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玉門關。
那青色氣流所籠罩著的青云宮,便是青云劍仙所在。
一道曼妙高挑的身影出現在青云宮宮門之外,隨后信步邁入其中。
“老宗主。”夏道韞輕聲道。
一道青衫身影從青色氣流中走出,那隱隱帶著的強大氣息讓人屏息。
“道韞,是出了什么大事嗎?浣靈宗那邊有所發現?”青云劍仙眼神猶如無盡星空,沉聲問道。
夏道韞一般不輕易登門,有事傳個消息過來就好了。
會讓她如此慎重的登門,那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而這段時間,他們的重心一直都在域外戰場與浣靈宗之上。
能稱得上大事的也只有這兩邊的事。
域外戰場這邊的事,由他自己負責,自然不用多說。
浣靈宗那邊的事,則是被他交給了夏道韞主導。
夏道韞既然這般慎重其事的來找他,在他看來應當是與浣靈宗有關才對。
“的確是出了大事,不過與浣靈宗無關,那邊暫時還無突破性進展,”夏道韞搖了搖頭,回答道:“畢竟是道宗,一時半會沒那么容易調查清楚。”
“嗯?那是?”謝青云眉頭一皺,想不到除此之外還能發生什么大事。
“老宗主請看。”夏道韞沒有多說什么,直接遞上一封靈信。
“這是?”
“我徒兒青山傳來的靈信。”她解釋道。
謝青云接過靈信,神識在其中掃過。
下一刻,他的瞳孔猛地一縮。
“夏慶勾結魔族魔尊,要血屠長安?”這件事駭人聽聞之程度,即使是劍仙,也無法保持平靜。
“青山向來是個穩重的劍修,”夏道韞說道:“此事雖然駭人,但是他既然傳信于我,那大概率是屬實的。”
“出大事了,宗主,我們必須阻止慶王這喪心病狂的舉動。”她無比鄭重道。
青云劍仙神情肅穆,沉吟片刻,旋即伸出右手在空中輕點,頃刻間數十道青光閃爍,一封封靈信便是被他傳了出去。
“暫且安排好了,”謝青云點頭,肅聲道:“我立即就趕往長安一趟。”
在域外戰場之上魔族動作不斷的情況下,他作為玉門關的主心骨,一般是不好輕易離開的。
——若是突然離開玉門關,被魔族洞悉這個消息,可能會引起魔族趁虛而入。
但慶王是武帝,他要屠長安,整個劍宗除了他有這個能力去阻止,其它人去再多都沒用。
所以要想處理此事,只有他親自前去才還有用。
謝青云也只能是做好安排,在他離開玉門關的這段時間里,讓玉門關修士將警惕心提到最高。
“宗主,如果此事為真,一定不能輕易放過慶王,即使他是武帝!”夏道韞咬了咬銀牙,說道。
“長安不但是大夏的皇城,更是人族的象征,夏慶想要做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必然會受到應有的懲戒。”謝青云冷聲道,隨即身形一幻,已然消失。
即使是他,面對這等大事,也不敢有絲毫耽擱。
天機觀。
典雅莊嚴的大殿里正坐著兩道身影,目光駭然。
“你說的可是真的?”水月觀主震驚到失色。
血屠長安。
別說是信,他甚至連想都未敢想過。
“長安劍仙此時正在前往長安,阻止慶王,只是慶王謀劃此事當真如此久的話,我怕長安劍仙也不一定是能攔下慶王。”
陸青山臉色肅穆地點頭,“所以,這消息我已經回傳給劍宗了。
但是劍宗畢竟與長安相隔兩域,消息不論是傳過去,還是到宗內做出反應,都需要一定的時間。
真正有這個實力插手此事還來得及的,似乎也只有天機觀了。”
水月觀主臉色并不好看,輕聲說道:“尊號境修士,也唯有尊號境修士才能敵。”
“本宗的尊號境修士.......此時都在天河那邊。”
為何各大道宗明面上的掌權者都只是八境修士?
堂堂道宗,頂尖戰力只是渡劫修士?
