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死無對證
年初與紀川一起離開劍宗后，時間已然過去了半年，陸青山終于得以回返劍宗。
走的時候金丹后期，回來時元嬰后期。
這本該算是衣錦還鄉的…如果沒碰上那個大夏修士的話。
劍宗，定心峰。
回到劍宗的第一件事，陸青山便是來到此峰。
這是掌管劍宗外交事物的一峰。
但按劍宗口口相傳的說法，外交是假，“埋尸”才是真。
劍宗弟子管殺，定心峰管埋。
斬殺大夏官員，陸青山也清楚這是天大的事情。
即使這個大夏官員對他滿腹殺機。
定心峰主，空山道人面色沉凝，有些頭疼地看著陸青山，“喲，這不是我們‘一劍斷江’嗎？說吧，前來定心峰所為何事？”
他心中已經是有不好的預感。
就自家劍修那混不吝的性子，若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應該是不至于找上自己的定心峰的。
所以，對于這位才剛離劍宗半年，便聲名鵲起的劍宗后起之秀，他言語間帶有幾分“擠兌”之意。
“弟子于回宗之時，殺了一人。”陸青山老老實實回答道。
“殺了一人？”空山道人微松了一口氣。
問題不大，不就是殺了一人嗎？
你們這些殺主，要是哪天下山沒有殺人那才叫奇怪呢！
這種事我處理起來經驗可豐富了。
無它，唯手熟爾！
空山道人頓時感覺頭不疼了，腰板不自覺都挺直了不少，語氣緩和，微笑道：“殺人嘛，事情不難辦，不過本峰主這次幫你處理處理是可以。”
“可你要切記，下回殺性不可太甚。”順帶著，空山道人還提點了一下陸青山。
空山道人恨鐵不成鋼，“你可知道，最近這些年，外面人都在說我們劍宗是個屠夫窩，劍宗的大好聲名都給你們敗壞了啊！”
恩威并施，空山道人表示很有成就感。
“多謝峰主。”陸青山慚愧道。
“說吧，這回是殺了哪家的弟子啊？”空山道人老神自在，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狐疑地看著陸青山，“不會是其它家道宗的弟子吧？”
對啊，假如不是殺了什么重要人物，也就殺了一人，這兔崽子有必要來我定心峰嗎？
空山道人猛然反應了過來，心中一緊，感覺腦袋似乎又有些發脹了。
“不是。”陸青山搖了搖頭。
空山道人的腦袋又不脹了。
看這小子長得眉清目秀，果然不像是宗內那些混不吝之人。
不知怎的，這幾百年，劍宗風氣頗有復古之勢。
那些兔崽子，一個個也不知道跟誰學的，動不動就是出劍殺人，他這些年可擦了不少屁股，心中怨氣可深著哩。
再仔細一想，應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原因。
想起自家那幾位主峰峰主干得混蛋事，空山道人連忙晃了晃腦袋，晃去這些不美麗的回憶，平心靜氣道：“那是殺了何人？
與我說道說道，不是道宗弟子的話，殺個一兩人，我劍宗還是擔當得起的。”
“多謝峰主，”陸青山感激不已，有些為難道：“其實那人具體是誰，我到現在也不大清楚......”
“都把人給殺了，連他是誰都不大清楚？”空山道人挑眉道。
“弟子與那人還是第一次見面…”陸青山實話實說。
“都不認識他，那你為何殺人？”空山道人詫異道：“他主動對你出手了？”
“還沒。”
“還沒？”空山道人提高了音調。
“還沒，”陸青山點頭肯定道：“因為，我出劍比他快。”
你還挺得意啊？
空山道人心中吐槽，嘴上開口問道：“你如何知道他要對你動手？”
“我猜的。”瞳術：辨邪陸青山并不準備暴露。
這門瞳術藏在暗中，就是一個底牌，以后若是還有人對他有所籌劃，便是有極大概率再跌到這個坑里去。
若是暴露了，修真界法器千奇百怪，法術無所不有，難保不會有能克制這門瞳術的手段。
“猜的......”空山道人一時無言，頭又有些大了，心里有些抓狂。
你也好意思說？
猜他要殺你，所以你就把他殺了？
我跟你一邊的，都想替那個身死之人喊聲委屈了好嗎？
“沒事，”久經錘煉的空山道人，擁有鋼鐵般的意志，他稍微平復下心情，安撫道：“從中周旋一二，此事想解決并不難，反正人都殺了，死無對證。
若是無人看見你殺他的過程，便一口咬定他先對你動的手就是了，若是有人看見了，便說他先前對你出過手就可。”
不愧是掌管宗門對外關系多年的定心峰主，這經驗果然老道啊！
陸青山暗自稱贊道，而后，似乎有些難為情地開口問道：“峰主，真的沒事嗎？可是......”
“處理此種事物，我早已得心應手，自然沒問…”空山道人正準備一口應下，猛地驚醒過來：“可是什么？”
陸青山不好意思道：“可是，我所殺的那人，穿的是大夏賜服，胸前所繡是熊羆......”
