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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主公,糾纏(三)

  謝郢衣望了望一墻之隔的后頭,巫族的人都仰頭焦目地在等著他傳遞的消息,虹池中所泡著的人于巫族而言,存在的意義非同小可,絕不可出絲毫差錯。

  他流鶯盤珠的眸子如翅撲棱了一下,落下輕輕一片冶羽而蕩漾的漣漪,糾結掙扎了一下,口卻不受心控制地喊道:“圣主無礙。”

  …無礙吧?

  他的話自然得到了巫族人的信任,并且他們也沒再聽見什么動靜,便松了一口氣不再朝內探注神識,只詢問謝郢衣方才虹池內發生巨響,可是發生了什么事情。

  謝郢衣此刻滿心亂糟糟的,他也不知方才為何要神使鬼差地替“白馬子芮”隱瞞,他朝虹池中望了一眼,一咬牙,只道了句“我再前去探探”打發了巫族人的問話,便撩袍跳躍下池畔。

  他躍下時池氳的暖風揚起他的兜帽鼓起落下,鴉發片羽,落櫻片片如雪,旋轉地落下,他俊容如雕如琢,深袍頡雅,深淺紅顏宛如另一副絕美風景。

  而掉落水中的陳白起猝不及防,臉先著水時便被嗆了好幾口,好在有白馬子啻的真氣護著周身,減緩了高壓沖力倒是沒有受傷,當她從水中鳧出時,還沒來得及抹一把臉上的水,就聽到前邊傳來吵噪靠近的陌生聲音,她一哆嗦,緊張地眨動睫毛,瞳仁僵直,那翩纖的水珠便順著臉頰的弧度滑落。

  而這一幕,恰好落入了謝郢衣的眼中,他心跳倏地亂了節拍,仿佛隨著那一顆水珠而墜落下來。

  待水濛被眨干,視線清晰了許多后,陳白起正好看到了她對面泡著一個人…一個閉上了眼睛、并且對于她的意外莽撞到來無動于衷的女子。

  她身子幾近整個泡在水中,虹池的水乍看清澈見底,但實則池底幽暗而混沌,什么都瞧不清的,而她露在外的身子骨十分纖妖,素骨傲雪,她戴著半張燙金雕鏤古樸花卉面具,閉著眼睛,紅唇如涂朱,神態安穩而平靜。

  比起自己一身衣裙整齊囫圇泡灌,對方不著片縷、素發披肩才是泡池的正確打開方式吧。

  陳白起思想跑偏了一瞬又回過神來,她挺直背脊,像小獸一般警覺起來。

  她一開始還在擔心對方會喊叫或者動手,但這樣僵峙緊張地等了一會兒,卻見對面的人始終沒有睜眼,她像矗立在水中央的美人雕塑,有著最精致風華的面貌,卻又無生無息。

  陳白起扒拉著水,有些看呆了。

  當然,看慣了自己的臉與白馬子啻那種程度美貌,陳白起倒不至于連這點美色都扛不住,何況對方還連全臉都沒有露出來。她只是奇怪了,對面的那個姑子為何好生生地,但聽到這樣大的動靜卻始終一動不動,難道她是泡睡著了?!

  這邊還沒等她弄明白,她便發現岸邊挾風走來一人,他并沒有遮掩容貌,只在靠近時一把扯落身上的寬大衣袍率先罩在了那閉眸浸水的少女身上,他摟著對方在懷,隔著水池看著她,目光又壓又深,他低聲道:“你在這里做什么?”

  陳白起看到他時,好像受驚一般蹬水退了一步,有些慌張道:“謝、謝…”

  謝謝?

  謝郢衣本該嚴肅的臉都快被她這個反應給逗笑了,她根本都不知道他剛才為她做了什么,此謝非彼謝,他收拾起情緒,故意道:“不必謝,但你必須立即走!”

  她第一時間鼓起腮幫子:“我不能走!”

