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世間最強道宗 謝青云在青云宮內召見林瑤,為劍宗西征做著最后準備的時候,在距離東域極其遙遠的另一端,也有著故事正在發生。
鐘山靈脈。
燭龍殿的幾座主山頭日復一日的人頭攢動,無比熱鬧。
近來人魔兩族戰火連天,除了是給這座宗門帶來了緊張的氣氛,也讓這座宗門比以往更加熱鬧,修士往來、物資調動頻繁。
主山頭愈熱鬧,襯托得王道德祖師所在的后山愈發冷清。
若不是這位祖師在前些年收了個徒弟,勉強給后山增添了些許人氣,那還真是怎一個冷字了得。
不過,這種凄冷場面,對于王道德來說,像來是件很無所謂的事情。
他一直是眾人眼中的“怪人”,不喜鬧,眼中似乎唯有那幾顆柑橘樹。
王道德靜立在柑橘樹前,凝望著這幾棵他照料多年的小樹,怔怔出神。
“師傅。”這時,他的身后傳來了一個溫和聲音。
老人點了點頭,嘆息了一聲,“我聽你們趙祖師說,中靈域沒了?”
“是的,中靈域道宗浣靈其實是魔族宗門,高層修士皆為魔族魔修。
在他們的里應外合之下,萬年雄關龍城關一夜失守。”聲音的主人是王道德唯一的徒弟,一襲黑衣的莫炎。
他無比恭敬且沉重地匯報著情況。
“我還聽說,除了劍宗是要馳援中靈域,其它家道宗都準備是暫時放棄中靈域?”王道德的眼皮子不停地抖動起來,心頭更是微顫。
莫炎微微垂首,“這是他們的決定。”
“及時止損。”
王道德莫名笑了起來,笑聲中意味難明。
“你知道七大道宗哪家最強嗎?”他突然問道。
莫炎愣了愣,不明白師傅為何突然這般問,他仔細想了想,小心翼翼道:“是太清宮?”
法修這一道統,在修真界的聲音一直是最大的。
那按理來說,太清宮作為法修道宗也應當是最強大的吧?
老人搖了搖頭,反問道:“你知道劍宗總歸有多少人嗎?”
“三千余人。”莫炎迅速回答道。
劍宗一直是整個修行界最獨樹一幟的宗門。
“那你又知道整個人域,最不能惹的宗門是哪個嗎?”
“劍宗。”莫炎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為什么?”
“劍修以殺立宗,故劍宗弟子各個睚眥必報,殺性最甚,最為‘不講理’,宗門之風樸素而爭勇好狠。”莫炎說道。
“也就是最能豁得出去。”王道德一言以概之。
莫炎微微點頭,覺得“豁得出去”這四個字用來形容劍宗真的是再貼切不過。
一般宗門不說到了道宗這個量級,即使只是頂級宗門,面對各種糾紛,就會開始“畏首畏尾”,計算各種得失與利益,理智行事。
但劍宗不是這樣。
不論何時,劍宗都是意氣用事。
最著名的一個例子發生在長安年。
彼時,人族剛結束第一次道魔之戰,正處于方興未艾的階段,劍宗也同樣是元氣大傷,在休養生息,蓄積力量。
就在那時,東域西部草原上有一極為強盛的蠻荒巫族,族中甚至是出了位九境巫師,在當時可算得上人域有數的勢力了。
該九境巫師為祭練法器,指使族人屠戮四周部族,不小心是將劍宗麾下的一個修真家族給一齊屠了。
當時劍宗派了個使者問罪該蠻荒巫族,要求他們交出兇手,并負荊請罪。
只是蠻荒巫族向來肆無忌憚,再加上屠戮部族之舉是出于九境巫師本人的命令,他若是將手下就這樣交出去,族人會怎么看他?
幫你做事不但沒有獎勵,還要把自己的性命賠出去?
他豈不是在族群中要威信全失?
而且,當時劍宗正處于前所未有的虛弱之中,又怎可能為了一個小小的麾下而大動干戈?
