫技法已經爐火純青,甚至在一些名家大家之上,就算那孟翰林國畫天賦再高,那還能高得過柳滄海么?
而且田雨欣說那孟翰林剛剛二十二歲,年紀比柳滄海都要小個五六歲!
再說這個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天才?
他活了七十年,也就見過一個柳滄海!
可田承安看到孟翰林畫的九峰山煙起翠微中后,突然發現自己太武斷了。
九峰山煙起翠微中描繪的清幽淡雅,風格意境都是十足的。
畫中青山綿延起伏,云霧彌漫其間,雜樹在石壁中斜出,展現頑強的生命力,山水顧盼中亦描繪出鳥鳴清風,從作品的構思到藝術語言的表現,彰顯獨特的畫風和魅力,值得細細品賞!
田承安之前見過柳滄海丟棄在竹簍里用來引火的畫,單從藝術造詣上講,略強于九峰山煙起翠微中幾分,不過九峰山煙起翠微中是孟翰林花了三天時間采風,廢棄了許多畫稿才畫出來的,而柳滄海盡管居住在九峰山,但是沒有提前做準備,要當著所有的人面現場作畫。
首先要捕捉到九峰山的山水意境就很有難度,而且只要出現半點紕漏,那也就輸了。
田承安心中為柳滄海捏了一把汗。
余鴻禎目光從九峰山煙起翠微中挪開,瞧著孟翰林贊嘆道,“你這幅九峰山煙起翠微中圖,枯濕濃淡兼施,尤其喜歡用濕筆,通過水墨的滲化和筆墨的融和,表現出山川的氤氳氣象和深厚之態。運筆酣暢流利,多方拙之筆,方園結合,秀拙相生,墨氣淋漓,近實遠虛,空間感極強。其以澹墨渲染出陰陽向背,筆法粗獷。結構上看似簡單,而實具奇特險勁的效果,當從實景寫生中來,透露出不拘一格的山水畫創作的個性。真沒想到你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居然在國畫上有這么深的造詣,假以時日必定能成為畫壇中的翹楚啊!”
田承安望著孟翰林也感慨地道,“小孟的九峰山煙起翠微中確實是很有大家風范啊,沒見想到這段日子,先是認識了柳大師,這次又見識到了小孟的畫技,和你們兩個相比,我真是白活一大把年紀了!”
孟翰林盡量掩飾自己的表情,可微微上翹的嘴角昂揚的眉毛,全都出賣了他,故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道,“我其實對畫畫沒啥興趣,都是家里長輩硬逼著學的,這次是見柳大哥國學造詣極深,而且很擅長書法、國畫,大家又都是年輕人,所以才想請教一下。”
余鴻禎、田承安兩人面面相覷,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臉上哈哈笑著內心卻有些酸楚。
有孟翰林的這幅畫在這里,他們兩個都不太好下筆…
柳滄海微微搖頭。
這小子天賦極佳,但性子的確太傲了,必須得讓他清醒下,否則這輩子就這樣了!
類似方仲永的事也是很有可能發生的!
柳滄海將一張碩大白紙鋪在桌子上,臉的一副很散漫的表情道,“有田老、余教授這樣的名家在場,還有小孟的九峰山煙起翠微中珠玉在前,那我就隨便畫畫,給大家獻丑了!”
孟翰林問道,“你不用構思一下?”
柳滄海拍拍胸脯笑著道,“天地盡在心中!”
田承安、田雨欣兩人心里既緊張又期待,余鴻禎則是好奇柳滄海究竟能畫出什么樣的畫來,蔣良生、彭振業也懂國畫,但是更擅長的領域是書法,只是興致勃勃地看著,并沒有說太多的話!
孟翰林表面一副渾然沒在意的樣子,可眼睛的余光卻沒有離開過柳滄海。
柳滄海右手握著毛筆,用筆頭在瓶子里蘸足了墨水,提手里毛筆提起來的時候,一滴碩大的墨汁落在白紙上!
田承安心中一緊,“這是失誤了么?這么大一塊墨汁滴在白紙上,這還怎么畫?”
余鴻禎腦海里靈光一閃,“難道是…,不太可能吧!”
孟翰林瞧著皺起了眉頭,他想贏得堂堂正正,出言提醒道,“你要不要換一張紙?”
柳滄海淡淡地笑道,“不用,這樣正好!”
說完。
柳滄海率性地將手中的毛筆一甩,又有一大片墨汁灑落在白紙上!
墨汁浸透白紙,慢慢擴散開來,沒有半點規律。
孟翰林突然意識到了,“他莫非是想用潑墨…?”
余鴻禎確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想,“居然真地是在用潑墨法!潑墨畫法是中國美術里的一項獨有的繪畫創作技巧,其對畫家的基本功底要求是較為嚴苛的,必須要有深厚的畫技底子和對于圖形感觀的藝術創造能力,那些在畫壇成名多年的老畫家們都沒有幾個敢用這種畫法的!這能行嗎?”
柳滄海喝了一口酒在嘴里,而后潑墨揮毫,或濃或淡,或掃或揮,應手隨意,掂筆即出!
畫完。
柳滄海丟掉自己手里的毛筆,才把含在嘴里的酒喝下去。
筆勢豪放墨如潑出,整幅畫一氣呵成!‘
頃刻間。
群山疏樹,峭崖奇峰,煙靄云霧便現于紙上,云霧山巒便有了流動之勢,呈現出另一番清幽、生動的新氣象。
余鴻禎、孟翰林、田承安三個人看得目瞪口呆!
良久。
余鴻禎回過神來,沒忍住拍手叫好地道,“畫面構圖闊遠,筆墨細膩,大處粗放,細處精微,大筆染就遠處的山巒霧靄,小筆勾點近處的山石草木,充分發揮了水墨氤氳的特性,遠處似風云舞動,畫面在朦朧霧色中,突出江南山重水復的自然之美,抒發了幽閑澹遠的情致,近處似微風徐徐,強烈的畫面感,看著仿佛能夠進入到山水,行走于山水之間,成為心靈的寄托,讓觀賞人的身份和精神都能得到超越!這幅潑墨山水畫完全是國畫大師級別的,甚至說一句丹青圣手也不為過啊!”
潑墨畫法有多難?
孟翰林是知道的,他曾經也嘗試過,可惜都以失敗告終。
但這幅畫從整體來看,幾乎看不見任何的勾勒的痕跡,基本上映入人們眼簾的就是濃重的潑墨痕跡,柳滄海以抽象的筆墨轉化為萬千氣象,十分的神秘而廣闊,卻是意趣天成之佳作,而且看到這幅畫作的時候仿佛就被這幅畫給吸入了進去一般,有一種很濃烈的親身置身的感覺,仿佛整個青天世界就是如此而已,非常的奇妙。
孟翰林想起爺爺孟懷仁說過的一句話,宛若魔怔般呢喃道,“山河入畫!山河入畫!這就是山河入畫,天地盡在其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