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好個春。
云杰從來不會隨便說話,說讓人送見面禮來,還真就讓人送來了。
就在他回到京都的當天,就專程讓人從京都拖了一馬車的東西送到了林家,琳瑯滿目的,什么都有,多是女子用的東西,還留了封信,說是四月,再到師妹府上來賞海棠。
老太爺得知,也是一陣無語。
這般大張旗鼓的讓人送來東西,這淮安城,怕是不是人都知道了。
想著,反正大丫頭的婚事,她自己要放一放,還早,所以也就沒太放在心上了,不過是侯府公子一時貪玩,又對大房兩個孩子印象不錯,等過一陣,說不定就忘了。
什么師哥師妹的,一句孩子們之間的玩笑話,太當真反倒過頭了。
可有些人聽在耳朵里,那就不一樣了。
“祖母成日說規矩禮教,怎么她就見著了,還師妹,呸,不要臉,若只是見一面,人家云公子會眼巴巴從京都送這么多東西來?”
隔著老遠,就聞著一股子酸味,林允月聽的丫頭的話,好半天都不是滋味。
當初她想借機搭個話,祖母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囑告誡,還讓丫頭婆子到學房盯著,可那大房呢?
說什么是去找小五碰上的,鬼才信,沒事好端端的,云公子回去找小五做學問?說不定就是林霜語背地里做了什么手腳,引的云公子過去。
“小姐,別說了,仔細被人聽見。”樂兒小聲提醒一句,這樣的話,怎么能從小姐嘴說出來,讓老太太知道必會怪罪的。
“聽就聽,做的都不怕,還怕人聽到?我就說,滾。”林允月正在氣頭上,看誰都不爽,尤其是跟她唱反調的。
這樂兒跟林允星一樣惹人煩,她說幾句又怎么了?
“小姐,剛熬好的羹湯,您現在喝嗎?”
“你端進來,樂兒出去。”
樂兒戰戰兢兢的退出去,知道小姐脾氣來得快去的快,等過陣子就好了,其實,小姐這脾氣,就是以前太太慣的。
端著湯進來的,竟是倩兒,不過,換了一身粗布裙,臉上也沒了什么顏色,頭發和外頭的粗使丫鬟一樣,低著頭,和以前還真是變化挺大。
說起來,她到這,也是巧合,袁媽媽是個明白的,大太太要她處理,她也處理的干脆,直接將她送到外頭做粗使丫頭了,算是趕出了乾院。
這主子要發落一個丫頭,誰也不會多問,不過恰巧,林允月有一天碰著,見著躲在一旁哭,便問了一句,原來是在乾院得罪了大小姐被趕出來的。
本來林允月就對大房心里耿耿于懷,好似賭氣一樣,隨口就讓人帶回了勵院。
倩兒怎么可能錯過這次機會,干了幾天粗活便再也不想回去了,她的想法子留在這四小姐跟前,她不要再當粗使丫頭了。
“小姐,羹湯。”倩兒剛才在外頭都聽的差不多了,好得很,原來四小姐也不喜大小姐,如此一來,算是共同敵人了。
倩兒覺得,自己被趕出乾院,大太太固然心狠,可大小姐才是功不可沒,以前大太太連責備都沒有,怎她一回來,大太太就不喜自己?定是大小姐說了什么。
這是心里恨記上了,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放著吧,你以前是大房的,什么時候被趕出來的?”林允月讓人進來,就是想打聽打聽。
她就是不信,林霜語什么都沒做,那云公子就看了一眼就對她這么好?她又不是天仙。
倩兒老實回著,這事,四小姐隨便打聽就能核實。
聽的日子,林允月心里默默數了下,不正是云二公子去大房的那日?那就是說,之前這丫頭都還是在大房的,而且,是伺候大太太的,應該知道的比別的丫頭多。
“再說說,你是怎么得罪大小姐的?”
