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生劍骨
陸青山沒有直接現身，而是遠遠地繼續觀看自己兩位徒弟的對劍。
——或許兩人年齡不大，修為不高，劍招不嫻熟，還只是粗糙胚子。
但她們出劍之間卻是有劍修意氣滋生。
那她們就稱得上是劍修。
劍修之間，即為對劍。
初一與十五盡力各持劍器欺身而進，互相對抗。
鐺鐺鐺的劍器交擊聲回蕩，猶如風鈴。
相比之下，姐姐林初一出招會顯得更有氣勢些，招式更為放開，也更敢于拼命。
至于妹妹林十五，則是更注重招式的精巧于否，到位于否。
一個重力，一個重技。
這與她們的性子也符合。
姐姐初一外向，為人處事有幾分落落大方的味道在其中。
至于妹妹十五則是相對而言更為內斂一些，沉默寡言一些。
陸青山也無法評價兩人的選擇與偏好孰高孰低，孰強孰弱。
劍道是包容的。
條條大路通天門。
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只是就現在而言，重力顯然比重技更有優勢點。
——小孩打架，一般贏的都是力氣大的。
所以，在數十息過后，姿勢動作因為力竭而顯得越來越僵硬的林十五，終于在姐姐林初一“勢大力猛”的一劍下敗北，鐵劍脫手而出，掉落在地面上嗡嗡作響。
十五握劍的手發麻，有些吃痛，兩眼淚汪汪，但卻是強忍著，沒有出聲。
姐姐林初一雖然取勝，不過顯然也是十分吃力，喘著粗氣，大滴大滴的汗珠從額頭上流淌而下。
“不錯不錯，在本鼠的指點下，你們二人都是大有長進。
等小山子回來，一定對你們刮目相看，指不定心情一好，就將你們從記名弟子轉正為正式弟子了。”
公正的西鼠大王見到這一幕，背著雙爪，點著自己的小腦袋，適時做出一副語重心長的形態，指指點點道。
“初一這一次又勝了，不過也不要得意，輝煌時刻誰都有，別拿一刻當永久。”
“十五雖然這一次又輸了，但也不要太傷心，社會沒有遮天物，只有一物降一物，你只是正好被你姐姐克制罷了。”
“謝謝西鼠叔叔”兩個顯得都有些精疲力盡的小女孩，竭力地點了點頭，嬌聲道。
西鼠大王大為滿意。
在陸青山身邊做低做小了這么多年，忍氣吞聲，一直都是憑著“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信念不斷安慰自己。
可結果呢，陸青山那貨比妖獸還妖獸，實力提升速度快的離譜。
快到即使胸有大志如它，都已經逐漸放棄掙扎，準備是做一輩子“小鼠”了。
誰想到，風水輪流轉竟然是真的。
陸青山人沒回來，卻是送回來了兩個小徒弟。
它一下子就是支棱起來了。
屌不了你，還屌不了你的弟子嗎？
擺出長輩姿態，對林初一、林十五不斷指指點點的西鼠大王揚眉吐氣，心滿意足。
它正準備再繼續“隨便說兩句”，可是滿肚子的話卻是在這一刻都戛然而止。
它瞪大了自己那一對并不大的鼠眼，背在身后的雙爪立刻是擺到了身前，緊緊抓在一起，一副緊張局促的樣子。
“陸青山，你怎么.....回來了？什么時候回來的.......”
它真正關心的是，陸青山有沒有聽到它的那一句“小山子”。
本來已經是精疲力盡的兩個小女孩，聽到西鼠大王這么說，立刻是眼睛一亮，隨即又有些緊張起來。
但不論如何，兩人第一反應都是立即轉過身來，看向身后。
那里，陸青山身影浮現，就那么站著看著她們，神情平淡，有一種極為出塵的灑脫氣質。
“師尊。”兩人連忙行了一禮，乖巧道。
陸青山微微頷首示意，隨即問道：“剛剛你們所施展的劍招胚子，是誰教你們的？”
聽見陸青山如此問，兩個小女孩滿是汗漬和灰塵的小臉蛋上立即是露出了緊張的神情，泫然欲泣。
姐姐林初一緊張答道：“師尊，不是別人教我們的.......”
“不是別人教的？”陸青山一挑眉頭，無比意外，“那是？”
林初一更加局促了，生怕陸青山不信，連忙道：“是大約半月之前，我和妹妹正在修習功法的時候，不知怎的，耳邊突然出現了一道聲音，然后眼前就出現了一扇門.......”
