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5章 一聲哭
秋高氣爽的時節，天下終于迎來了大一統的局面。
隨著遙方歸順九華，九華也成就了一統天下的宏圖偉業，天下初定，要忙的事太多了！
因為天下一統的腳步快的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所以當這一天來臨時，就顯得有些措手不及。
所有人手忙腳亂忙成一團！
定都！登基！那一樣都棘手，哪一樣又都是迫在眉睫的事。
好在天下大定之際，哪兩個消失了兩個多月的人終于露面了，所有人都跟著松了口氣。
誰也不知，他們二人去了何處，更不知，他們去做什么了，只是回來之后，王妃的一頭長發已是近乎全白了。
“大姐姐...你的頭發怎么...”
林霜語離開的時候，林宏圖尚未歸來，兩人已是許久沒有見了，再見面竟然物是人非。
林霜語輕輕摸了摸自己的銀發，微微一笑，這個少年郎，這么些日子不見，黑了些許，可不管經歷什么，雙眼依然干凈如初，朝著對方招了招手，“大姐姐無事，走，陪我后山走走。”
這次回來，她直接回了林家別莊，易九兮留在望月城商量家國大事，他們的時間都不多了。
她將消散，而他...則要回到龍族。
他們都將與這里的一切再無關系。
沒曾想，有一天，她也能如此心平氣和的坦然面對生死，算是長進了吧。
沒事？這叫沒事嗎？走的時候，墨發如緞，而今，一頭銀霜，林宏圖嘴角微顫，雙目已染了一層水汽。
“這一趟出去，時日雖不算太長，但也不短，也算是走了不少對方，與我說說，都看到了什么？”林霜語背著手先行一步，這后山今日正好休學，所以特別安靜。
還記得當初林家剛來的時候，這條山道，完全看不到路，而今也是變了模樣。
林宏圖知道，大姐姐是不想說，那他...就不問好了，反正...反正大姐姐怎樣都好看。
跟隨而上，當初的小少年，現在也是要定親的少年郎了。
“天下之大，風光無數，如何能一覽無遺，有些遺憾也挺好，大姐姐，宏圖自幼身體不好，看過無數大夫，都說宏圖命不久矣，那時候，宏圖每天都是數著日子過得，有今天沒明天，所以每天都很用力的認真活著，不給人添麻煩，不讓娘和祖父他們擔心...但凡有點不適，娘就草木皆兵，那時候的宏圖，從未想過，有一天能去看看書中的天下究竟是什么樣的，甚至，宏圖都想象不出，所謂萬紫千紅的春又能絢爛成什么樣，直到...大姐姐回府。”
林宏圖從未和林霜語說過這些，因為他素來乖巧，也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可今日，竟是和林霜語說起這些來。
林霜語默默聽著，姐弟兩在不算寬闊的山道上并肩而上。
“這就是世事無常，所以不管將來遇到什么絕境，都要對生活，抱有一絲希望。”她能教導他的不多了，他也長大了，只是稚嫩了些，經歲月磨煉，將來，定會讓人驚艷的。
為君之才、之德，他都兼備，他若有心，定然給天下一場盛世繁華。
唯一讓她較為憂心的，是他的心性，為君者，需要軟硬兼施，能狠的下心，又要心存善意，這個度，對任何人來說，都太難。
不過，世上事，哪有十全十美，她相信這小子，到那份上，會游刃有余的。
其實，當初易九兮說出他的想法時，她開始是有些意外的，可細細思量之后，卻也是找不出比他更合適的人來。
若是可以，她心里更愿意，他將來能游遍天下，過的恣意痛快，而不是為一座皇宮困鎖一生。
那個位置至高無上，卻不是每個人都想要的。
“有大姐姐在，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是事。”不知為何，他不喜大姐姐用這種語氣跟他說這些。
就好像...以后，他見不著了一樣。
就算她將來貴為一國之母，身居皇宮內院，不也還是能見著，干嘛說這些。
“宏圖，世上，不會有誰永遠成為誰的依靠，你已經長大，足夠成為自己的依靠，成為別的人依靠，走，加快速度跟上，這后山山頂，一直沒空上去看看，都說，登高望遠，咱們今日也望一望遠。”看得遠了，眼界自然就寬廣了。
將來，他是要登高遠瞭之人，一覽眾山小，高處不勝寒啊！
九華開國諸事在即，天下初定需要的是一個安字，所以，不能拖太久，她直接到林家別院，便是專程來請他這位九華未來之君的。
易九兮答應，在她消逝之后，留在這穩定來之不易的天下一統，等到一切都步入正軌，他再返回龍族，里有很多，積勞成疾...總之，怎么離開，他自會安排的圓滿，不用她在費心了。
這九華江山，總要有人來繼承，而宏圖就是他們選定的托付江山之人。
他非皇子，天子手足，按著古往今來的帝位傳承制，無論如何，都輪不上他，所以...至現在起，他就要開始接觸九華所有的政務，協君理政，她相信，易九兮會讓一切順理成章的。
她就不操心了。
“宏圖說過，會成為大姐姐的依靠，不管什么時候，林家都是大姐姐最堅強的后盾。”不管什么時候！所以，他會讓林家越來越強大的。
嗯，有人可靠的感覺，當真不錯，林霜語含笑點了點頭，“大姐姐相信。”
姐弟兩安靜了片刻認認真真的朝著頂峰而上。
山頂上，涼風徐徐，兩人面色微紅，向下俯視，視野一片開闊。
“宏圖，高處不勝寒，幸好，不管如何，至少會有一個人陪著你...”現在顧輕塵在軍中已有一片天地，能是陪他登高遠瞭之人，總算不會是個孤家寡人，這點她到是挺欣慰的。
從擇天城回來的路上，她便一直在想，不管前世今生，不管她究竟是誰，在這里，她就是林霜語，所以，做林霜語該做的事。
“宏圖也會陪著大姐姐！”
林霜語聽罷，搖頭一笑，“你這傻小子，能陪著你走一輩子的人，該是你未來的妻子，大名鼎鼎的顧將軍！”
“大姐姐！你...”