自己反而是可以借著頂撞劍宗的事跡,名聲大漲。
本著這些考慮,該九境巫師做了一個讓自己后悔終生的決定。
他趕走了劍宗的使者,并且傳了一句話回去,“士可殺不可辱。”
于是劍宗就遂了他的愿望。
劍宗全體動員,出動了大半的力量,遠征蠻荒。
該蠻荒部族聞風喪膽,大感恐懼,九境巫師連忙求和。
但是為時已晚。
開弓沒有回頭箭,劍已出鞘必染血。
劍宗修士連戰半月,從蠻荒邊緣一路殺到中心,最后殺到九境巫師的面前,回了他一句話。
“想要尊嚴可以,拿命來換。”
然后,該九境巫師在三尺劍下梟首。
曾經盛極一時的蠻荒部落,就因為誤斬了劍宗麾下的一個小小修真家族,徹底破落。
當然,如此風光結局的背后是劍宗為此付出了巨大代價。
在宗門最虛弱的時候遠征,再一步削弱了劍宗的力量,甚至是讓劍宗在之后的千年時間里陷入風雨飄搖之中,差一點從道宗之位上跌落。
但與之而來的是,“犯我劍宗者,雖遠必誅”這個理念至那次之后,徹底印入了天下修士的心里,讓所有人在面對劍宗修士的時候都得在心里好生掂量掂量。
真正讓天下修士感到心寒的是,在那場遠征之中,劍宗滿門修士,竟然沒有一個人提出過反對意見。
滿門言戰。
天下不會再有第二個這樣的宗門了。
“但是能豁得出去還不夠,五歲稚童就算再不要命,會讓成年壯漢畏懼嗎?”王道德反問道。
莫炎一怔,似有所悟,“師傅你的意思是?”
“劍宗僅有三千人,又霸道如斯,卻能讓世間宗門畏之如虎,”王道德悠悠道:“說到底,還不是因為劍宗是人族這片土地上最強的道宗。”
“七大道宗鼎立于世,必有最強,可是世人從來沒有聽聞過最強道宗的說法,也是因為這個最強道宗乃是劍宗。”
“換做其它任何一家道宗擁有這個實力,都會去大力宣揚這個名頭。”
“可劍宗的那群劍修眼中向來只有劍,從不在意這些虛名,也無需這些虛名,自然不會主動宣揚。
至于其它六家道宗,更不可能主動助長他宗威風,才導致了這種情況出現。”
“但是,面上雖然沒有宣揚開,劍宗的實力大家也都心里有數。”
“原來如此”莫炎長吐了一口氣,無比感慨。
王道德轉過身來,望著莫炎,目光中情緒從來沒有過的飽滿,“我們燭龍殿從初代祖師王普賢開始,最大的目標就是帶領燭龍殿成為道宗。”
“但是受限于各種因素,其中有道宗之位已經滿員,有太清宮的壓制,有我們實力不足以及地域之爭的緣故.總之,道宗一事一直遙遙無期。”
他輕聲笑道:“但是,這次機會來了。”
莫炎渾身一震,頓時明白了王道德的意思,驚呼道:“師傅,你是要.馳援中靈域?!”
“浣靈宗為魔族宗門,自然就再非我人族道宗,那如此,人族道宗便空出了一個位置。”
“中靈域如今也缺少一個道宗。”
“既然他們都選擇放棄中靈域,若是我們能支援中靈域,擊退魔族,那我們燭龍殿就當為中靈域霸主宗門。”
“西域山海關選擇放棄中靈域,可我們燭龍殿,不會放!”王道德聲音愈發激昂起來。
“我們真的能擊退魔族嗎?”莫炎下意識問道:“那可是一域魔族,我們燭龍殿在這股力量面前可能不太夠看。”
“不是還有劍宗嗎?”
“劍宗?”