  謝郢衣氣結:“你想死嗎?你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他嚴厲地瞪著她。

  陳白起哪見過一向表情淺淡的他露出這樣兇言厲色的樣子,心底不免有些發怵,她縮了下脖子,但還是堅持道:“我不想死,我、我也知道這是什么地方。”

  他被氣笑了,一臉意外地看著她道:“很好,知道什么地方你還敢來,我當真是小瞧了你的膽子了!”

  陳白起又朝后退了退,生怕他會沖過來,她抿了抿唇,桃花眼蓄了一層水光,小臉皺巴巴地暗下打量一圈,心急道:阿兄怎么還沒有來?

  不行,她得拖延些時間才行。

  “你、你不是謝氏族人嗎?為何與巫族人在一起?”她明知故問道。

  但她這種小把戲在謝郢衣眼中如同透明,他算看出來了,這小妮子瞧著膽子像兔子,但眼底深處的無畏卻如虎如狼,如他兄長那般有著欺世的天然狡詐。

  “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便越活得長,趁著現在還沒有人發現,你趕緊離開,虹池池底連通三十三池,而三十三池水洞可通迷陣,你既有辦法入,便用相同辦法離開。”他語重心長道。

  陳白起的確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小狼兔,她聽他這樣好聲好氣地勸,心底雖不明白他也是巫族的人,為何不與他們同仇敵愾,反而要對她好,卻也是感恩。

  她想了一下,深吸了口氣,側過身拉下自己的衣襟,露出半邊圓潤白嫩又小巧可愛的肩膀,而謝郢衣睜大眼,表情徹底傻懵了,等反應過來后,眼睛便被強光刺了一下,有些手腳慌亂地瞥開了眼。

  他耳根漲紅:“你、你在做什么?”

  “你看到了嗎?”她天真無邪地問道。

  他看到什么?

  謝郢衣羞惱交加,但愣了一下,他又有些遲疑地轉過頭,有些閃躲地看向她的肩窩處,只見那里有一個已經腐爛烏黑腫膿的傷口,只一眼他便認出這是巫族的巫毒之術。

  “若不泡虹池,我就會死的。”她指著傷口委屈地向他指責道。

  謝郢衣這時臉上的紅慢慢褪去,他緘默了一下,才轉開臉道:“我不知你是從何處得知虹池可解巫毒之術,但虹池的一切神奇之力卻只對巫族的人有效,于外族人而言…它只不過是一池普通的溫療池子罷了。”

  陳白起聞言怔了一下,一時之間腦中好像空白了一下,但她也沒多想,只暗自幸慶她這具身體就是巫族的人。

  她抬起下巴:”可我的傷口已經好了許多。“

  謝郢衣聞言卻只覺她不過只是在自欺欺人,他正想開口,卻感覺臂彎處的人好像有了動靜,他心一跳,臉色沉凝迅速地對陳白起道:”快走,若被巫族的人發現你在這里,你必死無疑!“

  ”我…“

  驀地,七色疊層的虹池好像被什么力量牽引,水色蕩動,氣泡激涌像沸騰了起來,分層清晰的顏色開始混沌不安,匯集成漩渦一般朝著謝郢衣身邊涌去…不,仔細一點看,并不是他,而是被他摟在懷中的那個不醒人事的少女。

  陳白起瞠大眼睛,看到這驚異的一幕,心中本能地升起一種不妙的感覺。

  白馬子啻不久前曾對她講過,這虹池十年匯一池,一池之水僅能泡一人。

  這是不是意味著,若兩人共泡一池,若不靠搶,這池中的神奇力量便只會被先一人所得?

  盯著那炫色的漩渦,陳白起小臉繃緊,雙目黑然,身體忽然涌起一股奮勇與激亢,她不想死,她更不想讓白馬子啻失望,所以她不能懦弱,也不能退縮!

