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微微失神,眼波一蕩,似察覺到他的線視,她緩緩抬眸,恰與他四目相觸,然后自然而然地揚起一抹頎然的微笑。
晨光之中,少女美眸輕揚,齒如瓠犀,煙水秋瞳,美得令人怦然心動。
今日她束發小冠,身穿一襲淺青色的精麻單襦,足踏高齒木屐,大袖披垂,步履從容,卻是一身精致美少年裝扮,想必是為了與他們一行行走更方便而著。
公子滄月只覺心臟像被什么緊攥住一般,那一刻竟生出一種無以名狀的慌意,唰地一下扯下蘆葦擋敝,面容因為用力而緊繃嚴厲。
同車的孫鞅聽到聲響怔了一下,打眼望去,主上怎么又莫名地生氣了?
“陳三見過公子,幸與公子一路,陳三感激不盡。”
馬車堪堪停落,車外便傳來一道清亮而溫玉的少女嗓音,如晨光一般清新,孫鞅趕緊掀開葦簾而出,見陳白起一人悄然而立,不覺詫異:“陳三莫非打算獨自上路?”
陳白起坦然一笑:“有公子一路相伴,陳三心中甚是安穩。”
其實昨日起陳父便賭氣躺在房中不見人,姬韞則忙于塢堡重建之事分身乏術,姒姜與巨則被她指派護押100石糧草去平陵縣衙丞處贈給滄月軍,所以這一趟圣陽湖之行僅落陳白起一人。
孫鞅移目上下頎賞她換上男裝后一身磊磊的清爽感,贊一聲:“姑子這一身倒氣度不凡。”
陳三含笑道:“勞煩公子與孫先生一行早起來接陳三,陳三心中有愧,便特地準備了一些米菜團子,以共大家路上解乏。”
兩名陳家堡仆伇端著木托立于她身側,木托上一個個圓滾滾拳頭大的青綠色的米菜團子看起來甚是討喜。
眾人一愣,只覺腹中再次生饑,咽下一口唾沫,再次將視線投注她身上,目光倒似友善許多。
“你準備了吃食?”勛翟一聽,眼睛一亮生了興趣,他翻身利落下馬,手腳修長,少年俊顏飛揚,朝她身邊的米菜團子抓了一個,虎口一張,嚼了嚼咽下便喊道:“好味!”
好香又糯又脆還帶著令人唾液分泌的絲微酸意,簡直跟干滋滋的栗梁餅完全不同的美好口感!
將米菜團子分與眾人后,陳白起瞥向一直緊閉的車廂,遺憾嘆息——這次送食,主公好像無動于衷啊。
夏日炎熱,她取了一幅幕蘺一并帶上馬車。
車廂中坐著一身散發著隔離疏遠氣息的公子滄月與笑顏溫和的孫鞅。
朝兩人一一行禮后,方坐下,公子滄月便口吻清淡道:“陳三,昨日之事你亦聽見,你當真以為憑你一姑子之力能夠請動圣陽湖隱士出山救人?”
陳白起見先前米菜團子他沒興致嘗,便從褡褳內掏出一個小陶罐內腌制的果脯遞上:“成不成,路走到了方知。”
孫鞅好奇伸手接過,捻著先嘗了一口,便皺起了臉——好酸!但酸后又回甘,倒是盛夏一解暑良品。
“主上,可嘗。”孫鞅奉上。
公子滄月遲疑片刻,便亦捻一顆入嘴,雖盡力隱藏,卻亦露出孫鞅相同的表情。
“何物?”
“腌制的烏梅。”陳白起掩唇輕笑:“雖然一開始很酸,但酸得令人受不住時卻會奇異地泛出一絲甜味,而且它很神奇,因為只要吃過一次,以后你只要一聽到它的名字,便自然而然地就會憶起…這種酸味口感,一生不忘。”
公子滄月一愣,便這樣靜靜地看著她。
夏三伏天,楚國的平陵縣只能用一句話“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光”來形容。
陳白起暗中將東侔圣陽湖地域地圖開啟,從陳家塢堡到東侔地界有十里路,起先一段是軟土路,陳白起與公子滄月等坐上馬車,臨近山腳時道路坑洼不平,便下車步行。
將馬車駛入林間隱藏后,接下來一路便必須徒步攀登,東侔山森林蔥郁,枝葉婆娑,小徑通幽倒避免酷熱之感。
考慮陳白起乃婦人怕耽擱行程,是以孫鞅便“體貼”地派了兩名士卒一路相護,必要時充當人轎使用,卻不料這姑子腳力甚好,一路跟隨不見虛不見喘的。
沿著崎嶇蜿蜒的路向山頂前進,足足用了一個多時辰,他們方登至山峰。
這時陳白起的兩條腿如鉛鑄的一樣沉,身上背的褡褳已如石頭一樣重,雖然體力足夠,但這具未經鍛煉的身軀仍舊累得汗流俠背,她擦了擦額上的汗,轉旁邊一看,其它人都一屁股坐在石頭上,拿過水袋來,咕嚕嚕地喝起來。
孫鞅、勛翟與公子滄月則避于樹蔭下暫作休歇,孫鞅將水袋遞給公子滄月,他僅呡了一口便面色不豫遞回給他。
剛一轉眸,便見面前一雙纖白柔細的手捧著一物遞上。
是一個盛滿水的竹筒。
“此水仍是冰涼的,公子可用。”
他抬眸一看,陳白起細嫩小臉因太陽照射兩頰紅撲撲地,背對著光線,五官輪廓柔和而模糊,眸含笑意。
他略感刺目,本想直接拒絕,卻見背后伸出一只手將竹筒一把接過,便朝嘴里灌上一大口。
勛翟舔了舔嘴角,驚喜道:“真甜又涼!”
孫鞅聞言望了望手中水袋,因炎熱的天氣熏烤早已變得跟燙水一樣,這種天氣滾進喉嚨的確令人難受。
“主上,沒問題!”勛翟將竹筒興奮地遞給楚滄月。
楚滄月不耐煩地揮開翟靠太近的臉,遲疑地接過竹筒呡了一口后,只覺一道清涼液體滑過喉間,頓時那遍體燥熱感減輕不少,他不由得又大口灌下。
“陳三,這水你是怎么儲存的啊,竟這么久還冰涼。”孫鞅亦喝了幾口,便遞還給陳白起,但她卻搖頭示意他們多喝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