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第一句話,總是顫音地問:“請問,你家丟孩子了嗎?”
有人罵她神經病。
有的號碼是空號。
直到,撥通第六個電話的時候,聽到她的詢問,對方呼吸一沉,急急地問道:“對,我們家少爺不見了。小朋友,你見到我們家少爺了?”
硯時柒呼吸顫抖著,用手背揉著沾血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在參加夏令營,在平宿見到了一個男孩子,他穿著白襯衫…”
她不記得后來又說了什么,耳朵里嗡嗡作響,眼前的景物越來越紅,天旋地轉,她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腦子里全是少年渾身是傷被打暈打走的一幕。
她想站起來,想告訴老師,有壞人。
她竭力的撐著手腕跪在地上,帶動著草叢沙沙搖晃著。
似乎有人撥開了草叢,還拍著她的肩膀,她轉頭就見三位老師滿臉慌張的蠕動著嘴唇,他們在說話,可是她一句也聽不見了。
十歲的她,暈倒在老師面前。
她額前帶血的樣子,讓老師們心神俱裂。
掉在地上的手提電話里,似乎還有人在說話,可是陷入慌亂中的老師卻沒人注意到,只是抱起她就往村子里面跑去。
那片草叢里,徒留那只電話和迪斯尼的公主杯,昭示著這里曾有一對少年少女出現過的痕跡。
這天晚上,硯時柒高燒不退,被連夜送回到城鎮,并通知了她的父母。
至于后來——
手提電話丟了,爸爸沒有罵她,因為她是在醫院里醒來的。
她隱約記得自己告訴過老師,有個男孩被壞人打了,可當時老師卻說,發現她的時候,只有她一個人,根本沒什么男孩和壞人。
所以,十歲這一年的暑假,硯時柒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
從那之后,她依然是硯家的小千金,可似乎…有什么東西變質了。
回憶到這里,硯時柒迷蒙的目光逐漸在男人英俊的輪廓上聚了焦。
她全都想起來了,一點一滴都清清楚楚地呈現在眼前。
她從沒忘記過,只是十四年之久,令她對那段記憶很模糊。
十歲的女孩,還沒見過人間善惡。
哪怕對一個少年乞丐伸出了援手,卻也可能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個舉手之勞。
唯一印象深刻的,便是他的那雙眼睛,以及在背光的巷子里初遇時,他一身落魄卻依然堅韌的風骨。
“四哥…”硯時柒的音色很沙啞,帶著心悸的哽咽,“那個少年,真的是你?”
她想不到,兜兜轉轉十四年,原來他們真的見過。
男人站在她的身邊,風卷動著他的襯衫,他是那般的矜貴傲岸,挺闊卓絕。
任她如何聰慧,也絕對無法將那名瘦削狼狽的少年,和眼前卓然而立的男人聯想在一起。
他到底經歷了什么,才會在平宿山區這種地方,被毆打虐待。
又該是存了什么樣的惡念之人,才會用鐵鏈鎖著他,用帶刺的皮鞭抽打他。
這心吶,打破了時光的距離,將少年和男人合為一體的這一刻,疼得無以復加。
她沒有啼哭,因為相信四哥不需要她滿是同情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