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小鎮極為寧靜,遠空漆黑,恍如濃墨。
邊關的夜空要更幽遠更黑暗,帶著一種讓人喘不上氣的壓勢,錯覺之中,恍似暴風雨即將來臨一般。
兵馬停留之地,火把在跳躍,那火苗一閃一閃的,再加上衛兵不時的來來回回巡視,讓人提心吊膽的,哪敢放松神經。
小棠和小梨用過了晚膳,又服侍阮泱泱洗漱,換了中衣,之后就退下,去隔壁休息了。
接下來,就不用她們伺候了,因為自有人等著伺候呢。
鄴無淵進了房間,燭火幽幽的,房中飄散的是新鮮果子的甜香氣,好聞的很。
這種時節的果子最是香甜,可比熏香要好用的多,放在屋子里,一整晚呼吸,第二天會覺著身體從內到外都泛著果香。
繞過小小的外廳,進入內室,便看到了靠坐在床上的阮泱泱。
嗯,吃過藥了,她又陷入了另外的一個‘輪回’,安靜的咧,都讓人懷疑是不是老天把她靈魂給抽走了,只剩下個軀殼了。
若細看,她連眨眼都是特別慢的,轉眼睛也是懶散,更別提讓她做別的了。
這個時候,把她扛走賣了,估摸著她連救命都懶得喊。
走到床邊,鄴無淵先歪頭看了看她,她也沒瞅他,不因為別的,就是懶而已。
旋身坐下,他又歪頭湊近她幾分,澄澈的眼眸帶著笑,自然是想逗她開心。
她眼珠子緩緩的移動,大概花費了兩三個呼吸,才轉移到他臉上。
幅度十分小,甚至,不這么近距離的看他,都不會發現她笑了。
看到她笑了,鄴無淵也跟著笑了,抬手摸了摸她的頭,他笑時的呼吸都打在了她臉上,“累了就躺下休息,我就坐在這兒陪著你。”
這一路來,都是這樣的,每晚他都守在她床邊,坐著,守著。
“沒勁兒。”她懶懶的說道,不看她行為舉止,聽她說話那聲音,就知道她是多有氣無力。
“嗯,我知道。”自然是知道她什么狀態什么感受,鄴無淵的手沿著她的耳側落在肩膀上,又沿著手臂最后抓住了她的手。
握緊,她手指頭都是軟的,根本無法配合不說,更像是被化骨綿掌拍過一樣,骨頭都是軟的。
捏著她的手晃了晃,鄴無淵不由拿著她的手放到了自己唇邊。
看著他,阮泱泱真是不想說話,和傍晚那時‘興奮激動’的模樣可是天差地別。
他在輕輕地親她的手指,熱乎乎的,他是哪里都熱乎乎的。天冷時尚可,這種時節,真的很熱。
只不過,她現在連抗拒的心情都沒有,因為不想說話。
就這么近距離的看了她好一會兒,她也不反抗,也不說話,眨眼睛的速度都特別特別慢,特別像小烏龜。
只不過,這話卻是不能說,說了她肯定會生氣。
“躺下吧。”這么坐著也是累,鄴無淵扶著她躺下,她全程配合,老老實實的。
躺在那里,乖乖的,她就斜著眼睛看他,估摸著是懶得把眼珠子轉回去,又懶得眨眼,就保持著那個造型。
靠著床柱,鄴無淵歪頭看她,不由得笑,“總是這么斜著眼睛不累?轉過去吧,然后把眼睛閉上休息。”
“鄴無淵,我要是瘋了,你就動手把我殺了吧。”她懶洋洋的說,用著最懶散最漫不經心的語調,說著最絕望的話。
“不會的,你不會瘋了的。不許亂想,更不許有這個念頭。”鄴無淵皺起眉頭,傾身靠近她,一條手臂擱置在她頭頂,相當于將她半圈在懷中。
“你也別這樣,這只是一個設想,提前做計劃。若到時我真瘋了,你也要節哀順變,可別心慈手軟。”她繼續說,那眼神兒可不就是一副全部都想好了的模樣。提前安置,也免得到時手忙腳亂。
抓緊了她的手,鄴無淵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他眼睛里都是拒絕,他自然是不想聽她說這種話。而且,這種情況,他根本就不曾想過。
緩慢的轉動眼睛去看他,他那眼神兒,真讓她覺著有點兒心疼。
不過,總是得有這個考慮吧,畢竟,任何一種情況都可能發生。現如今,連諸葛閑都沒什么把握的樣子,吃這樣的藥,為了阻止噩夢,阻止眼睛疼,可她這樣也不正常啊!
閉上眼睛,她輕輕地呼吸,他就在身邊,身上的熱氣度過來,她覺著自己過了這一晚就要熟了。
只是,她不想再說話了,好累!