倩兒哪能說真話,含混過去,就說她擔心少爺病,勸誡一句不要出屋子,大小姐便覺得自己駁了面子就發作她個奴婢,大太太不過也是順了大小姐的意思處置她。
當然,倩兒說的更加精彩些,這林允月本身就沒那么聰明,加上現在正吃著林霜語的味,這一聽,也就認定了是那林霜語使大小姐脾氣。
“就會裝,耍小姐威風,在祖父祖母面前,偏就會裝,都被她騙了,你以后就在我屋外頭伺候吧。”林允月嘴里碎碎念道著,反正不痛快。
“是,奴婢一定盡心盡力伺候四小姐,四小姐的恩情,奴婢一輩子都不會忘。”表了一番忠心,人就順勢留在了林允月這。
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就是三月了。
外頭已是一片清新的嫩綠色,鳥兒都歡騰的空中翻飛了。
有些膈積極一些的學子,已經趕赴京都了,三月底開考,這一層層考下去,就到了四月下旬,放榜后,就是京都一年一度的暫花節了,這兩個月,京都可是好一陣熱鬧了。
春來水暖,人也輕減了許多。
大家也都走出了家門,終于不用圍著火盆守在家里了,這街道上人多點的地方,都要人擠人了。
易九兮如今再出來閑逛,已不在是像當初一樣一群人圍觀了。
一身墨黑色暗紋織錦長袍,外頭加了一層灰色長紗,發髻輕梳,微微下垂,如緞的墨發隨微風輕輕揚起,手中一柄玉骨折扇,好一俊俏玉郎。
東市打馬而下,聞著酒香入了京都第一酒樓和風樓。
京都有句話叫西珍樓的菜和風樓的酒聞著味兒就醉,夸是夸張了點,不過,這酒香飄的老遠都能聞著。
進門,大堂中央,就是一個巨大的酒盞造型的臺子,上頭時常有說書先生來上幾段,或是唱小曲的唱上一段,給大家祝祝酒性。
二樓是雅座,三樓是小包,等次不同,樓層不同,這價位自然也不同。
自從開始在京都四處露面,這和風樓便是易九兮來的最多的地方,童老便在此要了一個包間。
當然,這京都這么大,到底是老百姓居多,聽聞卻未見過其人的海了去,嘴里說著閑王的熱鬧,卻不知道,坐在樓上聽的就是本尊。
這樓下說書的,此刻就說著一段閑王與亭蘭坊臺柱子青舞姑娘的一段韻事,老百姓就愛聽這些個貴人的漣漪之事。
“話說,這青舞姑娘的歌舞,那是一絕,在場的,相必不少客官是有眼福耳福見識過的,小老兒就不在此多說...”
說的繪聲繪色,聽的有滋有味,的確下酒。
樓上包間,一扇小窗開著,正好對著大堂,聽的清晰,卻少了幾分嘈雜,位置很好,易九兮一邊聽著,一邊飲酒,好個怡然自得。
“這一段,說的不錯,該賞!”對面,光線有些昏暗,看不太真切有些模糊,聽聲音卻是透著幾分熟悉。
“嗯,是該賞,童老,一會別忘了。”很是配合。
童老翻了個白眼,都拿您下酒了,還賞,不該是他們賞您?這些日子,越發的散漫無狀了,罷了罷了,這如今的形象,真是一言難盡,還都是主子自己一手捏成的。
“童光年,這么好的下酒菜,你不喝一杯?”對面的說話,可是有些輕狂。
“你們喝就是,一會騎不穩馬,總還有個清醒的扶著,再說,老童我還的負責打賞呢。”童光年坐在一旁,干脆也開起玩笑。
要說,現在的日子,還真是全所未有的輕松。
只是,主子別這么清閑下去,成了一個真正的閑王才好,眼看春闈,正是大夏青年才俊云集京都的時候,其他幾位,可是日日不得閑。
但凡是有些名氣的才俊,保準都有人供著吃喝。
這有句話叫做養賢,將來,就可能是門客了,朝堂更替,總是新人換舊人,即便現在朝堂上,還有那么些個記著主子好的,可難保他們還能長青,更難保他們還能等。
人心難測海水難量,就如那宋暉。
“真是無趣,王爺今天約我來喝酒,又是想看我學生的功課?”
這下聽出來了,竟是梅之千,聽這話,他與易九兮之間的交情也不是一兩天了。
“梅先生在淮安小住之后,想必是教了不少東西,梅先生不會這般小氣吧。”這么說就是不否認了。
梅之千品著酒,瞇眼一笑,似是滿足,“沒錯,不光布置了不少功課,這教的人也不少,不知閑王要哪位學生的功課?”
“梅之千,你就別明知故問,主子現在這年紀,這如今,又正開春的時節...”童光年不正經起來,旁邊兩位還真靠邊。
“你這老不休。”梅之千端著酒杯指了指,一把年紀了,不過說的也是實話。
“王爺,聽聞最近宮里很忙,忙著在給各位王爺婚配,好歹那些個就算沒正妃,也有側妃啊,再不濟還有...你這閑王府是不是太清靜了些,正當訴求,皇上應還是應允的,再不然,聽下面說的這位青舞姑娘,那可是風華絕代佳人一枚...”
