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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五十八章 主公,缺父愛的圣主

  陳孛像是陷入了回憶,表情一換再換,張嘴囁嚅了幾下,才后知后覺道:“…原來我的感覺沒錯,果然是我的嬌嬌兒啊。”

  陳白起見他這般傷感恍惚,既是愧疚又是自責道:“是我的錯,我曾猶如過是否與父親相認,因為那時的我已非陳嬌娘,而是披了另一個的身份游走于世間,我總擔心太多,總思慮太多,以至于總是錯過。”

  陳孛忽然想起什么,聲音拔高,整個人都控制不住地打擺子:“可、可我記得諸國線報說,陳、陳煥仙死了,難不成你——”

  “我沒死,但也是很僥幸地撿回一條命罷了,養了許多年,無意間得知父親有危,便立即趕來了。”

  她由于無法將實情原原本本道出,所以話語不詳,一句話斷斷續續,掐頭斷尾的,倒像是在編話。

  “掌、掌燈,我想看看你!”

  他掙扎著要起身,但太過虛脫的身子卻不聽話,雙腿軟著,一直撐站不起來。

  陳白起唯恐他傷著自己,施了幾分力道止制了他的動作。

  “父親莫急,我現在便去掌燈,只是…希望你看到我,不要驚慌。”她有些不安地事先提醒了一句。

  陳孛聽這話已是被嚇了一跳,他破音道:“難不成…你毀容了?”

  “呃,比這還嚴重…”

  毀容好歹還能辨認出原貌,她卻是直接換了一具身子,身上哪哪都與過往的陳嬌娘不同了,也不知他瞧著會不會覺得恐怖。

  “不、不怕,你不要怕,為父、父也不怕的…”陳孛忍著淚意努力安慰著,實則心痛得快死了。

  嗚嗚…比毀容還要嚴重,那他的嬌嬌兒豈不是面目全非了,那以后她可該怎么辦啊。

  沒關系的!沒關系,陳孛想著,無論她變成什么模樣都是他阿孛的女兒,若她嫁不了人,那便由他這個當父親的人一生來守護著她,他會努力活久一些的。

  陳白起見他一臉天塌下來的表情,就知道他誤會了,卻也不知道該怎么跟他解釋。

  罷了,等他親眼看一看就知道了。

  她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地起身去點燈,樹燈約有七盞油捻子,她只點亮了三盞,當房內亮起來時,她便轉過身來。

  陳孛看到轉身的少女纖骨神玉,披著一件男式盤扣欗袍,落下的袍袖從中岔開,更顯中段腰身不盈一握,面上卻戴著一張白玉生瑕的面具。

  陳孛見她連先前黑暗中都戴著面具,心下更加確定她是真的容貌毀壞了。

  陳白起摸上臉,語氣平靜道:“父親,我現下便摘了面具。”

  陳孛尖叫道:“不、不必了。”

  他揪著心,連聲打斷了她,他怎能如此自私,讓她揭開面具,豈不是再一次在她的心上撒鹽,這世上有哪一個女子不珍惜自己的面容,哪一個女子能泰然面對自己毀容一事。

  陳白起動作一頓,瑩清黝黑的眸子落在陳孛身上,估量一下他此時的想法,便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

  只怪她方才多提醒了一句,他便將腦補進行到底了,眼下連她的臉都不敢看了。

  陳白起覺得就算她真的毀容了,也不至于會如此脆弱。

  “父…”

  “陳族長可是醒了?”

  這時姒姜從門口走了進來,他只穿了二層輕薄的白青底衣,下擺輕蕩,戰國時期沒有底褲,因此行走間倘若步履稍大一些,那一雙白長筆直風騷大腿都若隱若現。

  他打量了一下陳孛的狀態,一根手指托頜,彎唇笑道:“兩眼湛神,哀喜自若,看來的確是恢復了?”

  看到進來的人陳孛愣了一會兒,他也有許久未見過姒姜了。

  “姒姜?”