“喲，害羞了，也不知道是誰，小小年紀，不害臊的給人家顧將軍留書讓人家顧將軍等他...還讓自家大姐姐幫著傳話，這會知道害羞了啊？”看著對方一臉通紅，林霜語便忍不住打趣。
飛起，吹亂一頭銀發，也吹落片片落葉。
林宏圖原本一臉羞紅，幾分羞怒正待開口，卻見一片落葉落在林霜語的銀發上，目色一怔，姐弟兩，都刻意忽略她滿頭銀發的事，可終究...
伸手落在林霜語的發間，指尖輕輕摘下發黃的落葉，輕輕順著銀發順下，手指的纏斗，便是林霜語也感受到了。
“傻小子，人都有白頭的時候，你看看，這世上，有幾個女子白頭時還能有大姐姐的容貌？往后...你想起大姐姐，便是遲暮之年，也是這幅樣子，多好。”
“大姐姐...”
林宏圖手一抖，竟不顧一切展開雙臂靜靜抱住對方，就好像對方會隨時消失一樣。
林霜語愣了下，本能想要后退躲開，在感受到對方輕輕顫抖的身軀時，終是軟了身軀，試著回抱對方，只是動作有些僵硬，輕輕拍了拍對方，像是安撫受了驚嚇的小孩一樣。
“好端端的，這是怎么了，才說的你長大了，成男子漢了，怎么這會像個小孩似的撒起嬌來了。”
“大姐姐，你也說宏圖長大了，所以...告訴我好不好，宏圖不想成為最后一個知道的人，對宏圖來說，很殘忍。”人怎么可能無緣無故會突然白頭。
因為大姐姐擅醫，所以，他閑暇時，也會翻看醫典，不為別的，就為了在大姐姐的領域里，知曉一二，免得將來說道這個話題的時候，他一句都插不上。
書中一夜白頭的病癥，他也看到過幾個，他記憶力好，都記得，至少他知道的病例中，沒有一個是好的...
加上大姐姐這時候沒有留在望月城，而是直奔別莊而來，剛才又與她說的這些話，這些話，她以后有的是時間和機會說，何須這么眼巴巴跑回來。
林霜語閉目輕嘆，她忘了，這孩子從小就比別人心思細膩敏感，又這般聰明過人，一點蛛絲馬跡，就能抽絲剝繭...
她不想騙他，可到底還是的騙他一回，最后一回。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宏圖，別太難過。”
“不！不！大姐姐是世上最好的大夫，不會的！沒有大姐姐治不好的病。”林宏圖身體一僵，隨即將林霜語死死抱住，頭埋進對方肩頭，悶聲大喊。
“你讀書多，難道沒看過書中說，醫者不能自醫嗎？而且，這病...目前為止，無藥可救，但是，大姐姐不會有任何痛苦...放心，就當是大姐姐先走一步...”屬實是不會安慰人，也想不出這樣的情況，應該如何應對。
“你胡說，大姐姐胡說，你是騙宏圖的，騙宏圖的，就算別人不能自醫，大姐姐也一定可以！”不可能，怎么可能，他不相信，他不信，他不過是出去了一趟，大姐姐是故意嚇唬他玩的，不可能的。
林霜語被抱的有些喘不過去，卻沒有推開對方，因為她感受到對方的害怕。
這種害怕是因為自己，這世上，會有人因為自己會消失而害怕的渾身發抖。
她又怎能忍心推開對方。
“宏圖，聽我說，大姐姐也舍不得，可這一天誰也阻止不了，既然終究是這個結果，不如讓大姐姐走的輕松一點可好？且大姐姐今日來，原本也是要告訴你的，因為大姐姐有很多事來不及做，的要托付于你，宏圖，你可能讓大姐姐放心托付？”
她從不知道，有一天這樣的話，其實是挺傷人的。
她好像有一點點鼻酸...
“不要！大姐姐自己的事，大姐姐自己去做，不管什么是，宏圖都會與大姐姐一起！”
悶聲中，隱隱帶了哭腔。
此刻的他，就像一個無助又任性的孩子。
“可是大姐姐誒真的沒時間了啊，宏圖，你一向乖巧懂事...這一次，也一樣，大姐姐知道...”
所有的話，在一聲哭哮聲中化為烏有，
聽的這一聲讓人肝腸寸斷的哭聲，就是鐵石心腸的人，也再難開口。
這一聲哭腔，自小就壓抑在他心間，此刻終于爆發出來，哭聲的委屈和無助還有害怕，讓林霜語一時間不知所措，手腳不知如何安放。
“不哭，不哭！乖、不哭不哭！！！乖！”
除了這幾個字，她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因為此刻她的臉上也濕了，只是她自己尚未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