她的話還沒說完，陸青山眸子中已然是閃過無比驚訝的光芒，“你們也見到了天門之景？”
劍修劍修，只有開始修本命劍后，才能算得上劍修。
所以，李求敗為天下劍修開天門，本當只有筑基期以上的劍修才能看見天門之景才對。
林初一與林十五兩個不過是煉氣一層的小娃娃，怎么也看到了？
林初一與林十五皆是用力地點了點自己的小腦袋。
“然后，我們的腦袋里莫名就出現了一個小人，在不斷的演練劍招，我們就跟著學，所以......”林初一終于把情況全部說明白。
腦袋里出現小人演練劍招？
這樣嗎？
難道是…
陸青山心中一動，隱隱猜到了什么。
下一刻，他放出自己的神識，延伸籠罩向自己的兩個弟子，隨后神識從林初一與林十五頭頂處往下探去。
兩團溫和的光源頓時映入眼簾。
在光源之中，各有一塊核桃大小的金色靈骨存在，其上靈氣璀璨，神霞綻放，不斷流溢而出。
這是她們二人的天枝與地覆靈骨。
靈骨之上有兩幅渾然天成的圖案。
只是，原先這兩幅圖案都是黯淡灰色的。
此時，其中卻是有數道紋路已然是金光閃閃，散發出無盡的道之韻法。
陸青山哪能不明白這是發生了什么，緩緩吐了一口氣，將心神退出她們的腦海。
他目光投向兩個看著他緊張兮兮的小女孩，溫和一笑，“你們兩個選劍修這條路，還真是選對了。”
“啊？”林初一與林十五抬起頭，茫然不解。
“你們天生靈骨之上所雋刻的秘法，其實就是一道劍圖啊。”
靈骨可以幫人證道，啟智，增加悟性。
除此之外，靈骨之上還會蘊含一道無上秘法，在覺醒之后，便會成為靈骨主人的天賦神通。
而林初一與林十五所生靈骨之上的無上秘法，本質竟然是一道劍訣。
換而言之，兩人不但是天生靈骨，還是天生劍骨。
靈骨所增強的悟性，很大程度上也都體現在了劍道之上。
雖然比不過他的天生劍種那般霸道與強橫，但也絕對是非常了不得了。
“天生劍骨使得你們二人在劍道上有極強的悟性，可謂是天生劍修，所以它也使得你們同樣看見了李前輩的那一劍......”
陸青山解釋道：“靈骨之上的兩道秘法，本該是在你們二人修為到足夠高的境界之后，才會覺醒。
但是李前輩的那一劍，又使得你們靈骨之上的秘法提早是覺醒了一部分。”
“你們腦海中所浮現的演練劍招的小人，實際就是你們劍骨覺醒的象征。
所演練的劍招，則是你們靈骨之上劍招的一部分殘式。”
僅僅只是殘式，便有道韻流轉。
可想而知，若是完全覺醒，這一道劍骨秘法，將會是何等神異。
更為可怕的是，天枝靈骨與地覆靈骨上的圖案，實際上是相互契合的，是可以合成一副完整的大道之圖的。
也就是說，她們二人的劍招，將會是一道合擊劍招。
前途不可限量。
陸青山可以想象，不出意外的話，天元年的劍道之林，必然會有他這兩個弟子的一席之地。
“所以，這不是誰教你們的劍招，而不是天生就屬于你們的劍招，你們二人好好學著就是了，”陸青山嘴角含笑，“你們的靈骨既然提早覺醒了，若是我所料不錯的話，你們只要將當前所覺醒的劍招殘式完全掌握，新的一部分劍招殘式也會隨之覺醒。”
“直至完全覺醒。”
“也就是說，靈骨秘劍的覺醒時間，將可以由你們自行推進，而不是看天命。”
“靈骨秘劍的等級與層次都極高，威力也極強，本該極難領悟與修行才對。
但這是生長于你們腦海中的，專屬于你們二人的天生秘劍，所以對你們而言，掌握這道秘劍的難度會降低無數個檔次。
而你們若是能在低境界就掌握它，除了會賦予你們二人遠超同階修士的戰力之外，還會給你們的劍道帶來極大的增益。”陸青山極有耐心地解釋道。
高屋建瓴不外如是。
在一旁的西鼠大王聽到這，嘴角已然是抽搐了一下，心中怨憤不平。
“這也行？這也行？”
“還有天理嗎？”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天也太不公平，太不愛鼠了！”
陸青山和他徒弟加上他師尊，一窩子都是妖孽！
可惡啊！
反而是真的身為妖獸的我，跟他們相比，樸素的都不像個妖獸了.......
