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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回到咸陽之后,陳白起的待遇自當今非昔比,她不再是一個賦閑之人,相反政務繁忙得上行下效,皆畢竟如今都拿她是個香餑餑看待,有些事情眾人是心照不宣了。
在她回到咸陽二月休整后,左、右丞相與御史大夫一同推舉薦陳太傅為秦國監國,代年幼主公留于內廷處理國務,代理朝政。
之前或許朝野上下會對此非議紛紛、據理力爭,可如今誰都能看清目前局勢,誰敢去觸這霉頭,生怕被這陳太傅惦記讓秋后算帳,他們除了附議贊同,表面笑哈哈內心媽賣批外,還能做什么?
在令禮部詳議大典禮儀之后,推衍出具體授印年月時辰方位后,常奉便于宗廟中請出神焚敬香的玉璽,由贏氏王族長輩捧至御座前的香案上。
這日,晴空萬里之下,彩棋揚幟分左右立殿檐之下,而上大夫以下的文武百官均朝服列于長階之下,而來朝賀的楚、趙、魏等大國與附屬小國專程趕來的使臣則排在隊末。
這可算是上天下地獨一份的尊榮了,以往連王候登基都不見得會有這么多國家誠心遣派使者前來觀禮,尤其眼下幾國局勢緊張,更不存在奉承交好之意,最大可能便是他們看中“陳芮”這個人,為她作勢。
一想到這一點,秦朝中原本對“陳芮”尤心存猶疑意見的人,又驚又敬,這下都偃旗息鼓了。
后扈內大臣率侍衛將政和殿與廣場內外布下防哨,宮正與廷尉則著禮服帶著自家小主公乘輿前往監國大典,一路之上,由禮部常奉等文官前引,后有軍畿大臣隨從,浩浩蕩蕩的隊伍與早已布置等候的人員匯總。
這一日,寬垠空蕩的廣場上擠滿了秦國中最有權勢的人群,他們等鼓鐘敲響三下,吉時已至,隨著鳴贊官一聲“敬”下,宮正抱著贏璟一步一步邁上臺階,而其余臣眾一一執勿下揖,黑色的朝服展眼望去盡是莊嚴鄭重。
這是在等人了。
案臺之上擺著今日要宣讀的表文,宗氏好樂,尤其重大場合更是樂揚,擺勢,樂止,行讀,宮正這時抱著小主公贏璟已至高臺的案表前,上有文書與玉璽。
從殿后宮門一打開,身著一襲長擺藍染金凰禮袍的陳白起拾階而下,她今日一身可謂華貴繁瑣異常,僅是那一頂特制舊的金冠,隨鳴贊官聲“興”,朝臣起立,仰首望著上方而下的女子。
今日她這一身隆重的裝束倒是讓她平添了幾歲成熟與歷練,是以用少女相稱倒是有些不太合適了,她一步一春秋,一步一更迭,時間線被拉長,她便是永恒,她便是那一顆耀星。
援玉桴兮擊鳴鼓,浮云如金光麟甲展開,看到她海藍袍下金色逶迤如騰細浪,如海神降臨,一楨一幕全是令人目眩神移的絕代風華。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著她,心惚神移,震撼莫名。
贏璟已經一歲多了,平日里也會聯系走路,今日他嬌小的身子被放置在案前,由旁宮正與宮人看顧著,待陳白起走來,他按照之前反復練習的那樣,本該故作板臉嚴肅,但他向來一見他家“傅傅”便是心生歡喜,眼中含星。
是以,小乖乖笑得跟個糯米團子似的,努力板正地走近她,只是小手伸得太快,要抱要親親的撒嬌姿態過甚,宮正在旁瞧得無奈嘆氣,又覺好笑,他也顧不上規矩,拉了拉自顧沖前賣萌的自家小君王,將玉璽小心放在他的小手上,由于玉璽對于他這般年歲的孩子還太過沉手,是以再由他的力道托舉著一并交由太傅。
陳白起撩袍半跪于地,伸手接過兩人交予的玉璽,他站著她面前,小小的一個人兒,她半跪于地,身軀昂直而優雅,雙眼相對,他朝她笑得天真純真,就像她是他全部的依賴與喜愛,她亦對他笑著,但語氣卻鄭重響亮:“臣,陳芮,在此立下重誓,定不負所托,愿得展功勤,輪力于明君,忠誠印寸心,浩然存兩間。”
現在的小贏璟還聽不懂她話中的份量,但其它人如何不懂,在欣慰的同時亦覺先王慧眼英明,早早就這樣一顆明珠當作保命禮物贈送于自家王兒。
她起身,并將贏璟一把抱起,他習慣性地湊近她的臉啾了一下,然后樂呵呵地笑著喊著她,那軟腔粘腔的嬌氣聲直叫心腸堅硬的人都軟化似水。
“主公,靜一靜,臣有話要講。”
贏璟聽得懂些話了,他咬了下唇,便乖乖地閉上嘴,不再鬧她玩了,將小虎腦袋擠進她頸窩蹭了蹭。
