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初定,國都暫未定下。開國大典和等級大殿卻是緊鑼密鼓的張羅著。
可就在開國大典前夕,準皇后終究沒有熬過去。
說是在最后一次試穿鳳袍的時候沒撐住婚禮過去,醒來已是彌留之際。
這一日,整個王府或者說整個望月城的氣氛都是沉靜的。
“進去看看王妃吧。”褪去戰袍,換上一身常服的顧輕塵已在前幾天和林宏圖定下了婚約。
她不同尋常女子,所以,不會守著那些規矩,更何況是這時候。
王妃對她的影響,旁人是難以理解的,可以說,沒有王妃,就沒有今日的顧輕塵。
可誰能想到,那樣耀眼的一個女子,卻在這個年歲便要與世長辭,她不懂老天爺為何要如此對她,或許...真的印證了那句話,天妒英才。
“走吧!”
什么?顧輕塵愣看著面無表情朝著院外走去的未來夫君,都在屋檐下了,不進去見他大姐姐最后一面嗎?
那可是他大姐姐啊!
可是,她卻好像懂得他為什么不進去。
因為不想親眼送她離開,只要他沒送,王妃就永遠活在他心里。
院內擠滿了人,所有人都是一臉沉沉,泣不成聲!
不由自主給林宏圖讓出道來。
“小五...”
林老太爺抖動著發白的胡子,眼中悲傷難以掩飾,白發人送黑發人,如何能不輩?
心疼的望著林宏圖的背影,這孩子..這姐弟兩的感情,不是任何人能插足的,這孩子的多傷心啊?
“林爺爺...別擔心他,他不會讓他大姐姐放心不下的,我...看著他去。”
這時候,什么禮數什么規矩的,都見鬼去吧,顧輕塵眼眶通紅,看著一步步朝著院外而去的林宏圖。
“好..你去陪陪這孩子也好。”老太爺在林宏偉等晚輩的攙扶下點了點頭,聲音有些沙啞,似是不忍看低下頭去。
老太太早就被攙扶下去了,這場面,這一把年紀,受不住。
林宏圖的腳步越來越快,仿佛離開這里,他就聽不見那些悲傷,看不見那些眼淚,他大姐姐就沒事一樣。
“宏圖...”顧輕塵跟上,停在院門外,他真的不見王妃最后一面嗎?
她怕他往后后悔...
林宏圖腳步頓住,身子一僵,最后還是沒有回頭,腳下步子雖然緩慢了下來,卻依然堅定不移的朝著王府外走去。
在他心里,大姐姐永遠都在,不管以什么形式,她都在。
這就好!
他知道,大姐姐其實不喜歡這些太過熱鬧的場景,更不喜看到他送她吧。
大姐姐放心,宏圖答應過她的事都會一一做到,替她給這天下一場繁華,讓百姓安居樂業,成為許多人的依靠。
大姐姐那日問他,可懼怕高處不勝寒?
他當時不愿回答,但是,現在他想告訴大姐姐,不管將來站在什么高處,大姐姐都會在他身邊,所以,他什么都不怕。
“輕塵,陪我走走可好?”扭身,朝身后女子伸出手,臉上露出一抹洽淡的淺笑。
大姐姐最喜歡看他笑的樣子,往后他一定記得,笑容常掛臉上。
替大姐姐最后逛一次望月城,她最喜歡當一個旁觀者,看小童追逐,看貨郎販賣...
“好!”
看著眼前林宏圖臉上的笑,明明那么明媚,卻讓她瞬間淚水滂沱。
“哭,就不好看了,大姐姐最喜歡看人笑,咱們就笑著送她可好?”
“好!”擦干眼淚,強扯著嘴角將手交于對方。
兩人并肩邁出王府大門,在一片詫異的目光中毫無顧忌的帶著笑大步而去。
世上懂我之人自然懂,不懂我之人,又何須在意?
就在兩人離開后不久,聶牧也大步而出,和林宏圖一樣,一樣沒有去見那人最后一面。
既然早已深埋于心,便是不管多久,哪怕將來垂垂老矣時,想起她,依然能清晰記得她的一顰一笑吧。
她對他終究不過是一場漣漪。
可也終究是一場美麗。
若是這輩子沒有這場相遇,他會覺得分外遺憾的。
所以,他慶幸,慶幸她曾經出現過,在他的生命里出現過。
“為什么?”
云杰站在院外,最終也是選擇止步門外,所謂最后一面,對早已銘記的人來說,不過是一句話罷了。
羅天佑靜靜站在他身旁,五宗之事,他已經從身旁之人口中得知一二,不管里面那個即將離去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對他們所有人來說,她就是那個驚艷了他們所有人的林霜語。
有些人,哪怕存在的時間再短暫,也會一輩子烙在他人心上,王妃便是。
可此刻,他也想同問一句,為什么。
為什么這樣一個人,會這樣匆匆而過,讓他們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院內占滿了人,里面的人沒有傳一人進去,外頭的人也沒有一個開口說要進去。
明明只是一道門檻,所有人一同怯步了。
時間,比林霜語自己預想的來的更早。
“不愧是天罰啊!”
怎么辦,直到這最后一刻,她終是心里承認,有那么些不舍...
“記住你答應的話!”的確是快了些,不過也無所謂,很快他就會回去找她。
躺在床上的人,突然有些氣惱,這男人,口口聲聲說心悅于她,為她而來,怎么她都要消散于這世間了,他竟沒有一點...悲傷,難怪書中常說,男人多是口蜜腹劍者。
便是外頭那幾個丫頭都哭的肝腸寸斷了,他呢...