自然不可能,人族若是當真如此孱弱,老就是被魔族吃干抹凈了。
原因只有一個,各大道宗的頂尖戰力,全都聚集于七山一河,鎮守人族邊疆,與魔族對峙。
天機觀也是如此,宗內的強者,都外派至天河城,與楚牧神一同鎮守這人族最重要的一道防線,生命線。
而天河,位于人族蒼穹天與魔族深淵兩界的接壤之地,與長安也是相距極遠。
將消息通傳過去,再到那邊做出反應,同樣是需要一段時間,不一定是能比劍宗快。
陸青山眉頭微蹙。
這個道理他也懂,只是終歸抱了一線期望。想著天機觀會不會是有什么額外手段,如今看來是沒有的。
就在大殿內氣氛有些靜謐的時刻,有身影在殿門之外閃現。
“觀主,有重要消息。”一個清冷的女聲傳來。
“進來。”鏡湖觀主眉頭一蹙,回應道。
很快,一個女冠走了進來。
進來的一瞬間,她看了一眼在場的陸青山,隨后才小心翼翼地雙手遞上一枚記錄消息的靈玉。
“是由云州監察剛剛傳來的緊急消息,說是事態緊急,要立即傳給兩位觀主。”女冠恭聲匯報道。
鏡湖觀主輕輕一招手,隔空取過女冠手中的靈玉,隨后揮手摒退女冠。
旋即,他神識探入其中查探消息。
肉眼可見的,其的瞳孔在這一瞬間猛地驟縮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駭人之事。
鏡湖觀主連忙將靈玉遞給了一旁的水月觀主。
“夏州出現異常情況,今日夏州諸城傳送法陣同時失效。”片刻后,水月觀主收起靈玉,看著陸青山道。
鏡湖觀主、水月觀主以及陸青山三人,此時個個都是臉色難看。
前二者有此表情是因為此消息間接證實了陸青山所說可怕消息的真實性,陸青山則是因為,此消息說明,慶王已經開始行動了!
封禁夏州諸城的傳送法陣,從而為自己爭取時間,這應當也是慶王諸多謀算中的一環。
“這樣,我們兵分兩路,你立即前往天河將此消息傳給觀主。
我則是前往夏州,想辦法重啟長安周邊城市的傳送法陣,順便看看長安的情況。”水月觀主低沉道,迅速做出反應。
情況已經發展到這般地步,現在再說太多已經沒有意義,當務之急便是阻止慶王。
無形中的壓力,一瞬間就已經是壓在了他們身上。
“好,”鏡湖觀主此時已然明白事情之嚴重性,“那就盡快行動吧。”
夏州,中天域最龐大之州,同時也是長安城所在。
此時,夏州一處名為天林樓的宗門之中,傳送法陣光芒閃爍,隨后有數百道身影從中出現。
為首之人,赫然是水月觀主。
與她隨行的是多是天機觀弟子,唯有一個外宗之人,即是陸青山。
“這是本宗單獨設置在夏州的傳送法陣,”水月觀主沒有多隱瞞,與陸青山介紹道:“慶王能封禁大夏城池中的傳送法陣,卻沒有辦法封禁我們私下所架設的傳送法陣。”
陸青山也不意外。
傳送法陣換在前世就是交通樞紐,雖然構建大型跨州傳送法陣需要極其龐大的資源,但同樣也是具有極大的戰略價值。
天機觀與大夏皇族并列中天域兩大巨頭,又怎可能將“交通樞紐”完全托于大夏之上?
其私下必然也有諸多傳送法陣建立在中天域諸州之中。
要知道就連劍宗這種滿宗都是劍修的殺伐宗門,都是花費了不小的代價,請陣法大師于人域之中,明里暗里搭建了諸多傳送法陣。
“只是為了避嫌,此傳送法陣雖然存于夏州之中,但是距離長安城卻依然是有一段距離。”水月觀主接著道。
“距離長安城最近的城市為咸陽城,我現在就帶人過去,重啟咸陽城法陣。
這樣觀主收到消息在回到中天域之后,就可以通過傳送法陣直達咸陽,減少路途中所需耗費的時間。”
人域實在太過龐大,若沒有傳送法陣,即使是九境修士,光憑遁術,別說是橫跨中天域,只是穿越一州之地,都需要耗費不少時間。
重啟夏州的傳送法陣,是很有必要的一件事,也是身為八境修士的她,當下所能做的最有意義之事。
“走!”一座靈舟被水月觀主祭了出來。
眾人紛紛登上靈舟,隨后在水月觀主的控制之下,靈舟以疾馳之勢,化作殘影,在天穹之上迅速穿梭。
長安。
夏慶身后那天門的影子,此刻浮現出來,正在閃動,每閃爍一下,都有懾人的氣息流出。
夏曌復雜地看著慶王身后的天門印記,沉默不語。
慶王面不改色,收斂自身氣勢,天門的影子逐漸散去。
現在的他,遠沒有能力去開天門晉升祖境。
事至如今,慶王已然收起了血字訣。
因為此時,他血屠長安的目的已然達到,整座長安城幸存之人寥寥無幾。
仿佛一陣風吹過,黑霧迅速散去。
長安城迅速恢復至往昔模樣。
單單看景物,好像并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但是往日生氣勃勃的城市,已經是變得死氣沉沉,陰森無比。
皇宮,由戮尊大陣一部分力量所化的金色光罩仍在閃爍。
不知為何,從始到今,即使掌控了戮尊大陣之力,慶王都未解除這道陣法,所以接連兩人施展血字訣,都未傷及皇宮之中的諸多大夏修士以及夏曌。
天穹之上,霧氣散去之后,玄尊的身影出現在了眾人視線之中。
金色的戮尊長矛貫穿他的胸膛,仿佛將他釘于空中。
由于被抽取精血,玄尊那青色的皮膚已經變得黯淡無光,干癟,生命更是陷入垂危,氣息微弱,雙目黯淡無神,身軀瑟瑟發抖,情況無比糟糕,隨時會死去。
他雙眸沒有太多光彩,只是定定看著被慶王收斂起來的天門虛影,眼有不甘。
“我可是玄尊......”
