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回了常樂坊池宅,池長庭的臉還是黑的,讓笑臉出迎的大房一家茫然不知所措。
池棠暗示地拉了拉他的袖子,他才略作緩和。
“發生什么事了?”池長府見狀,神色凝重。
京城的形勢他也清楚,池家站哪邊更是毋庸置疑,二房父女一回京就被傳召進宮,出來就這副樣子——
難道是在皇帝那里受了氣?
池長庭聽他一問,臉色又沉了下來,咬牙切齒道:“阿棠的婚期定了!”
大房諸人一愣。
再看池棠,小臉紅紅,神色無奈,頓時就明白池長庭在發什么瘋了。
“這是喜事啊!”池長府笑著拍了拍池長庭的肩膀,“阿棠本來也到了年紀——”
“哪里到年紀了?才剛剛十六歲零兩個月不到!”池長庭冷著臉道。
“十五六歲不是正好嫁人?”池長府也是不懂,“你還想讓太子等她幾年?那可是太子啊!別等到最后側妃先進宮——”
“他敢!”池長庭順手把回廊扶手給掰斷了。
池棠忙上前檢查他的手。
池長府眼皮跳了跳,道:“你自己說說,太子娶側妃,有什么不敢的?他難道還怕你會掰木頭?”
池長庭陰惻惻道:“他要是等不及就自己玩去,我們阿棠再換個夫婿!”
別人還沒怎樣,池棠先不樂意了:“爹爹你別亂說,太子殿下才不會呢!我也不換!”
池長庭被她氣得心里都委屈了:“你是不是想嫁了?”
池棠頓時紅了臉,支支吾吾道:“沒、沒有啊…可是、可是殿下都當著陛下的面把婚期定了,只能這樣了吧…”
池長庭冷笑道:“誰說只能這樣?”
池棠一驚,爹爹居然還有手段?
池長庭瞥了一眼池蘭澤,道:“長幼有序,你哥哥姐姐還沒定下婚事,急什么?”
雖說這個理由不怎么響亮,但好歹是個理由,說不定能把婚期延一延。
三月初三也太趕了!
他去年一年都沒怎么陪女兒,才剛團聚就要出嫁——
不行!他不要!
“呃…還沒來得及告訴你,蘭澤已經在議親了,”池長府笑道,“原本是要早點告訴你,也讓你幫著看看,可惜前陣子實在不方便往靈武送信。”
自從太子離京后,往靈武的信都查得很緊。
“哦?是哪家姑娘?”池長庭看了一眼池蘭澤。
少年低垂著臉,眉目黯淡,沒有一絲喜色。
“是靖恭坊楊家四女。”
池棠大吃一驚。
不是蕭彤?
“你家哥哥是請過媒人向阿彤提親,但是被拒絕了。”薛箏道。
“為什么拒絕了?”池棠著急問道。
先前在家里,伯父伯娘都沒有提起蕭彤,她剛回來,又要忙著準備傍晚的齊國公府宴,只能先放一旁。
到了齊國公府,突然想起這里還有個京城百曉生薛十二,便仗著自己身份尊貴,把主人拉到一旁單獨說話了。
“當然是要跟我們劃清界線了!”薛箏抿了一口茶,懶洋洋笑道。
“你離京后不久,太極宮就下詔讓晉陵公一族進京,外放的蕭氏族人也都調回來了;”
“晉陵公的尚書令原本只是榮退后的贈職,現在倒變成了真的;晉陵公諸子也都回朝授了要職,太極宮那位是看高氏壓不住我們,想扶持蕭氏呢!”
蕭彤的父親是晉陵公長子,拒絕池家的提親,就很能表明態度了。
“別說聯姻了,我們現在想見阿彤一面都難,邀她赴宴十有八九都是拒絕,今天也不知道會不會來。”
“可是蕭五郎才剛為東宮運過糧,蕭氏要怎么劃清界線?”池棠皺眉道。
蕭琢明明親近東宮,太子殿下也對他十分倚重。
薛箏嗤笑道:“所以才要把晉陵公和他的四個兒子都召進京來,好讓他們壓著蕭五郎!”
“他們都不幫蕭五郎嗎?”池棠喃喃道,有點心疼蕭琢。
“要是幫的話也不會拒親了——”薛箏面露嘲諷,“晉陵公是老了,從前還沒退的時候就是個和事佬,這會兒只怕是哪邊都不敢得罪,想著中庸保命呢!”
池棠心頭涼涼。
看來不止蕭彤艱難,蕭琢這次回來,也要受家族掣肘。
正說著,門外響起薛家小姑娘的聲音:“小姑姑,姑祖母求見太子妃!”
池棠驚訝道:“你姑姑?”
薛箏的姑姑她只知道一個,就是已故的薛皇后。
怎么還有一個?
薛箏蹙了蹙眉,道:“她是庶出的,在河東老家長大,原本要進京議親,后來生了怪病,又給送回老家養了,三個月前剛進京。”
說罷,朝外:“她不是還病著?怎么能見太子妃?回去歇著吧!”
語氣頗為不耐。
“我已經好了,十二娘讓我見見太子妃吧!”門外另一個聲音響起。
輕柔地,央求著,帶著一絲迫切和卑微。
池棠恍惚了一下。
聲音應該是陌生的,可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讓她進來吧!”池棠突然也想見見這個人。
薛箏這才不情不愿地讓人把門打開。
雙門自外朝內推開,一名身穿月白小襖的女子就站在當中。
看起來二十多歲,很瘦,也很美。
下巴尖尖,面容白得有些透明,越發顯得眼眸深黑。
那雙眼看到池棠時,突然亮了起來,隨后淚光漫出…
“爹爹,你知道齊國公的庶妹嗎?”離開齊國公府后,池棠迫不及待地問道。
那女子確實就來拜見了她一下,可那雙淚眼卻一晚上都在她腦中揮之不去。
池長庭想了想,點頭道:“是有這么個人,以前來過京城,后來不知道什么時候又走了,”頓了頓,“怎么?又回來了?你見到了?”
池棠點點頭,遲疑道:“我覺得,她有點怪怪的…她是不是認識我?”
“可能吧?”池長庭不甚在意地說,“你小時候跟著你娘去齊國公府的時候可能見過她。”
池棠搖頭。
她覺得沒那么簡單。
那女子看她的那個眼神…就好像她們之間有很深很深的牽連。
池棠還想再細問,突然——
“嗖!”
池棠只覺眼前一花,定睛時,父親手里已經握了一支箭。
箭去了簇頭,沒有殺傷力。
但箭身上綁著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