說好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呢？
怎么就我這么平平無奇？
西鼠大王感到有些委屈。
至于林初一和林十五，則是聽得有些懵懵懂懂，一頭霧水。
不過她們總算是聽得明白，首先是她們腦海里出現的那個演練劍招的小人是好事，其次師尊并沒有責怪她們的意思，反而鼓勵她們認真學習小人所演練的劍招。
這就夠了。
所以兩人連忙是脆生生地應道：“師父，我們明白。”
“嗯。”陸青山點了點頭應道，心中又有些感慨。
天枝地覆靈骨在煉氣期便提早覺醒，這種前所未有的大造化之事，之所以會發生他的這兩個記名弟子身上，除了是因為李求敗劍開天門之外，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出于長安劍仙的隕落吧。
修行界時常會出現一個修士天才洋溢，在屬于他的那個時代，讓其它所有人都黯淡無光的情況。
這除了是那個修士太過強大之外，便是因為天地氣數有限，而強者恒強，越強的修士身上所聚攏的氣數也就越龐大。
當氣數集于一人身上之時，其他人也就難有出頭之日了。
就像一條江河之中，終歸只會有一條蛟龍，其它就只能是小魚小蝦。
劍道氣數不至于只有江河那般小，可以說是一片汪洋。
但同樣的，劍道之中分薄氣運的小魚也太多了。
從這個角度來看，長安年之所以只有三位劍仙，除了是成就劍仙太難之外，何嘗不是因為劍道這片汪洋，只能容納三條蒼龍啊！
李求敗開天門身隕之后，不但是將劍道這片海又開拓了無數里，同時是將自己身上的龐大劍道氣數盡數返還給汪洋。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陸青山是受益者，林初一與林十五也是。
毫無疑問，在李求敗之后的天元年，劍道之林將會進入一個新秀頻出的大盛時代。
鯨落海底，哺暗界眾生十五年。
“你們既然已經開始習劍，那我這個當師父的也要教你們幾劍才是。”陸青山想了想，又道。
“你們看好。”
隨后，他陸續傳授了初一與十五十多招粗糙的劍招胚子。
有斬風，有七絕，有夏道韞的平地起驚雷，有他的劍里青蛇膽氣粗，也有莽荒魔尊的橫掃六合，甚至還有李求敗的三劍，沒有高下之分，也沒有藏私。
對于剛入劍道的兩個小娃而言，陸青山選擇的是盡可能多展示劍道的別樣風景于她們。
讓她們去選擇，去領略。
對于兩人的要求，陸青山也只是讓她們從中擇一二喜歡的去練一練，而且不求甚解，只求其意盡可。
初一看上了莽蒼魔尊的橫掃六合，十五則是喜歡他的劍里青蛇。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一切事了，最后，陸青山收起臉上溫和的笑，面無表情的看向一旁的西鼠大王，冷冷道：“最近鼠膽包天了是吧。”
西鼠大王頓時如喪考妣，心如死灰。
果然，果然，那句小山子被他聽到了！
陸青山搖了搖頭，似笑非笑道：“既然膽子這么大，那下次離宗，你就跟我一起去見見世面吧。”
西鼠大王渾身一寒。
出門它是樂意的，但是這種情況下，它總覺得陸青山的笑容中不懷好意。
但是它敢拒絕嗎？
不敢。
所以它最后是怯懦地點了點鼠頭，委屈巴巴道：“好的。”
社會就是拿命賭，榮華富貴由天做主........陸青山每次出門，實力都能暴增，我就是出去少了，才被越甩越遠！
西鼠大王在心里安慰自己道。
藏劍鞘。
劍宗修士本就不多，藏劍鞘上往來修士則是更少，一點都沒有其它頂級道宗藏法閣的熱鬧氣象。
但這并不代表劍宗的藏劍鞘，就不如其它道宗藏法高深玄奧。
陸青山徑直入鞘。
煉虛的時候，他便來過一次藏劍鞘了。
只是那一次，他是直奔內劍術法而去，最后是學了《心眼》以及《墜星》這兩門爆劍之術。
這一次，他則是奔著外劍之法來的。
而且，他再不是為了學一劍或者兩劍來的，而是想要遍覽百術，從而觸類旁通。
李求敗曾言，觀千劍而后識器。
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