嗡嗡嗡！
空山道人感覺自己的腦海開始嗡嗡作響，仿佛有一群馬蜂炸窩。
熊羆，熊羆，熊羆代表著的職階是什么來著？
思緒紛雜的空山道人，想了好幾息，才終于想了起來。
五品。
熊羆對應的大夏職階是五品。
空山道人死死盯著陸青山 我真傻，真的。
空山道人抬起他那沒有神采的眼睛。
我單知道這小子長得清秀，不像那混不吝之人；不知道他心也是黑的。我一入宗便與他們交待，少動殺孽，結果都是左耳進右耳出。
在心中長嘆一口氣，空山道人神色凝正，澀聲道：“說吧，具體是怎么一回事。”
再能惹事，那也是自家宗門的崽啊，能怎么辦呢？總不能置之不管吧？
真不管的話，先不說會被宗門內那些護犢子心切的滾刀肉們，戳著鼻子罵沒有脊梁骨，劍來峰那位峰主到時發起性子了，誰能抵得住啊？
空山道人心里哀怨。
當年選這個定心峰主時，人人都知道是個苦差事，大家都謙虛得緊，你推我讓的，一片其樂融融的氣象。
最后自己因為臉皮薄些，沒謙讓過別人，不得已只好接過了此位。
此后數百年，他終于知道什么叫做“人要長壽，臉皮就該厚一點”。
這定心峰主，真就是一個折壽的活啊！
陸青山也適時收起調笑之意，沉聲將來龍去脈娓娓訴來。
陸青山一番話罷，空山道人眉頭一皺，額頭上的皺紋已經是擠成了一座山。
這是因為這些年皺眉皺太多了，擠出的額頭紋。
“你將那個大夏修士的尸體與儲物戒給一并帶回來了？”空山道人問道。
陸青山頷首，一拂手，癸源真尊的尸體以及儲物戒便是憑空出現。
“回來的路上，我自己已經先行檢查過一遍了，”陸青山說道：“此人的儲物戒中，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之物，都只是一些修士常見的修行之物。”
“癸源真尊......”空山道人看見尸體的一瞬間，便是脫口而出。
“峰主認識此人？”
空山道人解釋道：“此人是癸源真尊，身份是白塔城副城主。
白塔城作為毗鄰我們劍宗的大夏城市之一，我與他先前有過一些極淺的交際。
只是沒想到，他竟然會是截殺于你？”
說話間，空山道人放出神念，在癸源真尊尸體上游蕩了一圈，而后又是放出劍氣，割開癸源真尊的皮膚，有猩紅的血液滲出。
“體內無魔氣，血液之中也無魔血，看樣子不像是地府修士。”空山道人神色嚴肅，又接過癸源真尊的儲物戒，仔細檢查起來其中的物件。
半刻鐘之后，空山道人對著陸青山無奈地搖了搖頭，“和你說的一樣，沒有其它發現。”
沉默了半晌，空山道人長呼一口氣，道：“你先回峰，離宗也有些時日，回去先去與你師尊見禮。
這件事我召集定心峰修士，再仔細思量一下要怎么處理，這段時間你不可擅離宗門，隨時等待宗門傳訊。”
“勞煩峰主了。”陸青山不勝感激，行了一禮后，轉身離去。
“大夏…”看著陸青山離去，空山道人不禁揉了揉眉心，“難辦了啊。”
先前他說問題不難解決的原因，是死無對證。
現在他說難辦的原因，也是死無對證。
不需要講道理的時候，死無對證，可以讓他們摁著頭隨便編造借口理由，別人不服，也只能憋著。
但是陸青山這回殺的人是大夏官員，苦主是大夏。
和大夏，那還是得講道理的啊…
“咦......”空山道人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先前因為陸青山殺了癸源真尊之事牽涉太大，給他造成極大的心理沖擊，讓他沒空去細想此事。
如今稍稍冷靜了些許，他終于反應了過來，“沒記錯的話，這癸源真尊，可是煉虛后期的劍修啊，這小子怎么殺的他？”
陸青山回轉劍來峰。
他也沒想明白癸源真尊到底為何要襲殺于他，是何來歷。
起先，他覺得這癸源真尊極大可能是地府之人。
但是在檢查了一番癸源真尊的儲物戒以及尸體之后，他卻是沒有發現絲毫與地府相干的物件。
不過即使如此，在他心中，癸源真尊出自地府的嫌疑依然是最高的。
因為，真的太干凈了。
癸源真尊對他的滔天殺意不是作偽。
沒有平白無故的殺心。
可在癸源真尊身上，卻是不存在有絲毫破綻，也根本查不出其的幕后之人。
堪稱天衣無縫。
而能將事情做到這般完美的組織，他只能想到地府。
思緒散開間，陸青山又想起一件事。
怪不得，紀川當初在給他們這批新入宗的修士，介紹定心峰主時，給出的評價是：
定心峰主在劍宗之中，劍道造詣排名不過中下，劍道天賦同樣中下，但卻是劍宗最得尊敬的劍修之一。
——從頭到尾，空山道人對于他看似一面之詞的說法，竟然沒有半產生點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