  她也閉上了眼睛,她感應著腿臂間緩緩蠕動的水流,努力將思緒放空,將一切交給身體的本能,她化成水上蜉蝣,她想改變這朝生暮死的自然規律,她想為自己書寫一篇史記,這篇獨屬于她的文章內里的一字一句,一段一章皆由她所主宰操戈,不容它人橫生指染,哪怕一個標號符號。

  她的意志,她的存在。

  叮——

  系統:巫族血脈90,已喚醒40,被動天賦技能“御”開啟。

  一道暗光自陳白起身體呈棱角四方布鋪開來,一下籠罩住了整個虹池,那原本奔騰咆哮涌向那沉眠少女的池水好像感應什么極美味、極為感興趣的存在,便分流了一撥涌向了陳白起。

  但一欺近陳白起,它們原本“兇惡”的力道卻變得柔和溫暖起來,七色化彩,像透過晶瑩的琉璃映射下的陽光,落在人身上是一種讓人熏熏欲睡的舒服感受。

  與此同時,幾乎全程都將一切盡收眼底的謝郢衣內心的震驚可想而知。

  他甚至脫口而出道:”這怎么可能!“

  為何巫族的虹池會接受白馬氏?!

  虹池真正的存在意義一直是巫族中緘封于高層的絕秘,普通巫族人都只以為虹池最大的神奇之處不過可解巫蠱毒之術,常泡可強身健體延年益壽。但這不過是因為普通的巫族即便泡入虹池亦難以吸收其全部虹色,唯有巫妖王才是虹池真正的主人,它可喚醒巫妖王的血脈潛力,令其巫力天授,凡根不可及。

  流動的池色如同瓊漿融入身體,陳白起像吞入了什么饕餮美食,貪婪心急、欲望一發不可收拾,她腦袋昏沉星迷,已經完全被身體操控,將汲食過來的全部漩渦都納進體內。

  陳白起并不知,她傷口已經完全愈合了,她甚至沒有聽到系統不斷傳來的提示聲音。

  叮——

  系統:喜從天降,恭喜人物獲得極品道具——虹色。

  叮——

  系統:魂體修復1111…

  叮——

  系統:精神體111111…

  突生變故,令那緊閉雙眼的少女感知到了不同尋常,她將意識從虹池之中抽離開來,倏地一下睜開了眼睛,看著那一池的虹色已被汲食干凈,那與陳白起仿若相似的一雙桃花眸卻布滿了憤怒、猙獰的殺意,她一把揮開了謝郢衣,裹著他的衣袍劃水而過,一掌化刃泛著白芒之光襲向陳白起的頸脖。

  “何方肖小,連吾巫族之圣池亦敢覬覦!今日便讓你有去無返!”

  謝郢衣剛穩住身形回一看,急眼欲流,卻是來不及出手阻止。

  與此同時,陳白起也驀地睜開了眼,她眼中一道金光一閃而逝,下一秒,卻是朝下一縮遁水隱匿了身影。

  那金罩半臉的少女手下落空,眥目掃視水下,卻發現憑她之力亦難覓其蹤跡。

  她臉色極其難看,纖指攥成拳,心中的遺憾與憤怒似要炸裂開來。

  虹池之色竟盡數被一個無名之人給奪走了!這怎么可能!

  ——她究竟是誰?!

  池中發生的動靜不小,再次惹起了外圍巫族人的注意,他們這次卻是不再遲疑,直接沖了進來,一見虹池之水已變成透澈如清泉般模樣,便知一切順利完成,心中皆為大喜。

  “恭喜圣主!”

  般若彌生拿謝郢衣的外袍裹纏住身軀,回眸掃過他們,此刻她的眼眸已平靜如深潭,她沒有解釋什么,只道:“虹池中混入了南詔國奸細,速速找出千刀萬刮之!”

  言訖,一手抓取池畔疊放的衣物,衣袍獵獵,便輕若浮云踏空而去。

  巫族人一驚,變幻神色,十二干支之一的崖風族老手握虎杖一杵地,立即分散人手下去搜查,而他則留在虹池,走到一身濕轆的謝郢衣身邊。

  他沉聲地問道:“郢衣,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此時的謝郢衣還沒有從方才那一幕場景中回過神來,因此他神色之中有著茫然不解,也有一種心驚肉跳的預感,但他不知道他應該怎么講出這件事。

  他思忖猶豫了一下,低下頭道:“族老,郢衣亦不太清楚這件事情,你不如直接去問圣主或許會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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