  “陳族長莫非認不得我了?離開前,我便說過,我會找到她的,如今我終于找回了白起,還將她帶回來見你了。”姒姜笑意盈盈道。

  陳孛看著他這張熟悉的臉,便很容易想到過去,這張輾然笑靨的絕美容顏已是好久之前的記憶了,好像在失去了陳嬌娘后,無論是他,還是姒姜都難再真心的笑了。

  淚水一下又盈于眼中,陳孛匍匐下,便是想向他道謝跪下。

  “謝、謝…”

  姒姜一驚,感覺背脊一道射來視線讓他壓力山大,他知道他方才不實的邀功話陳孛信以為真,真拿他當大恩人一樣。

  他幾乎是手足無措地奔上前扶起他:“別、別啊,我不過戲言罷了,你是長輩,是白起的親爹,你可千萬別折煞我了,你以往不是最不待見我的嗎眼下忽然對我這么熱情,可快嚇死我了。”

  陳孛被他的話說得又是氣又是好笑,他是不待見過他,總覺得他待在自己女兒身邊跟個妖顏惑寵的奸妃似的,是以更加信服姬韞與巨,但后面他一直留在楚國時常照顧他,他早就拿姒姜當自己人看待了。

  后面趕他走,也是因為看得出來他心在外界,他一直想要去更寬闊的天地游徜,他知道姒姜一直留在他身邊是因為嬌娘,但他卻不愿姒姜年紀輕輕,卻因為自己被困在這一眼望到頭的地方。

  “姒姜,別再讓父親這么激動,傷神。”陳白起在旁叮囑道。

  姒姜見她一開口便是指責他,他委屈地瞪她:“你偏心,只要父親不要夫婿了。”

  陳孛一下抬頭,眼瞪得大大的:“你、你們——”

  什么夫婿?!

  他們何時成婚了?為何他這個老父親不知道?!

  陳白起嘴角一抽,這段時日倒是聽多了他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話,倒是懶得計較,但陳孛卻聽得真真的,誤以為真。

  陳白起立即解釋道:“別聽他亂說…”

  但沒等到她解釋完,陳孛表情頓了一下,他忽然覺得腦海中閃現過一個片段,他脫口而出道:“為父好像記得,你說過你有一個未婚夫的。”

  哈?陳白起呆住了。

  姒姜臉上本得意歡愉的表情一下滯在臉上。

  陳白起臉色變了變,還沒來得及阻止陳孛,便聽到他恍然醒起,驚喜道:“我記得你說他叫…叫謝、謝什么的。”

  陳白起瞥了神色陰沉的姒姜一眼,像想不起來一樣干笑道:“有、有嗎?”

  但陳孛的腦子就跟銹卡的齒輪上了潤滑油一樣,一下好使得不得了,他肯定道:“對!為父想起來了,你說他叫謝郢衣,是一個什么族的少族長,長得好看性子也沉穩,并且嫁妝也很豐厚。”

  陳白起聽著他一口氣將她當初哄他的話全都講了出來,她不禁頭痛地撫額。

  還以為他當時神智不全,講過也就忘了,哪成想他別的沒記住,偏這些她拿來安撫他情緒的話一字不落的全記下了。

  姒姜再也聽不下去了,他倏地站了起來,對著陳白起方向冷笑一聲,扭頭便走了。

  陳白起想追,可她又不能拋下老父,她看向陳孛,聲音壓低,喜怒難辨道:“父親,你為何要故意那樣講?”

  “明明是你對為父說的,你可不能怪我…”陳孛一見她這模樣,眼神飄忽,心肝便有些顫顫的。

  被強勢女兒支配的恐懼感又重臨了。

  沒錯,他方才是故意氣姒姜的,哪怕想起這些事情,但也沒必要全數講出來,只因他聽到姒姜自稱為婿時,頓時便不忿了,情份歸情份,他的女兒哪能隨便嫁人,沒得他承認的野漢子都不算數。

  陳白起太了解他了,哪怕嘴上認了錯,心里也是死不悔改的。

  他如今糟了大罪人還沒有恢復過來,罵是不能罵,連說都說不得,她也不與他計較這些了,她嘆了一口氣:“你剛解了咒術,此時怕也是昏沉腦漲,先好好歇息一下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說吧。”

