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里,人已經都散了,十幾封信還散在榻上。
池棠坐回榻上,從中翻找出陸子衫的來信,拆開看了起來。
今年六月,陸大夫人產下一子,陸子衫做了姐姐。
因此她的來信大篇幅都在說自己新得的弟弟如何聰明伶俐乖巧可愛,繼上回的滿月就會叫姐姐后,這次又出現了不足兩月就會識字,逗得池棠邊看邊笑。
看著看著,猝不及防地冒出一句話:“阿棠,我想嫁人了。”
池棠被驚了一驚,忙往下看。
“小八還小,需要家族親長護佑,但是我自己幾斤幾兩自己清楚,要像大姐姐一樣做官是不可能了,唯一能想的,就是給他找個厲害的姐夫——”
池棠微微一怔。
當初的衫衫,堅持要曇花為自己盛放,現在…
果然是做了姐姐,懂事了嗎?
人真的可以變得很徹底啊…
但衫衫的改變并沒有受到任何人的逼迫,懂不懂事,都是她自己滿心歡喜的選擇。
池棠說不出這樣好不好,只是難免有些惆悵。
大約長大了,自然就會收斂性子,以前說的孩子話,終究是做孩子時才會說的話。
池棠不由想到,如果她也有了個弟弟,應該也會像衫衫一樣喜歡他、愛護他…呃,她也沒幾斤幾兩,也只能給弟弟找個厲害的姐夫了。
想到這里,忍不住“嘿嘿”一笑。
太子殿下就很厲害了!
再往下看,就是在分析比較陸小八的姐夫人選了。
先把各種表哥拉出來遛一圈,再說說京城里的適齡青年。
到最后,得出的結論竟然是——
“我覺得杜二郎還不錯,要不就他吧?”
池棠“啪”的一聲將信拍在桌上,嚇得橙子一個激靈。
她也顧不得安撫,心里急得火燒火燎。
杜壑是不錯,可這回守城戰過后,杜壑跟郭涼又曖昧起來了!
她都好幾回看到兩人眉來眼去了!
不行!她得打消衫衫的念頭!
池棠把榻上的信一攏,捧到書案上一放,開始磨墨寫回信。
世間如此多嬌,杜壑不過了了。
況且他疑似心有所屬,我們陸七姑娘值得更美貌出眾的少年云云。
寫完趕緊封好,先讓人送了出去,才繼續看其他人的信。
最先看到的是薛箏的來信。
自從上回芳姑事后,薛箏雖然與她重歸于好,對她也如從前一般照顧,但言行上是遠不如從前親昵了。
她離京后,薛箏還是第一回來信。
信也不是很厚,拆開一看,和陸子衫相反,薛箏的信說的都是正事。
趙王長子襲爵;
上洛公主鬧著要退婚;
董婕妤產下小皇子復寵;
詔令晉陵公蕭公望進京;
陸先生調任門下給事中——
池棠猛地坐直了身子,目光收緊,將那幾句話仔仔細細又看了一遍。
她霍然起身,吩咐道:“去看看大人在不在府里!”
池長庭并不在府里,一直到晚膳時分才回來。
池棠一聽說他回來,便迫不及待拿著薛箏的信趕了過去。
“什么事?”池長庭關心地問道。
池棠也不知該怎么解釋,索性把信遞給他,問道:“周師兄是什么意思?”
池長庭接過掃了一眼。
信上和周儀有關的就三句話——
“周駙馬升任司農少卿,上欲以駙馬親妹配崔九郎,崔氏拒之。”
池長庭頓時蹙眉。
就三句話,內容卻很豐富。
駙馬親妹,是夏輝。
皇帝想把夏輝配給崔久,崔家拒絕了。
拒絕是正常的。
崔氏是世家之首,崔久又是崔家最出色的子弟,豈是寒門出身還做過奴婢的夏輝能配得上的?
提這樣一門親事,對崔氏來說是奇恥大辱,對周家來說,則是自取其辱。
但信里只說崔氏拒絕,卻沒說周儀拒絕。
周儀要是拒絕了,就是皇帝的原因,周儀沒拒絕,原因就會被歸在周家身上,乃至夏輝身上。
“他諂媚奉上的時候,都不為夏輝考慮一下嗎?”池棠又生氣又難過。
池長庭將信還給她,淡淡道:“以后你便沒有這個師兄了。”
池棠愣了愣,有點不安:“爹爹…”
已經到了要斷絕關系的程度嗎?
“他已經同我們背道而馳,綁在一起對誰都不好。”池長庭神色平靜,沒有意外,更沒有憤怒,“你不必怨怪他,只是日后再相見,也不可信他。”
池棠想問夏輝怎么辦,眸光數閃,終究沒有問出口。
對爹爹來說,甚至對現在的周儀來說,夏輝都是微不足道的。
“爹爹,陛下讓周、周儀做司農少卿是什么意思?”池棠改口問道。
周儀任司農少卿的事,今天上午太子殿下也跟她提了。
這事也是昨晚薛策向太子殿下回稟的。
聽起來是個特別的任命。
池長庭眉間微微一蹙,道:“司農寺掌倉儲委積,皇帝是想要周儀來截我們的糧!”
池棠頓時說不出話來。
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周儀是爹爹的弟子,要周儀來截爹爹的糧草,這是逼著周儀跟爹爹決裂…
“那、那會被截下嗎?”池棠也顧不上去想周儀的處境了。
眼看出征在即,要是糧草被扣下,那可就糟了。
池長庭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道:“太子出京前,讓蕭琢領h太子令去調京、洛兩地存糧,周儀差不多也是那兩天剛上任,應該來不及截下這一批,他們能動的只有新糧——”頓了頓,“差不多等蕭琢到了就知道了!”
蕭琢到的那天,何必也回來了。
何必回來可不挑時辰,天還沒亮就往內院闖,被暗衛攔下后,還嚷嚷著要跟太子妃復命。
青衣也知道池棠這幾天都在牽掛他,便直接報了進去。
池太子妃果然風風火火裹著斗篷就跑出來了。
“傷是傷了點,不過也不嚴重,就是得再養一個月才能恢復巔峰狀態,要不是我狀態不好,他們能抓得到我?我的輕功除了朱美人就沒人能追上——”
“我爹能,”池棠掩嘴打了個哈欠,“我爹能追上朱師叔,也能追得上你。”
何必嗤之以鼻:“說不定是朱美人讓著他,你爹一貫討姑娘歡心。”
池棠聽他說得有點酸,便安慰道:“何叔叔,你不在的時候,媚娘很惦記你——”
話音未落,何必突然急匆匆從懷里摸出一團東西塞到她手里。
池棠打開一看,是一團亂糟糟的彩色細繩,揉在一塊兒,一眼望去,打了無數個不知道能不能解開的結 “我養傷的時候,看到人家家里的小姑娘在玩花繩,就問她要了一根,你幫我還給那個誰,”何必輕哼一聲,特別叮囑道,“讓她以后別纏著我了!”
說罷,拍拍手,高高興興走了,留下池棠對著花繩半天回不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