“劍宗能成為世間最強的道宗,自然有它的道理,我們跟著劍宗學,就算成不了道宗,也絕對不會有錯!”老道人擲地有聲。
“而且..”老人頓了頓,眼神飄忽,閃過一絲極其淺淡的迷茫與擔憂,喃喃道:“我必須要考慮這會不會是我們燭龍殿此生僅有的機會。”
已經太多年了。
他們燭龍殿一直在原地踏步甚至倒退,道宗就在眼前,就在河對岸,卻又遙遙無期,找不到過河的橋。
如今,一座橋擺在眼前,即使不確定這座橋會不會走到一半就塌陷,他也只能硬著頭皮往上走。
因為,錯過這座橋,誰也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下座橋。
“為師已經與趙玉鼎以及顏汗青商議好了,我們三人留守西域,留守山海關,至于剩下的其它人,就都跟隨劍宗支援中靈域。”
“這次之所以跟你說這些,是因為我們燭龍殿與劍宗一個在西域一個在東域,素來無太多交集。
但這次我們支援中靈域,必然是以劍宗為首,遵從劍宗調度,需與劍宗搭上線。”
“而你,與劍宗少宗陸青山關系甚秘。”
“所以,搭線之事,就交由你來負責。”
“另外.”王道德的聲音突然停滯。
仍停留在震驚情緒中的莫炎抬起頭,茫然看向自己的師尊。
只見青衫老道人微閉雙眸,仿佛在閉目沉思。
下一刻,王道德并攏兩指,顫巍巍地向自己的眉心抹去。
于是,他的眉心有淡淡火焰印記顯現,逐漸勾勒出金光。
金光聚集,凝聚成一點,慢慢脫離王道德的眉心,懸浮在空中。
須臾,金光散去。
一枚灰撲撲的,綠豆大小的黑色種子出現在莫炎面前。
王道德揮了揮手,那枚黑色種子便是飄向莫炎,一瞬之后,便是融入莫炎眉心,消失不見。
“這是?”莫炎雖然不解但并不擔心。
他知道王道德不會害他。
“火種,長生火的火種,”王道德雙眸依然微閉,并未睜開,“送你了。”
“長生火?!”莫炎駭然。
燭龍殿修士,又有何人不知此火?
這是燭龍殿初代祖師王普賢所掌握的異火,是在異火榜上可位列前三的通天之火。
只是,當年長生火隨著王普賢祖師的隕落便一同是銷聲匿跡了,再未出現于世。
世人大都以為長生火已經消失,莫炎也是如此以為。
卻沒想,如今長生火的火種就這么出現在他眼前,更沒想到的是,王道德竟然就這么將這道無比珍貴的火種送給了自己。
“你是我唯一的徒弟,長生火是我父親遺留之物,我將之贈給你,天經地義,毋需大驚小怪。”王道德雖未睜眼,卻將徒弟的驚訝收入“眼中”,開口道。
“王普賢祖師隕落之時,長生火失長生,于是驟然熄滅,萬年未燃,”老道人緩緩道:“近年,我又重新祭煉此火種,它的生機已復,隨時可能再起長生火。”
“你之焚體可煉化天下異火,并且借助異火神力反哺己身。”
“作為異火榜第三的長生火一旦復燃,你再將之煉化,必然平步青云,一步登天,這便是你的造化與機緣。”王道德又道。
他已然將該交待的事情交待完,轉過身去,搖了搖手,緩緩道:“退去吧。”
“還有,活著回來。”
莫炎感覺王道德今日的聲音以及神態充滿了疲憊,整個人狀態更是無比奇怪,就像是就像是一位垂死的老人在與小輩交待遺言一般。
“好。”最后,他用力點了點頭,喉嚨有些干澀。
他抱拳對師尊行了一禮,退了下去,轉身下山。
就在莫炎離開的一剎那,老道人的雙臂驟然垂下,軟綿綿,有氣無力地搭在身側。
他出神沉思,不知在想什么。
“為師學不來李求敗劍開天門,為天下劍修開道的本事,就連為你一人開道都是這般勉強。”
“莫要怨我無能啊。”
王道德終于睜開了眼睛。
鮮血從他的眼眸中流出,如注如瀑,淋漓且恐怖。
要想讓長生火復燃,必須得以長生點。
以我長生,換它長生。
不知何時,一個青衫道人悄無聲息的出現在王道德的身旁。
燭龍殿,九境修士趙玉鼎。
“小叔,值得嗎?”
“沒有什么值不值得,劍宗能成為世間最強的道宗,便是因為他們豁得出去,那我今日學劍宗也豁出去一次,又何妨?”
“可假如這是條死路呢?”
“我寧愿犯錯,也不愿什么都不做。”
沙沙沙。
這時,老道人身前那幾株種在燭龍殿氣脈之上的柑橘樹,突然無風自動,發出沙沙的聲音。
兩位道人目光連忙往柑橘樹看去。
只見那滿樹干癟的枝葉在這一刻,仿佛是被加速了時間流逝,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徹底枯萎,脫落。
可就在老葉脫落的同時,不久前剛長出的那些新芽,也在以肉眼可見速度茂盛鮮活起來,由嫩綠色變為鮮綠色。
在鮮綠的葉子中,傳來了一股濃郁的香味。
身穿青色道袍的老道人心頭一陣劇顫,顫顫巍巍抬起不剩多少力量的右手,撥開那鮮綠的樹葉,往里看去。
他依然在淌著鮮血的雙目,在此時老淚縱橫。
那里,一朵潔白的小花盛開。
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 她在叢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