他可是玄尊,巨靈族四尊之首,向來視人族修士為草芥。
可今日在慶王面前,他竟然毫無反抗之力便是被擒拿,連精血都被抽空,成了人家破境的養料。
玄尊既不甘心,也不服。
慶王仿佛是看出了玄尊的不甘心,冷笑道:“青云劍仙一人便可擋兵魔一族三尊,我夏慶在這之前,單論實力就已然可與劍仙比擬。
現在更是得道祖大陣之力相助,別說你一個所謂的天門域最強魔尊,你們巨靈族四尊就算再來一個我都有信心盡數一并斬殺!”
“你死在我手下,不冤!”
人族前五的實力,配合上道祖的戮尊大陣,就算楚牧神出面,于長安城中,他甚至都可一戰。
區區玄尊,又算得了什么?
“回!”慶王獰笑一聲,伸出手在虛空一握,那貫穿玄尊的戮尊長矛一陣顫動,終于猛地從玄尊的身軀中抽出,飛回到他的手上。
就在戮尊長矛脫離玄尊身體之后的剎那,仿佛是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雙眸之中失去了最后一抹光彩,隨后驟然闔上,沒有了半點聲息。
玄尊,薨!
但是,一切都還沒完。
還差最后一件事沒做。
慶王面無表情,手持戮尊長矛,輕輕一揮。
籠罩皇宮的金光護罩瞬間崩解散去。
他望著皇宮之中那些臉色微變的大夏修士,以及依然坐在王座之上,氣質雍容的夏曌,帶著幾分冷笑。
“要想殺尊上,先踏過我的尸體!”在詭異的氣氛之中,人群中響起了一道嘶啞的聲音。
是平風侯。
他的脊背佝僂,仿佛沒有了靈魂,眼中血絲極重。
但是在威勢堪比天神的慶王面前,作為平時對夏曌極為不喜,恨不得慶王能取而代之的他卻是第一個站了出來。
慶王笑了笑,搖了搖頭,“我要殺你們,早就殺了,不會等到現在。”
“夏曌,我今日可以不殺你,饒你一命,也可以不殺這些大夏修士。”夏慶接著道。
“但是.......”他頓了頓,然后放大了聲音,一字一頓道。
“我要你禪位于我!”
這句話一落地,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變,諸位大夏修士垂首,不發一言,心思卻是各異。
憤慨,欲殺慶王血債血償者肯定有之,但其中有沒有人是希望夏曌服軟就不得而知了。
畢竟面對生死,不是所有人還能堅守自己的原則。
平風侯暗中捏緊了拳頭,卻也強壓住心中的憤怒,沒有再出聲,靜等夏曌決議。
夏曌斜依在大夏王座之中,沉默了片刻,目光掃過高臺下眾多大夏修士的面龐與眼睛。
有人滿臉憤慨,有人神色復雜,還有人在回避她的目光,不敢與她直視。
最后,她的目光與平風侯對上。
平風侯并沒有躲閃。
可見,那對往日看向她盡是不服與不滿的眼睛,此時已布滿血絲,其中滿是不甘。
于是她欣慰的笑了。
終于,夏曌從王座中站起身來。
她抬起頭,直視天穹之上不可一世的慶王,清冷的聲音響起,回蕩在天地之間。
“我雖然只是一個女子,但我也是大夏尊上。”
“我不求能名垂千古,但求問心無愧。”
“既然坐了這個位置,我就要對得起當年傳位于我的夏王,要對得起天下人族,更要對得起自己。”
她輕笑道:“你可以殺了我,然后從我手中奪得這個位置。”
“但是要我自愿禪位于你這樣的劊子手。”
“夏慶,你也不想一想.......”
“你,配嗎?”風華絕代的女子輕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