既然老童都開了口,他不妨就打個趣,難得有這樣的機會。
童老所的也是實話,若是平常人家這個歲數的公子,怕是娃兒都幾個了。
“功課!”某人依舊神情自若,仿佛說的跟他沒什么關系,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敲了敲桌面。
無趣,這人,甚是無趣,梅之千也知道,這開玩笑,一兩句便可以了,多了,就過了,這對面這位看著無害,那可是個記事的主。
放下酒杯,從袖中拿出早就備好的幾個紙卷,“都在這,閑王慢閱,好像是說,這幾日,啊喲,這最近不知怎的,忘性大了,記不得具體日子了,反正就這幾天,我那兩個學生,要一同到東林賞花,說是早春人少,清靜些。”
說完,瞟了一眼對面,喲,還真一點反應沒有,莫非,他和童老想錯了?
不對啊,依著對這位的了解,少見他對某一個人,尤其是女子,這般三番兩次的留意,還偷偷將他學生的功課都收走了,當真只是考究?好奇?
易九兮拿起其中一個紙卷,展開,細細看了起來,這一次,該是用的右手寫字,字跡娟秀不少。
“困獸突圍...重在突,獸者,萬千之多,因獸而異,若為飛禽,既曾遨游闊空,又有何所能困?若為走獸,地廣無垠,何為困?所困著,多是畫地為牢,突.....”
畫地為牢嗎?易九兮拿著紙卷,看完卷起,又拿起一個,這一卷,講的是御人,和所有的功課答卷一樣,一樣的簡單扼要,卻是字字到位。
一卷卷細看下來,易九兮始終不發一言,看完之后,將所有紙卷收起,直接收入袖中,一點不好意思的意思的都沒有,理所當然。
這才是真不要臉的。
“聽聞,林老太爺要入京了?”林家可能不會一下舉家入京,但是,這一次,林老太爺來,應會有一番部署。
他一直好奇,林橫沖究竟會從哪里入手。
指著幾個孫兒登科,怕是有些難度,而且即便中了,也不會是太理想,若是指望故交拉扯一把,依林橫沖自己的名望,父皇賞識,也不會直接封官,就算封,也不會是林老想要的。
如果所猜測的沒錯,入要入朝,哪怕是官階再低,底至九品的翰林院侍詔,林老太爺也想從翰林入手。
若不如朝,他還真一時想不出,林老太爺會以何種形式,讓林家再次定居京都。
如今,京都可不再是開國之處那般好扎根了。
梅之千點了點頭,“是,說是送幾個孫子進京趕考。”
“何時?”
“約莫也快了,這都三月了,雖說淮安離的近,總要備考。”再說,這京都還有林老太爺不少故交,上次來奔喪,怕是都沒聯絡,這一次該是專程來的。
其實,他也覺得,林家在淮安,有些屈才了。
“林家幾位少爺如何?”
捏著胡子,梅之千也收了幾分散漫,認真道:“要說,此次趕考的幾個,恐怕最有希望的,是五房的林宏偉,此子性格內斂,功底扎實,即便不會光芒四射,也是個極為穩妥的,其他幾個...到底是林府的孩子,不至于太差,但想要殿試高中,怕也有些困難,到是這次,在淮安發現一個極不錯的,若不出意外,怕是這次春闈,要大放異彩。”
“哦?何人?”
“聶牧!”
童光年和易九兮腦中略過了一邊,好似沒聽聞過此人,但是,能讓梅之千評價如此之高,此人值得關注。
“他可入京了?”主子終于上心了,不用易九兮吩咐,童光年便知道該怎么做。
“暫時還沒,說是離的近,不急,而且,聶家家勢不算...太好,估摸著,也沒想著考前來走動。”但是,這個聶牧絕對會讓人大吃一驚。
童老一聽,心里已經有了算計。
“酒也差不多了,再喝真要醉了,老夫要回去春眠了。”這日子,在院子里睡上一覺,這才香甜。
易九兮擺了擺手,示意對方自便。
樓下說書的先生不知何時也說完了,換上了唱小曲的,易九兮是大俗大雅之人,什么都不忌諱,撐著頭,端著酒,從窗口懶慢的望著下面的熱鬧。
東林嗎?好似有些日子沒有聯系大雙了...
早就想著,等開春,出去賞花賞景,到是趕巧了,他也覺得,東林是個不錯的去處,想著,花期不是最盛的時候,人少,可行。
林霜語,有些日子不見了,聽聞,顏色好了許多,不知是多少...
從她的字,再到她的文章,此女子,都絕非尋常人,冷家莊...看來,解謎還的慢慢來啊,正好,他現在時間很充裕。
“童老,給大雙送個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