  她走到樹臺旁,熄了四盞,擔心他夜里睡不安穩,便留下一盞映黃昏沉,倒不至于一屋漆黑。

  見她安置好他便要走,陳孛坐立不安地叫住了她。

  “嬌嬌兒。”

  “嗯。”她偏轉過頭,等他開口。

  陳孛看著她戴著面具的半張臉,軟白的耳廓繞著幾縷細軟發絲,眼睫低垂濃密,嘴唇不揚不抿地平順合著,一派溫婉寧靜的模樣。

  他不自在地笑了一下,口中殷殷叮囑著:“你…你別走遠了,醒了便來給為父親請安,一定要記得。”

  陳白起默了一下,嘴角微揚,放低了嗓音:“女兒定遵父言。”

  陳白起緩緩關上了房門,下了廊階,回頭一看,只見屋內剪影拉長,陳父的身影便坐在那里,久久矚望著門口處未動過。

  “圣主,我們是否該離開了?”

  巫長庭等在陳白起的房門前良久,見她穿了一件男式欗袍而來,神色難測,漫步衣袂輕揚而至。

  回來的時候陳白起將抹去一部分重要記憶的長圭囝徑直扔給了巫長庭處理,想來他已從長圭囝口中聽到一部分發生的事情,至于其它相關于她秘密的陳白起自不會讓長圭囝有機會宣揚出去。

  因此巫長庭并沒有問別的,只是與她商議離開的事。

  陳白起心平氣和地與他對視,她道:“楚王被我封住了真氣,等他沖破穴道后會昏睡一日一夜,明日再出發亦無不可。”

  “巫族如今暴露在人前,楚王定已有了防備,長庭私以為離開丹陽一事宜早不宜遲。”巫長庭顰眉道。

  陳白起想了一下,道:“離開前還有些事情你得去做,聯絡巫族潛伏地丹陽的族人都不要輕舉妄動,但與長圭囝無論是明面上還是私底下有過聯系的族人都必須盡數撤離,楚王醒后必定會開始徹查關于她的一切。”

  “我會安排的。”

  “另外去酒肆、茶館還有洞井醬鋪等九流之所,找個說法將陳族長與長圭囝的婚事掩蓋下去。”

  “圣主想將錯推在誰的身上?”巫長庭語氣平淡地請示。

  “沒有誰的錯,只推托陳族長病重,無法完成婚禮,你只需找人扮演幾個有說服力的,惟妙惟肖地演一出戲則可。”

  見她沒有偏袒任何一方,巫長庭稍松一口氣道:“長庭知道了,定會辦妥。”

  “以防楚王醒來后派兵追捕,你另外準備幾輛外形相比的犢車出城,一出城后各分東西,盡量跑遠些。”

  “喏。”

  “姒姜會易容,我們入城的模樣已被多人識得,若貼像追捕極易被發現,所以你再去準備一些衣物裝備,一出城便我們便棄車,重新換一種身份。”

  巫長庭頷首:“長庭會盡快將要用之物準備妥當。”

  “至于別的事明日再說,時間不多了,巫大哥即刻便去辦吧。”

  巫長庭本該就這樣聽話轉身就走,但他念及今夜發生的事情,有些話卻還是沒忍住:“長庭知道圣主身上有很多秘密,但圣主不該被這些事情纏住手腳,你該做的便是立即斬斷一些不該有的牽扯,去尋找最后一份圖符。”

  陳白起知道他是真心在擔心她,所以她這一次沒有逃避,而是回應了他的問題。

  “以往的我也如巫大哥這般想的。”她失笑道。

  突然一陣電擊傳遍全身,她瞳仁一窒,攥緊拳頭才勉強沒有痛呼出聲。

  這是系統的懲罰,之前系統發布了一個警告,若她執意將陳煥仙的身份說出來,過多透露與系統有關的訊息惹人懷疑,便要受到相應的懲罰,最終由于陳孛并沒有從中懷疑什么,所以她只被懲罰中級電擊一個時辰。

  她走前幾步,將臉隱在瓦影之下,并沒有讓人看出異樣。

  “巫大哥,你知道一個門戶、一個族群乃至一個國家,它們組成的都是人的單位,是什么讓這些人能夠這樣緊密地團結在一起?巫族百年不滅,靠的是什么,真的只是復仇的執念與強盛的欲望嗎?”

