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小舟看到了極為迅疾的一劍,實在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且那入眼的鋒芒里,一下閃現出大片炫目的白光,充斥在視野之中。
她心有所感,下意識閉目,可耳畔陡然傳來了一聲巨鯨的悶吼,聲音沉悶如同悲鳴,透著徘徊許久的孤獨和瀕死的悲傷。
她心尖一顫,一時間竟毫不能思考,心中全是想要感同身受的愴然悲戚。
但就在這時,艾小舟只覺后背被人推了一下,然后肩胛處便傳來一陣涼意。
寒涼刺骨,讓她一瞬清醒過來。
腳下飛云縱踩過,整個人促然閃向一側。
而她身后,楚云清眼眸低沉,掌心竟有深藍渦旋凝聚,指間亦有好似雷電般的光芒閃爍,這一掌直擦著刺向耳畔的長劍,朝盧少卿拍去。
“這是…”
艾小舟看到了楚云清手上縈繞的絲絲光芒,卻來不及細想,突如其來的暈厥感,讓她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栽倒。
她猛地朝肩胛處看去,卻是方才被劃破血肉,刺出數寸劍傷。如今血液青綠,傷口亦向周遭血肉延展開細密的青絲,如同蛛網一般。
這是如羅芊芊相同的傷勢,亦是同樣的劇毒!
艾小舟心底一沉。
而對面,楚云清這一掌劃過那雪亮的劍身,擦出飛濺的火星,在盧少卿一下瞪大的眼神中,驟然印在了他的胸膛上。
但同樣,盧少卿暗中拍出的劍掌,也是落在楚云清的身上。
兩人一觸即分,皆是倒飛落地。
楚云清在地上翻滾幾周,哇地吐出口血來,繼而毫不猶豫,就是探手入懷,抓住青璇小斧,看也不看,直接甩向對面。
而他方才受創,體內真氣尚未平復,如今倉促且是強行出手,更引動了內傷。
兩相加劇,他臉色慘如白紙,一陣陣難以言喻的酸痛傳遍四肢百骸,就像被捆在棉被里成蛹一般的抓心掙扎。
此刻,青芒一閃,對面的盧少卿方及單膝跪地,還不等他反應,心口便是一涼。
他眼神一呆,眼前青芒飄散,再現時已然落回楚云清的手里。
只不過,這一次的楚云清渾身酸痛,收起青璇小斧的動作慢了些,饒是此間晦暗,也被幾人收入眼底。
“是一把斧子?”艾小舟先是疑惑,不過馬上便強撐著撲到楚云清身旁,取了愈傷和恢復真氣的丹藥給他服下。
“你這劍傷?”楚云清一眼便看到她傷勢。
只見那傷處淌出的血里,已然有了如同鐵銹般的顆粒。
艾小舟勉強搖頭,剛待開口,忽地聽到了一陣人起身的聲響,不過這人好似是身體不便,起身時頗為緩慢。
她臉色一變,連忙轉頭看去。
事實上,便是楚云清,也是第一時間看去,眼里帶著濃濃的不敢置信。
對面,本是被青璇小斧斬斷心脈的盧少卿以劍撐地,有些困難地站了起來!
“怎么可能?!”楚云清心底大駭。
青璇小斧斷人心脈,絕人生機,出之必殺,絕無留下活口的可能。
就算自己真氣不足,可方才確確實實斬出了小斧,對方怎會不死?
艾小舟臉色蒼白,也是難言驚駭。
她是見識過楚云清那小斧頭殺人所留傷勢的,彼時的謝玉堯心脈齊斷,如今盧少卿心口亦是浮現一線血痕,此都是致命之傷。
除非是續命神醫當面,給他接上心脈,否則絕無活命的可能。
可現在,盧少卿竟然自己站起來了,這還是人?
“他不是人。”羅芊芊虛弱無比的聲音隱隱傳來,“是怨靈!”
“什么?”楚云清連忙問道。
艾小舟卻已明了,卻難掩驚疑,“怨靈?原來如此。”
話落,她便快速解釋道:“養靈之地是為殘魂所備,但這殘魂并不代表就繼承著原主人全部的記憶和意念。養靈陣法的作用,是溫養這縷殘魂,使其壯大,然后將其打入新生兒身上,此便為人們口中常言的‘轉世’。
當然還有另一種,便是以秘法將其送入待產的孕婦體內,名為‘投胎’。只不過此種手段風險太高,能不能存活及順利生產的意外,誰也把控不了,再加上男女容易出錯,所以少有人選擇。
而不管如何,這兩種都是養靈殘魂最好的歸宿,但還有一種,便是養靈時出錯,殘魂中的記憶消亡,只存在些許意念,化為怨靈。”
楚云清看向對面的盧少卿,難言驚訝,“所以,他是被怨靈附體了?”
艾小舟點頭,看著盧少卿臉上愈加猙獰的青綠之色,道:“恐怕在先前那棋盤處,毒瘴侵蝕,那怨靈便附在了他的身上。”
說到這,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傷勢,“這也就能解釋,為何他一外門弟子,竟會這等奇詭歹毒的劍法了。”
“你是說,他的劍法,其實是那怨靈的?”楚云清道。
“天地潮汐,奔雷疾走,真君燕長雨。”羅芊芊看著盧少卿,語氣慘然。
艾小舟眼神一顫。
真君燕長雨,四百年前縱橫江湖的絕世高手,出身南疆,后號令皇朝南域十萬武林,尊為盟主。
這人亦正亦邪,劍法無雙。羅芊芊口中的‘天地潮汐,奔雷疾走’便是其所創的無上劍法,取風雷交加之夜,雨打芭蕉連綿,門環染銅綠的意境。
雖然其名為‘潮汐’的異種真氣已然失傳,不過其獨有的內勁‘劍蝕’,卻尚在南疆留有傳承。
艾小舟沒有去過南疆,所知皆來自錦衣衛收錄的典籍,如今一想,自己跟羅芊芊,便是被這傳說中的內勁‘劍蝕’所傷。
倒是沒想到,傳說中與北地巨俠顧素一‘于驚瀾江上決戰三日,彼此勘破生死關,一并破碎虛空而去’的真君燕長雨,竟是死在了這里。