“孤乖…”
他求賞道。
陳白起忍不住又失笑了一下。
她已經與他完成了麒麟認主契約,從此,贏璟將是她唯一的主公,此生相伴,此志不渝。
她深吸一口氣,收斂起面上的情緒,站在高臺之上,所有的風聲與喧囂到了她這兒,都變得寂靜而平緩,她欲開口,所有人都在屏息傾聽。
她抱著贏璟,兩人站在同一高度,她將早就寫好的表文平靜的讀干凈了,在末,她放下表文,想了一下,嘴角勾起,那張風清云淡的表情一下有了不一樣的感覺,像是飛上了浩瀚天空的蒼龍舒展開身軀,恣意而傲慢,目空一切的肆意自信,很難想象這樣的表情會出現在一個女子的身上。
她對著下方眾臣,一字一句將每一個字都打成烙印刻在他們的心上、腦中。
“秦之未來,必君臨天!這不是在妄言,這是在預言。”
嘶——
底下朝臣只覺一陣頭皮發麻,有種莫名的激動與戰栗爬上背脊,讓他們倒抽了一口氣。
但這種情緒轉瞬又變成另一種的狂喜與興奮,老秦人向來不畏懼任何挑戰與生死殊斗,他們天生基因中就有狂戰的因子,所以她的話正中他們心坎。
“秦征天下,大秦萬歲——”
“大秦萬歲——”
下方震囂鳴耳的人群中,趙國使臣“戚冉”由扈將隔著其它人的沖撞站在一處,他一雙在陽光下淺靡轉濃的玲瓏眸子微瞇,將她風光在上一呼萬應的場景盡收眼底,對于能夠親自到場見證她成長的每一榮耀瞬間,他嘴角淺淺一笑,有種變態的饜足。
要說國與國之間還講求個戰禮,比如交戰期間不斬來使,比如國慶大典之類不閉門趕客,是以這一趟來賀的諸列強國都本該是秦國拒絕來往的拉黑名單,但人來都來了,還禮數周到的備上厚禮,且來的人份量都不輕,是以禮官們哪怕再黑沉著個臉不滿,也還是放行讓他們來觀禮了。
…就是安排的位置有些偏隅就是了。
看不著嗎?
也不是,就是得站得高些,眼力再好些。
耿直的老秦人在他們家陳太傅身上也多少學來了些腹黑小心機。
人群堆當中,已經是楚國世子的牙索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抱著幼主,許久不見,她好似有些變了,隔得太遠,他竟有一種分不清楚那個盛裝打扮之下、傲視群雄的女子究竟是不是當初他執念想要的那一個了。
她堅定地與秦國幼主站在一起接受萬臣朝拜,山高為峰,光芒光丈,很美,也很遙遠,這便是她不肯去楚國而留在秦國的選擇?
秦國尉兵中不起眼的沉默士兵,來參禮的官員,還有類類種種的變換了樣貌的人,他們費盡心思潛入這一場盛大授印典禮,只為了陪她一起走過這樣一個特殊的時間,也為記住這一刻的她。
但同時,許多人心里都認為她不過在秦國歷練,拿秦國為踏板來積累自己的身價。
要不然她圖什么,為了一個還在吃奶尿褲子的孩子去爭天下?
沒關系,她有任性的權利,亦有重選的權利。
他們以為,終能等到她幡然醒悟對秦的錯誤選擇,但卻沒有想到,在不久的將來,他們卻會先一步迎來彼此徹底的決裂。
數個月后,初秋 自從當了這個監國陳白起首先感受到的不是權利的美好,而是身處高位者的殫精竭慮。
她都快給累死了,聊及以前的秦國是經常性打仗,內戰外侵,它屬于那種一言不合便打開的類型,前幾十年那些個文官幾乎擺設,武官橫行,后來百里沛南被請來當丞相時還好些,秦國還懂得建立個外交部,搞搞文化納賢什么的,再遇上些事,不大的便以理服人,事大了再派兵以武服人,熱血上頭,誰來阻止都不好使。
就由于秦國這國風彪悍豪橫的緣故,一介文人講求中庸之道的百里沛南推行了一系列民國富強的政策,發現與老先王(贏稷之父)彼此三觀不合,硬湊也磨不圓滑,便也撂擔子不干,選擇回去書院當山長教書育人。
打仗這玩意兒向來不管輸贏,那都是勞命傷財的主,是以,在陳白起代幼主接掌秦國一切事務后,才發現如今的秦國那是要錢錢沒有,要人人稀缺。
沒辦法,人才這一塊兒是急不得,她還能將就著用,畢竟咱相伯先生與沛南山長那是一頂百的好用,她沒人才,可他們手中卻攢成串兒似的,但錢這一塊兒卻是必須得急了。
如今打仗歸來的將士工資、獎賞發完,本就不富裕的庫存再度縮減一半,一想到往后還得支援戰事、購買糧草、馬匹、打造武器、災害建設等等,哪樣不需要花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