“什么話,你說過那么多話,我哪記得住?再說,你讓一個即將消散的人記住你的話做什么?”語氣雖然虛弱,卻帶了幾分氣性。
“你知道!怪,記住了。”輕輕撫著對方的頭,笑的一臉溫和。
這也算是她的劫,所以,他不能告訴她,她不會消散,很快,他們就會再見的。
她回去之后,就算忘了這里的一切,也斷然不會忘了這句話,他已經在她心里落了印。
嘴角動了動,雙睫輕掩,不再去看對方。
這小妮子,怎么突然來了氣性,時限快到了...“當真不見見他們?”
“該交代的,該見的,都交代了見了,我可不想最后這會還看他們一臉苦兮兮的,何必,時限快到了吧...若是...”
“若是什么?”不管她還有什么交代的,他都會替她辦到。
“罷了,沒什么,我...走了...這個給你。”
荷包?易九兮著實有些意外,送給他的?瞬間一臉燦爛。
“算了,我做著玩的。”說完欲將手中有些拿不出手的荷包收回去。
臉上幾分懊惱,她一定是腦子抽了,才想著送點什么也算是還他...那句心悅于她。
“送出去的東西,豈有收回的道理!”一把搶過捏在手心,這針腳,不用看也知道是出自她的,是她親手做的。
林霜語感覺自己身體越來越輕,自然是爭不過人家的,靜靜看著對方,收了所有情緒,望著他手中的荷包,嘴唇親啟,卻是發不出聲了。
可易九兮看懂了她在說什么。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罷了,最后這一刻,便讓他記著自己的笑好了,她一直都覺得,什么時候都該笑著。
聽說,結發夫妻,是要結發的...
所以,她在荷包中留了一縷自己的長發...
“等我!”捏緊手中荷包,用口型對著對方輕道。
等他?她跟祖父學了一點皮毛,這兩個字,她能看懂,盡管她的世界已經安靜了,再聽不到任何聲音了,沒想到,在這最后一刻...看到他說,等他。
好吧,如果...真如這里的人說的,死后有忘川奈何,她便等等他也無妨的。
屋內,突然閃現一道五彩銀光,床上的人靜靜閉上了眼,那般安詳...
易九兮知道,她的龍魂已經離開了。
這具軀體,了解了她在這個世道所有的業,應了所有的天罰。
就在屋內五彩銀光消逝之后,易九兮眉宇間突然閃現一抹金色,隨即兩鬢垂落的墨發漸漸成了金色。
輕輕捂著胸口,替她承了一半天罰,這龍魂虛體,到底還是虧損不小啊,不過...無礙。
屋門打開,一片寂靜。
所有人仰頭而望,在看到易九兮的神情和他兩鬢間的白發時,仿佛一瞬間就明了,片刻之后,王府傳出一陣陣哭泣聲。
九華元后,于開國前一天,著一身鳳袍離世,留給世間太多太多的遺憾...
后來,有人說是她福薄,承不起這么大的富貴。
也有人說,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病。
也有人說,或是什么辛秘不為人知的緣由。
當然,這些都是后世的各種猜測罷了。
開國典禮和登基典禮并未因為王妃突然辭世而停止,一切照舊,有人說,這就是帝王之心。
盡管典禮之上,依然舉行了簡單的封后儀式,九華元后依然是林霜語,可那又如何?人已不在,死后再如何榮光都是一場虛幻罷了。
都說,皇上皇后之前如何如何情深,那一日,不少人是懷疑的。
可是后來才知道,他們都錯了。
有些人的感情,都埋在心里,在看不到的地方。
不哭,不代表不在意。
九華建國三年,都城建立,三年期間,九華帝幾乎吃睡都在主店,期初一兩年,沒人敢提及后宮一事,可一國之君,總不能一直孤身一人吧,那豈不是真的孤家寡人?
第一個向皇上諫言,讓皇上充裕后宮綿延子嗣的,竟是大家都意想不到的林老太爺。
他不是忘了自家孫女,相反,是因為一直記著,所以才會這般諫言,這江山是他們共同打下的,總要有人延續下去。
眼下沒什么,可遷都之后,若大個皇宮沒有一個嬪妃,這算什么?
他知道,皇上并不像外人說的那般,君子之心如鐵,他心里有孫女,這就夠了。
活著的人,總要繼續。
再則,一國沒有儲君,就會留下很多隱患,皇上年輕力壯時不會有什么事,可以后呢?這天下一統來之不易啊!
有人帶了頭,還是林家的老太爺,這諫言之人就越來越多了。
可就在搬入新都之后,皇上突然大病,所有的太醫都無能為力,就是醫藥宗的人出手,都查不出究竟是什么病,只見著皇上一日比一日消瘦,這時候,再沒人提及充裕后宮的事了。
就在大家憂心的時候,皇上下了一道讓所有人意外,細思又覺得情理之中的圣旨。
圣旨昭告天下,為九華天下,擇賢立儲!
而立的人,是元后的親弟林家公子林宏圖。
立一個外姓人為儲君,史無前例,可眼下...皇上無后,一個都沒有,又能立誰?
看似無奈之舉,可知情人其實早已看出苗頭了。
這三年,皇上幾乎所有的事,都帶著這個元后生前最疼愛的五弟。
此時,便有人說,皇上的心,其實早在元后逝世時就跟著去了。
誰敢說,皇上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