鄴無淵也不再說話,就是那樣盯著她看,其實,除了懶散之外,她別的都很好。
臉色紅潤,細細白白的,嘴唇也如兩片桃花,她還是以前那個樣子。迷媚而不自知,嬌嬌軟軟。
幾近清晨,阮泱泱醒了。這不是因為睡好了才醒了,是因為經過了一夜,藥效過了,自動的‘興奮’起來,所以她就醒了。
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床頂,這里的床可不是什么雕花象牙的,極其的簡單,簡單到可以說是簡陋了。
轉過臉,看到的就是坐在床邊靠著床柱的人,他閉著眼睛,也不知是何時睡著的。
大概他也是知道自己體溫高,她又畏熱,所以,這些日子,每天清晨她先醒來時,都會看到他和自己拉開些距離。
就這么看著他,她慢慢的彎起了唇角,下一刻,就猛地起身,直接朝著他撲了過去。
鄴無淵后半夜才睡著,這會兒自然是沒醒。
沒醒,就沒設防,她這一下子撲上來,他眼睛都沒睜開,手臂條件反射的抱住她,身體卻被撲的朝著床外栽了過去。
直接砸在了地上,他眼睛也睜開了,卻是抱緊了撲在他身上的人。
躺在地上,他沉沉的笑了一聲,“新的一天剛剛開始,我的泱兒又活過來了。”
當真是生撲,八爪魚一樣,能用得上的都用上了,生生的纏住,如何也不放。
“你真是太熱了,煩死了。”她扒住人家不放,嘴上卻還在嫌棄。尤其是這一大早的,剛剛醒過來,就更覺得熱了。
鄴無淵還是在笑,她覺得他熱很不好,可是這股子熱情卻是不減。
這一大清早的,她是真不知道她這模樣有多撩人。
他是花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讓自己平靜下來的,她是一點兒都不清楚。
“這地上涼快,我多躺一會兒,待得我涼快了,你也不會覺得熱了。”似乎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著躺在這地上真是舒坦。
“待你涼透了,我才能涼快,那得等到猴年馬月去。”她蹭啊蹭的,她這種主動,這種興奮,完全就是毫無因由。
明明一大早的醒過來,身體的一半還在沉睡中沒掙脫出來呢,她卻是恍若脫韁的野馬。
“那就躺著,咱們試試需要多長時間,好不好?”他問,一邊沉沉的笑。
“好啊,那你就不許動,免得影響涼透了的速度。”她答應,兩只手也順著他的胸前爬到了他的脖子上。
十根指頭像爬蟲似得,沿著他的脖頸爬上他的臉,抓啊抓,捏啊捏。
鄴無淵緩緩地調整呼吸,這種‘折磨’,想要忍住,真是太難了。
“今兒的天氣應當會很好,你看窗子,真亮。昨晚臨睡之前,我還聽到了不少蟬鳴,一直在叫,有點兒吵人吧。我想,去粘它們。”她手上不停,嘴上卻在說著別的事兒。
這種玩樂之事,倒是符合她以前的心性。
其實在路上的時候,她就有過這方面的想法了,只是那時她沒說,而鄴無淵卻也看出了些端倪來。
那時她剛剛吃了藥,不想動彈,就靠在椅子上,盯著窗外看。
窗外正好有一棵不太高的樹,樹葉間掛著蟬,它們吱吱啦啦的叫,吵到受不了。
不過,她好像還是覺得有興趣的,饒有興味兒,一直在那兒坐著看了很久。
這會兒,不急于行路了,她就開始琢磨著如何玩兒了。
“要怎么粘?”他問,不知她腦子里有什么想法。
“我要面粉,在水里洗出面筋來。放在太陽下曬一會兒,面筋就會變得極具粘性。到時,百發百中,粘到誰就是誰,都躲不過。”她說,兩只手又捏著他耳朵,折起來,好像非要把他耳朵給折疊在一起似得。
“你又怎么知道這種方法的?還是,我的泱兒本來就有尋歡作樂的天分?”鄴無淵輕笑,這法子,如此復雜,就為了捉蟬,多好笑。
玩樂啊,還是改不了這玩樂的性子。
“反正是一個很有效的法子。一會兒用過了早膳,我就得吃藥。吃過了藥,就不想動彈,更別說出去了。你叫人把蟬捉了,放到這窗子上好不好?這樣,我就能坐在這里粘它們了。”她一字一句的說,帶著那種思及玩樂就冒出來的熱情,像個燃燒起來的小太陽。
“好。”他都答應,什么都答應。
阮泱泱枕著他胸膛,清楚的聽到他的心跳聲,一下一下的,極其沉穩。
她輕輕地出了口氣,他不知道的是,某個人,就是用小小的一只蟬,和她聯系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