  他沒有回答,他知道她也不需要他回答。

  果然,陳白起不等他答,便又道:“若是有人用刑罰逼你出賣巫族你會妥協嗎?”

  “我不會。”

  “沒錯,你不會,因為你性格堅毅,向來是寧死不屈。”

  “若我再問你,如果是一個為利是圖的商人呢,他們這種人向來沒有什么立場跟原則,若是逼他們出賣國家,出賣家人,出賣至親,他們會妥協嗎?”

  巫長庭覺得會,但他并沒有說出來,因為他隨即又想…也或許不會,因為哪怕是為利是圖的商人,為國家大義或許并非人人都可以成為舍身成仁的英雄,但若是至親家人,為生命中重要的人而寧肯舍棄自己的性命的事例卻并非少見。

  畢竟人非牲畜。

  他的神色變化陳白起第一時間便發現了,她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所以這便是人性,若人不愿正視內心,那便是泯滅人性。”

  “你掌管刑堂,常常要求自己要公正,而一個真正的公正的人想要不偏私便需要一副鐵石心腸,因此你看不起感情用事的人,因為你覺得那是一種軟弱妥協的表現,但人非草木…”

  “別太抗拒來自感情的軟弱,因為它也會使人變得更加堅強。”

  聽完她推心置腹的一番話,雖然巫長庭沒有馬上改變心態,但卻也是一時感慨良多,若有所思。

  于他繞了一大圈的彎,但最后一句才是陳白起真正打算告訴他的。

  “我承認耽擱一日亦是有打算為陳孛事后謀劃一番,陳孛與我…關系如父女,或許于你而言很難理解,但我卻做不到棄他于不顧。”

  她拉開門,手心早已汗濕,便頃身進了房。

  巫長庭原先還在想她所頭講的那番大道義,但驀然聽她話題一轉的最后一句,卻是滿臉怔然,怎么也沒想通他們的關系怎么一下就成了父女?

  他也是仔細瞧過陳孛的模樣,五官不錯,長得有些偏小,但絕非什么絕世俊男,他更不覺得陳孛哪里有一分像圣主的父親模樣。

  想那雙胞圣子本是遺腹子,在生下她們時,其母亦難產死了,所以圣子從出生以來便再也沒有見過他們的親生父母。

  但憑雙位圣子那頂尖的容貌亦可窺尋其父母定也是不俗之姿。

  可這陳孛卻是樣樣不附的。

  總不能圣主仰慕的父親便是陳孛那樣軟趴趴的樣子?

  巫長庭想得太多腦袋都有些漲痛了。

  但他轉念一想,又覺得當父便當父吧,她既親口與他道明待這陳孛的態度,那便不會有其它的想法,他便當圣主一腔的孝女心思無處安放,這便拿這陳孛當了個替身孝順。

  他雖說給她管前管后,但也不好管她有特殊僻好想認個爹吧。

  姒姜屈膝坐在瓦片上,他重新換了一身輕軟的金菊黑絲袍,他聽著底下陳白起與巫長庭兩人說的話,見兩人講完后散了,他便倒頭仰睡下著。

  時下雨停了,天上冒出了隱約幾顆星子,飄來的微潤空氣帶著幾分花香與泥土氣息。

  這時一團捏圓的紙球從底下的窗子扔擲到他的旁邊,他乜了一眼,拿捏便如此精準的方向,不用猜也知道這東西是誰扔過來的了。

  他本負氣不想理會,但眼睛卻總是不聽使喚朝旁瞥去,最后,他終于對自己妥協了,伸手抓過來展開。

  ——氣大傷身,若明日不美,那便再也施展不了美人計了哦。

  姒姜嗤地一下,氣笑了,但笑著笑著又不氣了。

  他想,哪怕再生氣,他還是會這樣一直守著她,誰也別想讓她割舍開他!

無線電子書    主公一你的謀士又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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